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亦何歡 死亦何苦(2 / 2)

燃骨長夜 克勞德East 8466 字 2024-06-13

“我和他的同生共死之術幾十年前就已經失效了。但我沒說。我知道,他不會殺我,但是一定會趕我走。我又能去哪兒呢?我沒地方可去,隻能繼續拖累他,以至於有了今天。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身邊的所有人……”

溫妮一陣喃喃自語,似乎在和蘭靈說,又或者是對著幾個巫骨說。她眼睛卻一直沒離開紅獅的屍體。

“我的一生都是在坐牢。愛我的人關我入牢籠。我又把我愛的人關入了牢籠。雖然我不配得到你的愛。能在死前看到你奮不顧身來救我……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已經滿足了。親愛的,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溫妮轉頭看著幾個巫骨,“你們也自由了。”

“你能理解的對吧?你還沒有自由。”說罷,溫妮把頭往前一探。她早已收了影盾,脖子在鋒利的傳爵銘刃上劃過,立刻身首異處。

玫瑰呆呆出神,沒有反應過來溫妮的動作。在場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溫妮最後一句是對玫瑰說的。玫瑰這一次為什麼要再探紅獅堡,隻有溫妮知道。因為她第一次來,是被溫妮悄悄放走的。

溫妮選擇了死亡。她自由了。她在死前的最後一刻想著什麼呢?她想起了那個令她永生銘記的夜晚。

“哢嚓”一聲雷。

夜晚的樹林裡大雨如注。閃電照亮夜空的時候,可以看見好幾個樹枝上都掛著人——黑衣人。黑衣都掛在樹上一動不動,好像是死了。周圍另有幾顆大樹被攔腰折斷。斷枝、碎石、大泥坑,附近顯然發生過激烈的戰鬥。

閃電再次劃過,一個女人身穿紫色法袍站在雨中,手拿著一個白色半透明水晶球。雨水滴在那水晶球上,慢慢變成乳白色,在球上流過,滴在地上,把泥濘的水坑凍出一個小小的冰花。

“快滾過來!”戈雅怒不可遏,大吼道:“你不認你媽了嗎!你想作死嗎!”

“你要殺就把我們一起殺了吧!”溫妮也情緒激動,喊著說道。她當時大概十七八歲,渾身濕透,正騎在費奈的脖梗上,開啟了影盾。

費奈一襲黑衣,手上一把黑刃,麵對戈雅擺出防禦姿勢。

“你要找男人到處都有!”戈雅一指費奈,“他早就不是男人了!”

“我不在乎!”溫妮說道:“我不要生孩子。生了又怎麼樣?被人關起來嗎?!我也不要奴隸,我也不會虐殺彆人!費奈都告訴我了,你們簡直不是人!是惡魔!”溫妮喊得嗓音嘶啞。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爸爸。”戈雅辯解說。

“他是惡魔,你也要一起嗎?我爸到底為什麼要這樣?他瘋了嗎?”

“他為了要自由,你不懂!”

“為了他的自由,就要殘忍地殺害這麼多人,把他們變成奴隸嗎?”

“你彆幼稚了,長這麼大了還不懂事!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強者奴役弱者的。你怎麼能跟奴隸站在一起?”

“我就跟他在一起!我願意!我也是你的奴隸,什麼都受你控製。你要殺就一起殺吧!我已經和費奈用了同生共死之術。我也要自由!你就算把我也變成巫骨,我也會和他一起反抗!”

“好!想要一起死是吧!”戈雅的眼神露出殺氣,手中的冰球一瞬間變白。戈雅腳下的水坑裡,那小小的冰花像爆炸一樣擴展開來。水坑立刻凍成了微縮冰湖。冰麵上映出戈雅的倒影。

她此時單手抓住冰球,對著溫妮和費奈。樹林裡已經是銀裝素裹,大雨變成了不斷掉落的冰錐。

雖然隔著影盾,溫妮還是感到了刺骨的寒冷。她看著媽媽,曾經溫暖而又溫柔的媽媽,怎麼就變得如此猙獰了?這才是她的本來麵目嗎?

溫妮想起了費奈最早給她講自己的遭遇,當時的她根本不敢相信。事實上,直到今天以前,她還是將信將疑。可是現實竟是如此的殘酷,她的媽媽果真是個凶殘的惡魔,露出了本來的麵目。

“一起死。”

“一起死。”

一天以前,溫妮和費奈在古爾的書房中發誓。他們趁著戈雅出門辦事,一起施法,使用了靈魂巫術的一種應用,叫做“同生共死”。這本來是古爾開發出的用來綁定奴隸部隊,使其共同分擔傷害的法術。

戈雅並沒有傳授同生共死給女兒。但是聰明的溫妮自學了這個魔法。她知道,隻有這樣媽媽才不會單獨傷害費奈。她喜歡費奈,他和彆的仆人不一樣,溫柔、聰明、見識廣博,還有一顆堅毅的心。

“一起死。”冰雨中,溫妮說。

“一起死。”費奈沒有猶豫。

戈雅遲遲沒有動手,她的憤怒隻是讓冰球變得更冷,冷得可怕,似乎把時間都凍住了。

大雨凍成的冰錐沒有繼續落下。空氣變得更冷。以戈雅為中心,五十步為半徑的區域,結成了一個冰製的半球形穹頂,把雨水都擋在了外麵。

穹頂以外大雨滂沱,穹頂以內冰封靜止。

戈雅沒動;費奈沒動;溫妮冷得渾身顫抖。她的愛人是一具巫骨,不能傳給她體溫。

不知過了多久。

“你走吧……”戈雅終於開口,“你要自由,我給你自由。”她說著放下了冰球。

那亮白色的冰球慢慢變暗,逐漸恢複成了半透明的水晶球。

對麵的溫妮和費奈依然沒有動。

“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見麵的。你從來也不是我的女兒。”戈雅麵無表情地說完這句,手腕一鬆,水晶球滑落在地上。

大雨逐漸淋透了冰穹頂。冰涼的雨水澆在溫妮的臉上,卻讓她感到了一絲溫暖。她收了影盾,她自由了,卻不知道此時該做什麼,該去哪裡。

費奈橫著刀,開始倒退著往後走。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後,他看戈雅始終沒有撿起水晶球。他迅速轉身,扛著溫妮在森林中飛速奔跑,逐漸消失在了黑暗中。

大雨中隻剩下戈雅一人。她依然沒動,宛如一具站立的死屍。

雨還在下,把冰穹頂淋得千瘡百孔。

千瘡百孔。

“嘩啦”一聲,整個穹頂碎裂坍塌下來。

碎裂坍塌。

那一天,悲劇已經寫完,隻是還沒有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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