但獻殷勤的人來得勤,難保沒幾條漏網之魚在韓棠麵前晃悠的。
那時距離暗殺過去沒多久,韓棠雖然不像現在這樣哥哥長哥哥短的,但心理上已經很依賴陸衍了。想到有人要取代自己站在他哥身邊,他就愁的吃不下睡不著,剛養出來的那點肉沒幾天又掉下去了,陸衍天天看著他吃飯都沒用。
後來某一天,他看到管家,將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領進門,還安置在自己曾經住過的客房裡,他心裡的煎熬感瞬間衝上頂峰。那天陸衍剛好在外應酬,回來時已經是半夜了,韓棠就坐在窗戶邊,抱著膝蓋等他回來。
可能是夜裡風大,也可能是憂思過度,他發了點低燒。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格外脆弱無力,看起來風都能吹散。
韓棠很討厭那時的樣子,陸衍應該也不喜歡,因為他一進門,就跟遇到什麼晴天霹靂似的驟然暴怒,幾步衝上前,將自己從窗戶邊抱下來。
他記得當時陸衍的表情猙獰的厲害,捏著他臉一個勁地問他在乾什麼。
韓棠把頭埋進他胸口,一個字都不肯說,直到陸衍把他放下來,要出去透透氣,他才抓住人家的衣擺,用難為情到極點,以至於音調都變了的聲音說:“你,收養彆人也可以,但能不能彆趕我走?”
這一次的低頭和之前都不同,以往麵對困境,他姿態放的再低,內心也是不服不馴的。
狼崽爪牙未利,被按了頭隻能服軟,但心裡沒有一刻忘記過這些加害者。
那時候臣服是為了以後的報複,而現在,則是為了挽留。
這種主動把軟肋暴露給人看的愚蠢做法,讓他發自內心的惶恐,他甚至沒辦法去看陸衍的表情——對方臉上出現哪怕一絲絲不屑,他都會當場崩潰。
但陸衍什麼都沒說,隻是把他抱得更緊,隨後就著這個姿勢下樓,去找管家問話。
彆墅裡的傭人全被叫起來,白天來的男孩子也被人叫醒了。韓棠這才知道,這人是陸家本族的,管陸衍叫小叔,被家裡派過來送節禮。
他當時就臊的不行,推著陸衍的肩膀想從他懷裡掙出來。但陸衍仍維持著那種不容分說的強勢姿態,先是處罰了沒儘到告知義務的管家,接著明明白白對所有人說,以後他不在家時,來客留不留,全憑小少爺做主。最後不顧韓棠阻攔,連夜叫人把這個男孩子送出陸宅。
之前或許還有人因為韓棠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慢待、輕視他,這一晚過後,在陸衍絕對的維護態度麵前,所有人都清楚,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男孩子,在陸大少心裡的份量是無人能比的。
這種在意其實已經到了讓人覺得荒謬的程度,但沒有一個人敢置喙。之如寬容、體貼這種品質,陸衍隻會在他這個便宜弟弟麵前展露。麵對彆人,他還是那個說一不二的陸家家主。
那晚韓棠是睡在他床上的,管家送來了有助眠成分的牛奶,他喝完以後,在陸衍懷裡睡著了,還做了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個好夢。
夢裡像是有人用羽毛撫過他的額頭、臉頰、最後那縷輕柔的暖意在他嘴角邊停留了許久許久。
陸衍的聲音也像是從黑甜鄉傳來——
“不會有彆人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哄孩子的說辭,韓棠醒過來也隻當是個夢。但陸衍第二天去了公司,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從那天起,再沒人敢把男孩子往他麵前送。
時間久了,那些想跟他聯姻的人家也陸續打消念頭,直到現在,他都出來進去,都還是孤身一人。
這對他這個年齡地位的人來說是很不容易的,韓棠一開始隻覺得好奇,連他都感覺出,陸衍對自己已經好到偏執的地步。
他過去的十幾年生活的太糟糕,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遇不到能信任的人,是陸衍打破了他的認知,陸衍的喜歡和在乎是不摻假的,那他又何必非要追問理由?隻要自己是被偏愛的那個就可以了。
他已經習慣在陸衍給予的寵愛裡橫衝直撞,從未想過有人會把這份愛搶走。
他想象著沒有陸衍的日子,總覺得像被人扼住了喉嚨。
不可能的。
韓棠深吸一口氣,將手放了下來。之前壓在心底的迷茫、不甘、甚至於憤怒的情緒,在這一刻都消失了。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再次睜開眼睛時,他臉上裡隻剩下某種不可撼動的病態狂熱。
心裡被破開的那個口子還在流血,但韓棠已經不在乎了,他看向落地窗上的倒影,一個字一個字地對自己說。
“我不能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