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第二個。
這種地下格鬥場沒有規則可言,所有公平不公平的攻擊方式,都能有恃無恐地擺在明麵上。創建之初據說每個月都要打死個把人,大部分是連警·察都不知道的黑戶。
城市裡不缺有錢人,在無可替代的暴力遊戲麵前,短短十個月,這裡就成了月會費高達百萬的刺激場所。
見識過剛才的比賽之後,再沒有人敢輕視他,這個叫做棕熊的拳手,還在上台前藏了鋼刺。
或許是之前的勝利來得太快,這個年輕人覺得不夠儘興,這一場,他沒用壓倒性的力量迅速取勝,這也讓棕熊爭取到一點反擊的餘地。
他藏在指縫裡的鋼刺劃破對方手臂,帶出一道滾燙的血,贏來了觀眾席上振聾發聵的喝彩聲。
但竊喜感隻持續了一秒,他就聽見這個年輕人極輕的“嘖”了一聲,而後看向自己。
那張完美的麵龐上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過分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給那雙漂亮的眼睛渲染出一道陰鬱可怖的影子。
之後的事棕熊無從回憶,他隻知道那是一場單方麵的毆打。以至於他說出那兩個字的當口,看見這個男人又像之前那樣衝過來時,雙腿顫的差點要跪下來。
然而那雙修長的、看似纖弱的手,還是抓住他的衣領,毫不留情地把他提起,橫著砸向八角籠一側豎起的鋼板上。
棕熊被摔得口吐鮮血,一手撐著地單,勉強靠著鋼板坐起來。
他看到那個年輕男人不緊不慢地走到自己麵前,彎下腰,用一種令人齒寒的聲音慢慢開了口:“我最討厭彆人叫我怪物。”
棕熊控製不住的抽搐著,腫起的眼睛裡寫滿了恐懼:“對不起……我……”
道歉的話沒能說完,他又一次被掐著脖子摔在地上,年輕人絞住他的脖子,握緊他藏著鋼刺的拳頭,隨之“哢哢”幾聲聲,他的手臂斷成幾節。
“啊啊啊啊啊——”
棕熊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年輕人一腳踩在他臉上:“閉嘴,吵死了!”
棕熊的胳膊被擰成一個令人心驚的彎度,斷骨從皮膚中刺出來,先前用來攻擊彆人的拳頭和武器,被這個年輕人把控住,狠狠砸回自己臉上。
一下,兩下,三下……
砸偏的拳頭落在高台地板上,隻聽見“砰”的一聲,兩英寸厚的泡沫層像是被子彈打中,順著尖刺破開的地方,向四周崩裂。
鮮血和殺戮是這種地下格鬥場最好的興奮劑,但這種力量簡直不是人類可以有的。觀眾席一片嘩然,無數人睜大眼睛朝擂台探去,似乎想再看清更多的細節。
在擂台斜上方的樓梯前,有人輕輕笑了一聲。
那是個一身黑衣,風度翩翩的男人,分明長著一張年輕的臉,但卻莫名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氣度。
這種清冷氣在躁動不安的格鬥場本該很紮眼,但他所處的地方卻像有另一層空間。沒人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猩紅的打光燈掃遍每個角落,可始終不曾落到他的方向。此時,他正帶著欣慰的笑俯望擂台,像是在欣賞自己丟失已久的珍寶,又或是曾經最為鐘愛的武器。
過分外露的溫柔與物化他人的審視摻雜在一起,與他身上矛盾的特質一般,散發著危險的感覺。
他窺探般自語道:“嘖,還是這麼吃不得虧,看來這些年跟在陸衍身邊,還算沒被養的太廢。”
站在他身後的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手下吳皓,聽見聲音便上前一步:“老板。”
男人朝台下一頷首,聲音也帶著笑:“你覺得他怎麼樣?”
吳皓簡短道:“很強,力量和速度都無可挑剔。”剩下那句他沒有說出口--“如果不是吃了什麼提升力量的藥,幾乎就是個……怪物。”
男人笑意更深了些:“當然,他是最完美的那個。”
電子巨幕定格在了格鬥的最後畫麵上。
韓棠站起身,將那隻沾滿血的手套丟在同樣被血浸透、不知死活的對手臉上。
那隻手乾乾淨淨的,看不出半點跟暴力沾邊的痕跡。伴隨著觀眾席歇斯底裡的喝彩聲,他緩步走回休息區。燈光從上到下照過來,映出他挺拔的肩背線條和格外修長的腿。光線慢慢弱下去,他脖頸周圍露出的一小片白瓷般的肌膚,在黑暗中幾乎泛著微光。
男人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身上,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漫不經心開口道:“他心情不好,應該是玩的不痛快,去,把k找來陪他再打一場。”
吳皓驚訝道:“k是我們秘密培養了一整年,下個月拿來爭盤龍那邊的場子用的,就這麼送過去找死……”剩下的話在男人投過來的看似輕描淡寫的眼神中消失。
“一個打手而已。”男人道。
吳皓沒再多話,恭敬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韓棠轉過頭。突如其來的被凝視感湧上心頭,但觀眾席烏壓壓的,到處都是輸紅了眼盯著他罵的賭徒。他找了一會兒,漠然將目光收回來。
卷起的衣袖下赫然出現一道七八厘米長的血口子,傷口不算太深,裹好繃帶以後也沒什麼感覺。但有這道傷在,想要隱瞞今晚的事,多少有點麻煩。
從前沒人在乎他,受傷流血無所謂,現在……要是陸衍發現自己平常的乖巧都是裝出來的,韓棠忍不住焦躁起來。
自從到了陸衍身邊,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發泄過了,如果不是陸衍一聲不響地離開,他本來還能裝的更好……
“韓、韓少。”周家派來的保鏢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一眼掃過去,保鏢下意識退開了些,任何人在見過剛才那種堪稱殘忍的屠殺後,都很難沒有陰影,聲音恭敬到一定程度,顯得有些膽怯:“周少電話。”
韓棠伸手接過來。電話那頭是周成大病未愈的沙啞聲音:“宴會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開始了,你怎麼還不過來?”
韓棠含糊不清道:“換好衣服就過去。”
周成道:“好,那你……”觀眾席上一波高過一波的躁動聲順著手機傳來,周成眉頭猛然蹙到一起:“你還在玩?”
此時這個格鬥場的隱藏王牌k已經從後台走出來。跟剛才那幾個一身花俏肌肉的廢物比起來,這個人氣勢似乎很足,從看台到通道,他每走一步,沿途滿滿當當的人群都不自覺散開一些。
韓棠盯著他,明顯生出幾分好奇感:“再玩一把就走。”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周成的聲音嚴肅起來:“韓棠,今晚宴會上第一件拍品就是那顆藍寶石,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件遺物,你有多在乎你哥,我就有多在乎它,如果它被人搶走,我會比死還痛苦,這種感覺你懂的吧?”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韓棠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很冷。
他當然懂。不過他和周成不一樣,如果有人敢打陸衍的主意,他一定會在那個人動手前,想方設法先把人弄死!
韓棠身上的戾氣上升到一個高度後,很快淡開來,他收回目光,隨手捋了捋頭發道:“行了,我這就過去。”
“你動作快點,要來不及了,還有,你打算怎麼做?”
“這些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你把畫準備好,九點整見。”
他把浸透了血的護腕丟到地上,衝朝他走來,預備解說下一場比賽的裁判道:“認輸,不打了。”而後從八角籠一躍而下,無視上台前丟在地上的那件單價超過五十萬的外套,徑自朝門外走去。
打手們沒有命令不敢阻攔,幾百號人眼睜睜看著他走出賽場,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所有人才徹底反應過來。這一下算是炸開了鍋,罵娘的,說他打假賽的、陰陽怪氣喝倒彩的此起彼伏,聲音大的快要把天花板掀翻。
吳皓額頭出了點汗,他沒料到這個一整晚都在玩命的年輕人會忽然惜命,他低著頭道:“是我的疏忽,我這就讓人把他找回來。”
“你攔不住的。”男人的聲音不無遺憾,他如盯緊了獵物的鷹一般,掃過韓棠離去的方向,無聲笑了笑:“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麵。”
格鬥場一側停著輛重機車,韓棠站在車邊,對緊隨而來的保鏢說:“你回去吧,我自己過去就行。”
來之前周少交代過,一定要把人準時帶到,可見識過剛才的事,保鏢麵對這個看似嬌氣無害的大少爺,再也擺不出什麼強勢態度,他拘謹地低著頭:“……是。”
“還有。”那隻修長白淨的手把他的臉抬起來,迫使他跟自己對視:“今晚看到的東西,我不希望我哥知道,如果他從誰那裡得到什麼消息……”
保鏢瞳孔微微顫抖著,但被那雙看似笑盈盈的眼睛盯著,半點都不敢往旁邊看:“……我懂,我什麼都不會說,不是,我今晚一直在家,什麼都沒看到。”
韓棠拍了拍他的臉,笑道:“謝啦。”
他戴上頭盔,跨坐到車上,巨大的轟鳴聲帶來一陣嗆人的長霧,不一會兒便咆哮著消失在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