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喬想了想剛剛慕意?清的狀態,毒舌道:“而且人?家壓根不在意?你?。”
“沒有。”景初否認說:“我狀態不太好。”
宋挽喬歎氣:“你?趕緊找找狀態啊, 你?們?離龐曼遠, 最多被罵幾?句,我就在她身後啊。”
“哦, 我知道了。”景初嘴上那麼應著,做出來背道而馳。
片場拍攝正常進行。
“卡, 台詞不對。”
“卡,情緒不對。”
“卡。”
“卡。”
保溫杯的菊花茶已經涼透,龐曼一飲而儘,嘴裡還咬著苦澀的乾菊花, 胸口此起彼伏。
從業多年, 從未見過如此不著調的演員, 一場一鏡ng了幾?十遍, 幾?個?小?時過去, 進展為零。
宋挽喬拎來保溫瓶往杯子加水,跟在龐曼身後耳膜都?快破裂, 景初老是沒狀態,這麼拍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她提議:“要不今天?休息一天??我晚上和她聊聊,明天?再拍吧。”
片場上的小?年輕有些趁著愚人?節告白成功,躁動的心隨著這一句句卡也涼了下來,整個?片場工作人?員情緒都?不高。
龐曼無奈歎氣,拿來對講機:“今天?就到這吧,明天?繼續。”
劇組人?員瞬間歡呼起跳,馬不停蹄地收拾片場道具,景初忽然起身朝龐曼的方向走去。
“龐導,我找到狀態了,大家先彆散。”
龐曼圈著手中的劇本?,掀起眼簾,一臉的不相?信:“你?確定?”
景初:“確定。”
前麵兩次ng是沒有狀態,後麵所有的ng都?是她的刻意?為之。
刻意?去拖時長,拖進度,為了讓慕意?清沒有時間和徐延見麵。
她承認她在犯賤,她也承認她無恥,下流,所以這個?場子不能散,必須要拍下去。
“行,最後一次,還是狀態不行就散場。”龐曼見她態度誠懇,相?信她,繼續拍攝。
場記打?板:“一場一鏡X次,A。”
宋辭放下小?皮箱,核實?了船票與房間號,禮貌她看向倚靠在門前的女人?。
“女士,這個?是我的房間。”
盜女直了身子,連同煙氣香氣一同靠近:“哦,我說怎麼開不得門呢?”
她指尖掂了掂煙灰,聲音格外嬌媚:“謝謝小?妹妹。”
宋辭回到房中,一張床,旁邊是一張桌椅,一扇不大的圓形窗戶。
她將皮箱放在衣櫃旁邊,拿出了底層的作畫工具和一塊價值不菲的懷表坐了下來。
宋辭的記憶力很好,隻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她也可以將其畫出八九分相?像。
如此美豔的女人?簡單地對視之後,那雙桃眼好似能勾人?心魂一般,掌間的畫筆行雲流水地落了下來。
不多會兒,那個?女人?惟妙惟肖地出現在宋辭手中的畫紙上。
不多得日光透過圓窗灑下,宋辭舉起畫紙,目光與日光之間隔著的畫紙。
畫紙上的女人?,好生麵熟。
……
“過。”愁苦半天?的龐曼難得笑了。
這一段一鏡到底,宋辭對於?這個?陌生又直覺熟悉的女人?的情感演繹,景初拿捏得很好,神態情感演得絕妙,一改起初的廢物模樣。
龐曼:“休息十分鐘,等下第?二鏡。”
道具組連忙將桌上的道具收放起來,景初懶懶伸個?腰走向室外。
慕意?清在龐曼身後看鏡頭回放,這一鏡時長很短,剪輯好最後不過幾?分鐘,卻?拍了幾?個?小?時之久。
她向監視器,景初進入房間後,無聲地演繹角色,無論是眼神還是行為習慣,徹底脫離景初這個?人?,完美地代入宋辭的身份。
對她 ……
似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不能繼續看下去了,慕意?清後退兩步,忽然撞到一個?人?,險些崴腳。
身後的人?將她扶住,那人?身上還帶著淡淡草莓糖的味道,露在旗袍外的肌膚與冰冷的掌心相?觸。
慕意?清瞬間僵住,很快平靜地回頭道:“謝謝。”
景初觸電般地鬆開手,好像十分嫌棄似的,從她身邊走過去,停下來看回放,兩個?人?動靜不小?,龐曼和宋挽喬也回頭。
“你?等下。”龐曼對慕意?清說,“還有幾?個?編劇也過來一下。”
眾人?不解,但都?遵從,很快圍在監視器旁邊,畫麵定格在最後,日光與目光之間的畫紙。
龐曼用水彩筆標出那段話:“畫紙上的女人?,好生麵熟。”
龐曼問她們?:“你?們?說,這句話宋辭是說出來還是心聲?”
兩位編劇各持一票,宋挽喬和慕意?清同樣,票數持平,龐曼又用熒光筆加深了這句話。
“宋辭,你?說呢?”
“說出來。”景初毫不猶豫道。
過的那一段是無聲演繹,沒有說出這句台詞,心聲隻需要後續配音即可。
如果?需要說出來,代表她要重新拍攝,重新拍攝需要花費時間,拍攝時間越長,慕意?清能與徐延見麵的可能性越小?。
在場的哪有人?知道景初心中的小?九九,看著她如此認真的模樣,還以為是對角色的見解。
龐曼拿起對講機:“現場道具重新布置一下,再來一條。”
半個?小?時後,拍攝完成。
第?一場戲趕著下午的天?光,龐曼抬腕看了眼外麵,天?色漸晚已經暗了下來。
慕意?清和其他群演已經在另一場等候,龐曼精神道:“換場繼續。”
“畫骨一場二鏡一次,A。”
遊輪啟航的當晚,三樓舞廳對全船乘客開放,船長組織了一場盛大的舞會。
“諸位旅途愉快。”
東亞人?,西洋人?,黃眸子的,藍眼睛的,湊在一起,語言不通並不影響他們?舞步交流。
上流社會的必備技能,打?牌,抽煙,跳舞,宋辭樣樣不會。
從孤兒院出來的女孩,運氣極佳,留洋海外,她為的可不是攀上這些所謂上流社會的高枝。
她想,她隻是簡單地喜歡畫畫。
至於?什麼樣的機緣巧合下,讓她一個?孤兒院的孩子接觸到畫筆,畫紙,她不記得。
宋辭望向舞池中央熱舞的男女們?,舞步極致優雅,眼神欲望卻?是赤/裸,沒有掩飾的。
這個?年代,思?想和行為上都?很開放,船上一行十天?半個?月,多少寂寞男女會在這裡發生一段短暫的,不能稱之為愛情的故事。
幾?個?穿著小?西裝、小?洋裙的小?孩臉上帶著最純真的笑容,嬉戲打?鬨朝她這邊跑來。
宋辭在腦中勾畫她們?的模樣,忽然一個?小?男孩背著身子,直衝衝地撞到她。
倒地那一刻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她不惱怒地蹲下,扶起男孩,替小?男孩擦去眼淚。
小?男孩用力地拍掉她的手:“什麼貨色就碰我,我讓我阿爹直接殺了你?。”
好的,也不是所有小?孩子生下便是純真善良的,自降生之日起,有些人?已經落入了染缸。
“嗬,好心被當作驢肝肺。”盜女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這附近,徑直地走了過來,弓著身子在小?男孩耳邊低語:“誰被殺還不一定呢?”
說完又冷“嗬”一聲扭著身子走遠,剩下小?男孩又嗷嗷大哭,宋辭跟著愣在原地。
那女人?說這話的時候和小?男孩不一樣,她的語氣不像開玩笑,眼眸中是帶著殺氣的。
小?男孩的奶娘聞著聲趕來,衝著宋辭就是一頓辱罵。
宋辭左耳進右耳出,不想與這些達官貴人?扯上關係,目光又落在了換了身裝扮的女人?身上。
龐曼:“過。”
小?男孩的爸媽跑過來幫兒子擦眼淚,現場道具組,燈光師,收音師來回穿梭布置下一鏡。
龐曼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
“今天?就這樣吧,主演收工,其他人?拍幾?個?空鏡。”
夜深溫差大,景初身上這一身洋裙還算有些厚度,慕意?清的那身旗袍,貼著身子薄薄一層。
時真見收工,給藝人?披上毛毯,一起回到更衣室,在外麵候著。
“姐,徐老師說等會兒餐廳見。”
慕意?清脫下旗袍,應了聲:“好。”
剛從片場走到換衣區域的景初,聽到了這兩句話,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這都?幾?點了還見麵,沒記錯的話,明天?是早場戲。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彆嗎?抽儘空閒去見愛的人?,想儘辦法來躲不愛的人?。
……
片場的換衣間與攝影棚的不同,兩位主演僅隔著一麵牆,慕意?清聽到隔壁門關合的聲音,沉悶悶的。
時真還在外麵說著徐延已經到了,從這裡趕到那個?餐廳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明天?的拍攝進程安排。
慕意?清扣上衣扣,將長發理了出來,時間趕不及,沒有洗澡,身上還有淡淡煙味。
老實?說,景初回來的時候,她想打?斷時真,但是為什麼要去打?斷呢?
這一切不正如她期盼的那樣進行下去嗎?她不再是不抽煙的清兒。
她刻意?製造了自己和徐延在一起的誤會告訴景初,都?是替身,她不會輸,永遠不會。
隔壁試衣間換衣服的窸窸窣窣聲沒有停頓,反而是她刻意?放慢了速度。
慢到隔壁房門又一次關合,慢到時真的話快要說得差不多的時候,慕意?清才深吸一口氣,打?開換衣間的門。
第67章 苦澀麥茶
拍攝地位置偏僻, 徐延舞劇巡演剛巧在附近的城市,她聯係到慕意清問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頓飯。
《星燃計劃》決賽結束後,她沒直接拒絕傅星凡, 當晚出道組的成員、導師和節目製作組在淩晨如期地舉行了慶功宴。
說說笑笑,相互慶祝, 徐延跟著?點頭祝福, 不敢與滿懷期待的女孩對視。
臨近五點, 這場慶功宴才算結束,她對著?傅星凡道歉說:“我們不合適。”
傅星凡上午還有行程,經紀人沒給她繼續糾纏的時間。
六點多?登上回去?的輪渡,徐延又給慕意清打去?電話,還是沒人接聽。
與慕意清的父母通話時, 得知慕意清開了輛車失蹤了, 經紀人和助理也不知道她人在哪裡,時間還不夠報不了警。
電話那?頭焦急萬分, 徐延強迫自?己冷靜,她想了許久, 景初生病了,她能在哪裡?
按照慕意清父母給的車牌號,她在醫院的停車場找了許久,才發?現那?輛失蹤的車。
車身顏色在眾多?黑白中很顯眼, 慕意清趴在方?向盤上紋絲不動, 昨天失聯的時間推測, 她在車裡坐了一整夜。
徐延站在車窗邊, 指節輕輕地敲擊車窗兩下, 聲音不大?。
車中的女人反應慢了半拍,緩緩抬頭, 雙目通紅,整個?人憔悴落魄得惹人憐惜。
“開下車門。”徐延走到副駕門前。
車門打開,入目便?是半盒煙的煙頭,車內沒有啟動暖氣,一月份不比車外暖和多?少。
徐延抽煙,但一次這麼多?是沒有過的,不流通的空氣中全是嗆人的煙油味,她打開車窗,側身看向空洞無神的慕意清。
半晌,她才問:“還好嗎?”
好,不好,還行。
三種選擇,慕意清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下意識地抽出了煙盒中的最後一支煙,想要逃避回答。
徐延的手搭了過來,搶先一步拿走那?根煙,又拿走她的打火機,點燃她的煙。
“幫我個?忙吧。”徐延吐出了一口煙霧,唇邊帶著?笑。
慕意清聲音沙啞道:“好。”
徐延看到不遠處有狗仔在偷拍,將煙下置,歪頭看了眼慕意清。
“不問問是什麼事嗎?”
主駕的車窗也被打開,呼吸了一些新鮮空氣,慕意清才說:“都可以。”
擺爛地回答,徐延想問她,和我在一起也可以嗎?忘掉景初也可以嗎?
“和我在一起吧。”
慕意清身體僵住,眼眸中閃過一絲厭煩。
徐延自?顧自?地的說:“開玩笑的,就?幫我個?忙,傅星凡那?小丫頭煩得要死,我們做假情侶,我跟她說,她也能說給景初聽。”
她身子?漸漸向主駕靠來,語氣認真:“兩全其美的辦法,如何?”
一個?虛假的謊言,堵住兩個?年下者胡鬨的糾纏,葬送兩個?年上者無法言表的愛意。
慕意清隔了幾秒,說:“好。”
她看著?徐延給傅星凡打去?電話,聽到徐延告訴傅星凡:“我和你們慕老師在一起了,那?天的約定就?不作數了。”
對方?如同晴天霹靂下錯失最後一次降生機會的蟬,再也無法發?聲,連哭聲也不再有。
“她一定會和景初說的。”徐延放下手機,又看了看身邊的女人。
“送你回家吧,你父母給你打了很多?電話沒人接,很擔心你。”
慕意清還是說:“好。”
聲音比上一次還要沙啞。
兩個?徹夜未眠的人,誰的精神狀態好一些,答案不言而喻,慕意清是失去?了愛人的權利,徐延是得到了一個?機會。
很快她們互換了座位,啟動車子?離開醫院,當天下午熱搜上狗仔偷拍到的圖,讓她們這個?謊言的可信程度更高了。
還在餐廳等待的徐延多?希望這個?謊言可以是真實的。
後來這些天舞團全國巡演活動,她抽不開身回到北城,隻能在排練間隙通過電話信息去?安慰慕意清。
人在脆弱的時候,心更容易被瓦解,她追求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下午新劇場排練後台,幾個?年輕愛追星的小女孩,聚在一起討論著?今天的熱搜。
徐延平常沒有上網的習慣,手機的用處隻是用來電話,傳訊息,知道今天慕意清新戲開拍,沒什麼時間回信息,她就?沒有過多?打擾。
“想去?拍攝現場當個?群演啊,想看慕老師和景老師對戲。”
“離得很近,晚上可以去?碰碰運氣。”
閉目養神的徐延聽到慕老師時,忽然睜開眼睛,詢問:“什麼劇?”
兩個?小女孩對視一眼,搬來小馬紮圍在徐延身邊,燦爛地笑道:“《畫骨》。”
吃瓜人當然沒有錯過徐延和慕意清在一起的傳言,隻是徐延這人平常太嚴肅,兩個?人都不敢主動去?聊話題,但心裡還是默認這個?瓜是真的。
因為那?天過後,徐延看手機的時間明?顯多?了,這是談戀愛時才會有的樣子?。
徐延滑動著?手機屏幕,看到《畫骨》的另一名主演是景初時眉頭緊鎖。
在三月定下來的,這些她不知道,慕意清也沒有主動提起。
這是又要飛蛾撲火,繼續在火坑裡沉淪嗎?
“徐老師,要不要去?探班?”一個?小女孩見徐延看得專注,試探性地問。
徐延回過神,按滅手機:“什麼?”
其實聽到了,探班。
“你們知道錄製地在哪嗎?”
“離這不遠,開車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兩個?小女孩瞬間姨母笑:“能帶我們一起去?嗎?”
徐延估算著?時間,讓她們留在劇場好好排練,她抄起外套和車鑰匙邊走邊給慕意清打電話。
沒提景初的事,隻是說自?己在附近有演出,有沒有時間晚上一起吃頓飯。
慕意清說拍攝順利應該可以。
她計劃吃飯的時候再說這些事情,嘗試能不能把那?日的“玩笑話”當真。
天還沒黑,徐延定好餐廳,距離拍攝地不遠,是家中餐廳。
原生家庭對她的影響很大?,生活富裕後她還是習慣中餐,對於一些高檔西餐提不起興趣。
大?部分人也都是中國胃,時間卡在晚飯點,來聚餐的有些是其他劇組的演員工作人員,熱熱鬨鬨的。
她從?熱鬨坐到冷清,隔壁幾桌換了一批又一批年輕漂亮的新生代演員。
偶爾還會有幾個?勇敢的粉絲前來拍照合影,她絲毫不嫌麻煩,一一答應。
為什麼不定在包廂?
她承認她有私心,故意定在外麵,慕意清隻要坐下,摘下口罩,肯定會有人會拍到她們一起吃飯的照片。
之?後用不了多?久,熱搜上就?會出現。
她和她在一起的傳言又加了一份鐵證。
即便?什麼都沒有,隻需要麵對麵吃頓飯,剩下的全由著?狗仔和粉絲猜想。
餐廳裡的客人越來越少,徐延才收到慕意清拍攝結束的信息。
她告訴慕意清自?己剛到不久,具體在哪個?位置,如果?時間來不及可以不用來。
慕意清說:“好,來得及。”
徐延才算緩和上氣,過了十幾分鐘,隔著?加高鐵藝屏風隔斷的鄰座來了客人。
她看了眼時間,估摸著?慕意清應該快到了,手機下單了幾道慕意清喜歡吃的菜。
不太習慣使用現代設備的徐延,掃碼下單的時候還算比較順利,畢竟之?前有在餐廳超市兼職過,被迫學?會很多?。
時真和慕意清一起來到餐廳,擔心時真會尷尬,慕意清讓時真自?行解決夜宵,全部報銷,時真爽快答應,選了個?遠離她們的位置點單。
如徐延猜想,慕意清坐下後摘了帽子?和口罩,疊放整齊地放在包中,隻是現在沒什麼客人,被拍到的概率極小。
即便?已經換了衣服,煙味還是沒有去?除掉,徐延倒了杯麥茶遞去?,隨口一問:“抽煙了嗎?”
慕意清抬腕聞聞:“味道很大?嗎?”
“有點。”徐延看著?眼前的人比一個?多?月以前瘦了一圈,關心道:“心情不好嗎?”
慕意清解釋:“下午拍戲需要。”
服務員上菜時看到客人明?顯愣了一秒,徐延心裡偷笑,第一個?被偷拍的機會。
隻是一秒,便?恢複如常,在這裡上班的服務員,每天見到的明?星數不勝數,隻是咖位大?還不在包廂的人很少。
服務員走後,徐延調整餐盤的位置,將慕意清喜歡的菜挪在她身邊。
“瘦了很多?,現在應該不用減肥吧?”
“不用。”慕意清配合著?吃飯。
兩個?人低頭沒有說話,隔壁桌是一個?人來的,餐廳頓時很安靜。
徐延主動提起:“另一個?主演是景初嗎?”
“嗯。”慕意清沉聲應。
“又是她搞的小把戲?”徐延雙手環胸注視著?對麵低著?頭的女人。
慕意清抬頭對上她的視線,眼眸黯淡失落,“不是,她也是圍讀的時候才知道要合作的是我。”
那?日再見麵的眼神騙不了人,景初的震驚不比她少,她應當不知道。
“她說不是你就?信嗎?”徐延語速頓時很快,聲音也不自?覺變大?:“還要這樣多?少次?一次兩次三次陪她玩下去?嗎?”
慕意清嘴裡嚼著?自?己愛吃的菜,此刻卻味如嚼蠟,她端起水杯,喝了口麥茶,同樣是苦澀的味道。
她說:“這次不一樣了。”
一切都不一樣了,在答應徐延那?個?胡鬨的玩笑話之?後,像多?年前一樣,景初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可又與從?前不一樣,沒過多?久,兩個?人被捆在同一個?劇組,她每天還要對著?那?張愛恨不得的臉演戲,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偷偷痛苦地掙紮。
第68章 下流的賊
從換衣間出來後, 景初滿腦子都是時真喋喋不休的話?語。
時真沒有說餐廳的名字,隻說是一家中?餐廳,特色菜是清蒸鱸魚, 開?車到那裡大概要多長時間。
在這個大數據時代,三個有效信息確定餐廳具體位置, 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四月初的深夜, 溫度隻有十?幾度, 景初套上幾度才會穿上的衣物,出門的時候撞到宋挽喬,順手要來車鑰匙。
宋挽喬剛想說些什麼,那人早已飛奔消失。
不聽彆人把話?說完的代價,真的很?大。
前些天她打斷龐曼的話?, 毫無防備地再次碰麵慕意清, 今晚她打斷宋挽喬的話?,車在半路上熄了火。
多次啟動後, 也隻將這個全是土的車子,挪到一個可以?臨時停放的地方, 剩下的路途不遠,景初沒多想,跑得很?快。
跑到餐廳的時候,身上冒出了一層汗, 口罩和帽子讓她呼吸不暢。
餐廳卡座稀稀落落坐著不多的客人, 徐延選的位置不算顯眼, 但沒那麼隱蔽, 竟然?不在包廂, 是打算半公?開?了嗎。
服務員看到渾身是土的,眼睛都不露的客人走進餐廳, 不經多打量幾眼。
若不是現在世道太平,餐廳經常會?出現奇裝異服的劇組人員,她可能會?害怕幾秒。
景初無視服務員的指引,壓低帽子坐到徐延的隔壁桌。
加高的鐵藝隔斷花架是她最好的掩體,她不會?被發現,可以?很?輕鬆地聽到她們?所有的對話?。
慕意清的話?很?少,她以?為隻是和自己在一起時才是這樣,原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也是這般沉默。
她聽到她說:“她也是圍讀的時候才知道要合作的是我。”
景初不自覺地垂下頭,掌心掐著大腿。
她在想,在愛人麵前為發生過性?關?係的人辯解,慕意清,你果然?對誰都那麼殘忍嗎?
女人的聲音漸漸哽咽。
“這次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無非是你們?確認關?係,而她成了徹頭徹尾的不被愛,死死糾纏,如今還在偷聽的,愛情故事中?短短出現片刻,就要被罵無數遍的小賊。
變態,無恥,下流的賊。
慕意清喝了口麥茶,聲音好像沒那麼沙啞了,景初垂著的腦袋低得離譜。
如果這時走來一個服務員,一定會?問她:“女士,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是不舒服,心裡不舒服,所幸整個身子趴在了餐桌上,喉嚨也澀得難受,可偷聽的賊沒有喝麥茶的資格。
這家餐廳的廚師水平應當不錯,隔得不遠景初能聞到隔壁桌的菜香。
入口即化的紅燒肉,應該是酸甜口的番茄炒蛋,應該還有刺不多的鱸魚。
慕意清不再需要她幫忙挑魚刺,徐延會?幫她嗎?鱸魚又沒什麼刺,也不需要。
她忽然?想抬頭看看,偷聽似乎無法饜足,在她苦苦掙紮猶豫的時候,徐延開?口說話?了。
“我是今天才知道景初和你一個劇組。”她問慕意清:“為什麼沒提前說一聲?”
景初埋在胳膊上的腦袋挪動兩下。
有些高興,要因為她吵架嗎?
吵吧,最好吵到分手,永不見麵。
隻聽慕意清平靜地說:“沒必要吧。”
沒必要有兩種意思?,沒必要對徐延提起,沒必要提起景初。
徐延知道她是第一種意思?,景初認為她是第二種意思?。
無論是哪種意思?,結果是一樣的,一樣冷淡的殘忍。
景初忽然?鼻子酸了,喉嚨發澀的感覺更加強烈,或許整瓶大麥茶全喝光,也不能緩解這種疼痛,反而會?加重心口的苦澀。
人在緊張的時候會?想喝水,徐延吞了幾口景初沒機會?品嘗的苦澀,又道:“之?前是沒必要。”
她的聲音沒有憤怒和醋意,反而多了些無奈。
景初支立在桌麵的指節用力抓撓著。
為什麼不吵架?誰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和發生過無數次性?關?係的女人在同一個劇組拍戲的?
可她又想,如果是慕意清,或許人人都可以?接受,人人都可以?接納她的全部。
“之?後我想有這個必要。”她聽到徐延說:“我們?交往試試吧?”
徐延說這話?的時候直視著慕意清,眼前的人不在狀態,思?緒飄遠了。
不然?會?在她還沒說出口之?前打斷她,現下已經說出口,她心裡舒坦了不少,積藏在心底多年的愛終於說出口。
蝴蝶扇動翅膀傳來的風,遲到了六年,那封名為愛的信件已經蓋上了無數灰塵。
傳到景初這邊,灰塵頃刻間建成了高樓大廈。
我們?交往試試吧?她們?沒在一起?
景初沉重的腦袋抬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震驚,慕意清的回答傳到耳邊。
“那件事謝謝你,其?實不是我在幫你,反而是你在幫我,假的事情我們?沒必要當真不是嗎?”
景初心臟怦怦跳動。
假的事情,是在說的她們?在一起是假的嗎?
徐延苦苦笑著,臉上儘是悔意:“是不是六年前我沒有說出那些話?,現在你愛的人就是我了?”
接著她聽到慕意清的否認,否認自己愛過徐延,她聽到慕意清承認,承認這輩子忘不掉她,無法重新?開?始。
慕意清對徐延說了句抱歉後離開?餐廳。
景初趴在餐桌上,思?緒萬千。
她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什麼樣的情緒?
開?心嗎?有一點。
就隻有一點,更多的是不解。
她不明白慕意清既然?愛她,為什麼可以?一次次拋棄她,用儘了各種傷人傷己的理由,搞到最後她們?都遍體鱗傷,疲憊不堪。
“女士,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服務員遲到很?久的關?懷問候,這次的答案好像不一樣了。
景初抬起頭,說話?的時候嗓子也沒那麼疼了,她對著服務員說:“沒事,謝謝。”
她來到慕意清剛剛坐下的位置。
空氣中?的煙草氣息早已散去,餐桌上的食物被徐延消滅得所剩無幾。
她問徐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嗎?能告訴我嗎?”
徐延怔住,沒有著急回答。
她知道並?不多,慕意清太過沉默,何況這些年她們?未曾聯係過。
她隻是猜測隻要靠近景初,慕意清就會?受到傷害,事實也一次次證明了她的猜想沒有錯。
目光停在碗中?最後一口米飯,混合著番茄炒蛋的汁水,徐延一點點攪拌著。
這家店的番茄炒蛋不是她母親常做的鹹口,而是她不曾吃過的甜口番茄炒蛋。
一瞬間不好的味道勾起了一段不好的回憶。
小時候徐延家裡還算富足,能在北城開?著早餐店,從小學?習舞蹈的家庭條件自然?不會?太差。
她順利考上第一誌願北城舞蹈學?院,高三?畢業的那個假期,父母出資,她開?啟一場畢業狂歡之?旅。
旅途的第十?天,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電話?的內容她至今都無法忘記。
父母的早餐店煤氣泄漏引起爆炸,父親當場死亡,母親重度燒傷昏迷不醒。
萬幸發生事故的時間在淩晨,店裡隻有不多的幾個環衛工人,距離爆炸的廚房不遠,環衛工人的年紀普遍偏大,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都在醫院接受治療。
在這樣一個很?平常的早上,環衛工人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就要為這座城市勞作。
想著,應該吃頓早飯吧,又或者找個店歇歇腳,結果命運的噩耗再一次襲來,本就艱難的生活登時雪上加霜。
也是這樣一個早上,徐延幸福的烏托邦徹底坍塌了。
她定了最快回去的機票,等待她的是父親的屍體,重症病房中?的母親,還有幾筆待支付的賠償款。
不過剛剛成年,一夜之?間,家中?的積蓄徹底空了,醫院那邊無數次的催款,這個時候環衛工人“有孝心”的兒女也來一步步緊逼她。
沒什麼的,媽媽還活著就好,徐延這麼安慰自己。
她賣了從出生起就居住的房子,年紀比她還大的早餐店,按照比例拆分給環衛工人。
處理這些複雜、流程繁瑣的事務,徐延根本沒時間去醫院照看母親,隻好請護工幫忙。
母親在事故的第五天才有了意識,渾身包裹著醫用紗布,像個木乃伊,聲帶受損說不出話?,她不敢告訴母親爸爸已經去世。
後來,這些事情全部處理完,母親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床,每天呆呆地注視窗外,從來沒有問起過父親的事情。
徐延猜想,母親應該已經知道。
九月份,母親出院,徐延提前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室一廳,方便來回照顧母親。
事故後,母親性?情大變,時常會?摔東西,被灼傷的聲帶發出的聲音也是難聽至極,原本慈愛的臉上全是燒傷的疤痕。
她不愛出門了,每天還是在家中?看向窗外,唯一能和她交談的事是讓她好好讀書。
入學?不久,社團招新?,舞團也不例外,找來幾個實力顏值出眾的學?姐、學?長坐鎮。
慕意清在人群中?笑得亮眼,遮陽棚下仿佛渾身閃著光,徐延不動聲色地來到報名處,填好報名表。
“徐延?”
這是慕意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聲音也很?好聽,她想,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心動了。
第69章 咱坐正哈
大一的課業很多?, 徐延隻有在淩晨深夜的時候,才有時間去便利店兼職補貼家用。
當初賣房子的錢所剩無幾,無良中?介看她年?紀小, 又?著?急賣房,從?中?坑了不少?, 不過這些她並?不在意。
有些空閒的時候她經常會回想起那天?。
學姐看了眼?名字也驚訝道:“啊!是今年雙料第一的那個徐延嗎?”
慕意清回憶著?, 整個專業這個名字沒?有重名, 她確信地看向她。
徐延隻是點頭回應。
學姐立馬把信息表單獨抽出來放在身邊。
“哈哈,那我們團牛了,連著?兩?屆雙料第一都在,大發?!”
那之後徐延知道,去年?的雙料第一是慕意清, 而慕意清當初為什麼會說出她的名字。
原因很簡單, 她是第一。
舞團的老師也很喜歡優秀的學生,她總能如願和慕意清搭檔合作?, 為了更多?地參加社團活動,她主動放棄一些兼職。
隻是為了能和慕意清多?相處, 大抵是強者喜歡與強者交朋友,她和慕意清總有許多?共同話題,說不完的那種,有時候一個舞蹈動作?設計都可以聊上半個小時。
在家中?照顧母親的時候, 她會克製不住地盯著?手機等待信息。
母親問過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徐延沉默。
“那時爆炸發?生, 是你爸爸本能地護住了我, 我才撿回一條命。”
事故發?生至今, 母親從?未提起過父親, 那天?破天?荒地聊起了他們的相遇,相愛, 努力奮鬥的過程。
她心虛,隻說:“是舞團的學姐,在交流晚會舞台。”
母親愛憐地看著?她,撫摸著?她的頭發?,仿佛在透過她看逝去的丈夫。
“延延,就算以後有了家庭,也不要?忘記爸爸,他對我們很好。”
徐延頓時熱淚盈眶,看著?母親的眼?眸中?難得出現一些動人的情緒,她想,或許母親的心病快要?好了。
她抱住了母親,靠在她的肩頭訴說著?,她其實也很想爸爸,想念一家三口還在一起的幸福時光。
接著?母親又?對她說:“我的乖女兒?延延,以後也會找到這麼愛你的男朋友,結婚、生小孩,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
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她想問媽媽,可以不是男孩子嗎?我好像喜歡上一個女孩子。
但?她知道,她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行,她不能刺激母親。
她壓抑著?這份情感,無人訴說,她看著?每天?都有不一樣的男人追求著?慕意清。
萬幸,慕意清拒絕了。
她想,等等我好嗎?等母親病好些,等畢業賺到些錢了,我會告白的。
她就這麼想啊想,那天?在飯桌上收到了舞團中?慕意清追求者的一條訊息。
那個男人說,慕意清是女同性戀,對她圖謀不軌,讓她小心些。
是這樣嗎?徐延眉梢染上喜色,母親這個時候也看向她:“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她緊張地夾起一塊鹹口的番茄炒蛋,搖頭說:“沒?有。”
一家三口口味上隻有在番茄炒蛋上是統一的,堅定的鹹口黨。
她無視學長的信息,想給慕意清發?些什麼,卻又?對上母親審視的目光,她畏懼,很快收回那份心思。
飯後,徐延在廚房洗刷碗筷,心裡還在想著?是不是應該和慕意清保持些距離,癲公的瘋言瘋語會不會傷害到她們的感情。
起碼,慕意清對自己,暫時看不出有那方麵的心思,這是一個旁觀者小胖妞告訴她的。
小胖妞說:“愛人的眼?睛是不會撒謊的,你看她的時候有愛,她看你的時候隻有欣賞。”
徐延想,欣賞又?何嘗不是一種愛。
“你懂什麼?”她敲了一下小孩的腦袋,不滿道。
六年?後,如同當年?那個見過幾麵的小孩所說,慕意清從?來都隻是欣賞她,並?沒?有所謂情愛的情愫在裡麵。
她看景初的眼?睛和看她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她根本怪不得那個學長的信息,她也怪不得母親偷看了她的手機,更怪不得後來母親的以死相逼。
吃完最後的酸甜口番茄炒蛋,徐延才抬頭看向景初。
有時候真的羨慕她,可以有一個富足的家庭,可以有一個愛她的姐姐替她扛著?,可以得到慕意清所有的愛。
“既然聽到了,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那天?傅星凡說我和慕意清在一起的消息是假的。”
假的,當事人親口說出,景初頓感心安。
“她很愛你,你不要?繼續傷害她了。”徐延並?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她隻知道每次慕意清都會受傷。
從?始至終,她都希望慕意清能夠幸福,如果能讓她幸福的人隻能是景初,她放手推一把又?如何?
景初道了句謝謝,走得很快。
徐延繼續吃著?剩下的食物,不能浪費糧食,不應該浪費糧食,要?對得起糧食。
淚水直直滑落,吃了酸甜口的番茄炒蛋,流出來的淚水也是鹹的。
……
一個人吃飯的速度比兩?個人的速度快得多?,時真很快吃完出了店,在外頭逛街等著?。
她百無聊賴地看著?路邊,一條路上都是車,順著?老遠望去,那一輛滿是土的吉普車格外顯眼?。
時真想,宋挽喬也在這附近吃飯?早說一起吃啊,一個人吃怪寂寞的。
手機信息響了,是她家藝人說已?經結束了,時真火速停止溜達回到駕駛座,透過鏡子看了眼?她姐,滿麵愁容,心情十分低落。
也是,這幾個月感情生活豐富得離譜,前有景初,再有蘇西,這會又?加個徐延,一天?之內應付兩?個人,放誰身上能不愁啊?
慕意清看著?時真手搭在方向盤上半天?沒?動作?,疑惑道:“想什麼呢?”
“啊……”時真掛擋:“沒?沒?沒?……”
語無倫次的樣子也不像什麼也沒?想的樣子,慕意清沒?心思追問,她心裡亂糟糟的。
車沒?走出多?遠,路過宋挽喬的車時,時真隨口一提:“姐,快看前麵那輛車。”
慕意清透過車窗看到一輛滿是塵土的吉普車,她聽到時真說:“這個就是宋挽喬的車。”
時真胡扯道:“我剛剛就想著?她應該也在那家店吃飯,沒?碰到可能是去了包廂。”
慕意清抿唇說:“嗯。”
回應完後,接著?闔上眼?睛。
明天?是早戲,她現在心裡很亂,回去怕是很難入睡,閉目養神一會兒?是一會兒?。
次日淩晨,天?還沒?亮,劇組團隊已?經在化妝間哈欠連天?,兩?個主演黑眼?圈一個比一個重,龐曼看著?一肚子火氣。
“昨天?收工不晚吧,你們怎麼都跟大熊貓似的?”
兩?個主演各懷心事,沒?說話。
心直口快的原著作?者畢珺伸著?懶腰,直接道:“是不算晚,隻是今天?太早。”
龐曼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兩?個主演的黑眼?圈,對化妝師說:“靠你們了。”
化妝師笑著?點頭,手上動作?不停歇,可算是能大展身手,這兩?位主演的皮膚一個比一個好,化妝師一點職業成就感都沒?有。
景初明目張膽地偏頭看慕意清,這女人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得筆直,眼?眸微闔,這些天?演得真好,好到她都覺得慕意清沒?把她當回事。
負責給景初做發?型的老師,手指輕扳回她的頭:“咱坐正哈。”
慕意清以為說的是她,不解地掀起眼?簾,剛被扳正頭的景初看到後,頭又?歪了過去,速度太快,梳子被帶掉落在地。
餘光慕意清能感覺到今天?的景初很奇怪,至少?和之前是不一樣的,之前除了對戲,其他時間彼此都拿對方當透明人,今天?景初一直在盯著?她。
聽到旁邊的人“阿嚏”一聲,好像感冒了,慕意清拉攏了下毯子,手掌藏於毯下,緊握成拳,佯裝不在意。
宋辭整部劇大部分時間都是淡妝,比盜女提前完成妝造,景初換好劇服後,被龐曼叫了過去。
“聽宋挽喬說,你昨晚開?車出去了?”
時間管理大師龐曼,時刻關注兩?個主演的精神情感狀態。
“嗯。”景初雙手環胸注視宋挽喬,眼?神冰冷。
與徐延溝通結束,她本應該開?著?車追上去,直到走到那滿是塵土的破車旁,才想起來車沒?油了。
二十分鐘的車程,她硬生生走了快一個小時,看到時間已?經很晚,明天?還是早戲,隻能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洗去一身的土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一牆之隔的慕意清跟她一樣,毫無困意,心裡藏了很多?事。
景初又?想了一個晚上,還是沒?有想明白慕意清既然愛她,為什麼要?三番五次地拋棄她。
這次,她不會再請教宋挽喬,幫倒忙第一人,要?不是破車連個油都不加,她不至於這麼慘。
這麼想著?,眼?神更加凶冷。
宋挽喬被看得渾身發?毛,“昨晚要?跟你說我車沒?油的,你直接跑了。”
景初瞪她。
“彆這麼看我,我害怕。”她雙手交叉摟住自己的肩膀。
引得身旁兩?個編劇加上一個小助理哈哈大笑,宋挽喬不禁看向她們。
景初冷“哼”一聲,往片場走去。
龐曼抱著?保溫杯,對熱水吹了口氣。
“我怎麼覺得你和小景關係不是發?小那麼簡單呢。”
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那些事的宋挽喬恐慌,視線落在兩?個編劇之間。
“你可彆瞎說,我拿她當妹妹。”
“昂。”看到片場準備就緒,龐曼手持對講機,“我是說,感覺今天?小景看你的眼?神像看仇人。”
“啊?”仇人本人驚呼:“不會是我車沒?油壞了她什麼好事吧?”
龐曼“嘶”了一聲:“還真有可能,你看今天?小景對小慕的那個眼?神,感覺下一秒就要?把人吞了似的,她倆複合絕對有戲。”
關心主演感情生活是龐曼下班後的樂趣,拖著?宋挽喬了解到很多?兩?個人之間的事,這兩?個主演拉拉扯扯五六年?,中?間還斷了四年?聯係,屬實比劇本精彩。
宋挽喬附和:“那感情好啊,兩?個人複合後麵拍戲也能……”
話沒?說完,龐曼一個止住的動作?,按著?對講機:“現場就位。”
第70章 既要又要
“《畫骨》二場一鏡一次, A。”
昨夜啟航舞會圓滿結束,許多乘客當晚沒有出現在船票對應的房間,歡度春宵一刻。
他們堅守著一句話, 船上發生的事情,下了船之後是不作數的, 更可笑?的是, “船”和“床”的讀音差不多。
不過?入睡幾個小時, 宋辭做了一場夢,在她第一次坐船去往國外發生意外後,會重複做的夢。
夢裡永遠是兩?個女人的背影,她們時而穿著白色的小洋裙,時而穿著男士的小洋裝。
她們的身高, 身形是一樣的, 宋辭也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每逢在船上的時候,夢境的時長就會增長, 破天荒的,宋辭第一次觸摸到女人的後背。
頓時心懷期待, 隻要?這個女人回頭?,失去的記憶是不是就回來了?
穿著洋裝的女人頓住腳步,漸漸回過?身子,忽然一道強光閃到宋辭的眼睛。
吱呀——
隔壁傳來門開合的聲音。
宋辭驚醒, 滿身是汗, 她直直坐起。
就差一點, 就差最後幾秒, 就可以看到那個女人的臉, 她心生煩躁所幸不睡了。
來到書桌旁,隔著窗戶看月亮, 海上的月光更加明亮,她看得入神?。
不知不覺中,又一次勾畫出夢中兩?個女人的背影。
按照背影推測,應當是十?四五歲的女孩,在她出國前?發生的事情,雖說那時她也不過?十?多歲,但不至於記不清人臉。
偏偏出國時船舶遇上風浪,沒有經曆過?這些,她被甩了出去,不幸磕到桌角,當時隻是流了血,沒性命危險。
起初夜夜夢魘纏身她並?沒有當回事,後來她在行李中找到一塊懷表。
那是一塊純金懷表,表蓋上還鑲嵌著寶石,外觀設計精妙,看起來價值不菲,至少不是她能擁有的。
如同為何接觸到畫筆一樣,宋辭不記得了,在國外她去過?很多醫院,講述她的夢境與疑惑,醫生說她應當是撞擊後造成的選擇性失憶。
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很輕,大抵是連淺眠之人都不會被吵醒的聲音。
宋辭隔著門問:“誰?”
深更半夜,這個力度的敲門聲,怕是來者不善,多年間的船上經曆讓宋辭不得不多留心眼,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艘遊輪,上下百十?個房間,各地的男女老少互不認識,誰會來敲她的門呢?
……
龐曼:“卡,過?。”
慕意清換好本場的夜行服,衣服上染上血漿,眼神?空洞,麵色慘白,已經代入盜女的狀態,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二場二境一次,A。”
接連幾日,宋辭每晚都做著同樣的夢,永遠都是在那人要?回頭?時驚醒,今晚依舊。
海上無月,夜空無星,落下的雨水溶出大江聚河,生生不息,永不停歇。
又是一陣敲門聲,每晚固定時間都會傳來,敲完便會離去,今晚卻遲遲不離開。
自?進了這船,總共有過?交流的隻有幾人,隔壁的旗袍女子,那日撒潑的男孩和他的奶娘,剩下的便是船上幫忙作畫的洋人。
小孩子圖一時之快的糊塗話不能當真,洋人沒有這麼溫吞的性子,那麼隻會是隔壁拿著船票都會進錯房間的女人。
宋辭分析那女人的身高體形,若是動起手來,她八成概率能贏,她帶著這八成打開房門。
“小辭。”
女人一改白日裝扮,一身夜行衣在不亮堂的長廊裡出奇地怪,更怪的是她叫了她的名字。
“你為何……”
宋辭疑惑的話語尚未說出,女人沒骨頭?般地靠在她的身上,渾身的血腥味瞬間傳來。
隨之而來的還是豐盈的觸感,景初微不可察地吞了口水,借著宋辭的身份關上門,將懷中的女人帶進房內。
女人微闔的雙眸緩緩睜開,不似初見那日諂媚,反而溫潤如月光般細膩,她露出一個極致溫柔的笑?容。
“小辭,你長大了。”女人冰涼的指尖慢慢撫過?她的眉骨。
言,三歲畫老,美人在骨不在皮,宋辭便是這般,有著近乎完美的骨相,一眼便可以望穿從前?或是過?去。
慕意清說台詞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她因為主角的人格分裂才?注意到這個劇本,到頭?來,人格分裂是假的。
宋辭是因為失憶忘記盜女,景初呢?記性不好,僅僅把?她當擦肩而過?的路人。
一滴劇本中沒有的淚,沿著慕意清的臉頰落在黑色的夜行衣上,慢慢消逝。
“這境有哭戲嗎?”宋挽喬坐在小馬紮上又看了一遍劇本。
圍觀的兩?個編劇和龐曼壓根不理她,看監視器看得入迷,哭得這麼好看,絕了。
畢珺的助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遞去紙巾:“擦擦。”
小助理尷尬接下。
監視器中景初情不自?禁地抬手,慕意清躲開擦去淚痕,導演沒有喊卡,景初的手頓在空中。
慕意清雙手合十?道歉:“對不起,有點代入後麵的劇本,辛苦大家重新來條。”
龐曼和兩?個編劇對視,開始交談。
每晚敲響宋辭房門的人,是盜女的第二人格,溫柔嬌弱,多愁善感。
多年後巧遇故人,礙於身份特殊不能相認,且故人並?不記得她,難免失落心酸。
這滴淚落得好,極致得好,反而更符合盜女的第二人格。
一番交談後,龐曼說:“沒事,咱們加場哭戲,宋辭還是按照劇本演。”
她又看向監視器中的畫麵,繼續道:“化妝師給盜女補一下妝。”
隻是落了一滴淚,慕意清的鼻尖便泛上紅潤,楚楚可憐極了,隻是在一個失魂的人的臉上過?於突兀。
化妝師補好淚痕,又特意在慕意清的巧麗的鼻尖上加厚了些粉,鼻尖痣都淡了些。
沒等場記和導演提醒,景初搓著鼻子低聲道:“鼻尖痣要?描吧。”
慕意清原本配合化妝師闔眼微仰著頭?,聞言眼皮微顫,特意化得慘白唇又低了幾度。
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把?鼻尖痣去除,隻是一直沒下定決心。
她不能因為景初就把?從小陪伴自?己的特征去掉吧,可她又知道,正?是因為還愛她,她一直沒有舍得去除。
若是不愛了,以她的這個性格,分手那天便會祛除,不至於看到就會覺得自?己是替代品。
龐曼見化妝師遲遲不下手,對著片場喊了句:“按宋辭說的,補。”
化妝師在化妝包找出眼線筆,按照這兩?日慕意清鼻尖痣的形狀描繪,又找來遮瑕,最後使?得與之前?無差彆才?收回手。
“《畫骨》二場二鏡二次,A。”
宋辭暫時失去記憶,不明所以,對於一個半夜敲響自?己房門的女人戒備心頗強。
開門後這個陌生女人帶著渾身血腥味撲倒在她的身上,見如此虛弱的女人對她造成不了什麼傷害,她將盜女拖回來房間。
“小辭,你長大了。”女人冰冷的指尖慢慢撫過?她的眉骨。
宋辭一僵,從板凳上站起俯視這個女人,桃眼猩紅,流落了一滴血淚,如同黑夜裡掉落的紅梅,沒人在意。
“你怎會知曉我姓名?”宋辭並?不憐惜,雙手環胸質問道。
未等到回答,盜女虛弱躺在床上闔著眼睡著了。
宋辭上下打量,濃烈的血腥味是夜行衣上的,並?不屬於盜女,思緒漸遠。
龐曼滿意:“過?,下一條。”
慕意清避開景初的目光,錯開身子去換下一套服裝,景初停在原地,攥緊掌拳。
“你說她倆這零交流是演給我們看的還是另有說法?”龐曼扭開保溫杯蓋,喝了口水。
宋挽喬直歎氣:“關係仍然僵持。”
以她對景初的了解,若是昨日真的有什麼進展,這人眉毛應該會翹上天,怎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
今天拍攝相當順利,下午六點收工,兩?位主演正?在化妝間卸妝。
宋挽喬好不容易抽出空,剛掏出手機收到了幾條違停短信。
她氣衝衝地走到化妝間,隔得老遠衝景初喊:“我車呢?”
聲音很大,閉目養神?的慕意清被嚇得一驚,很快心中又多了些害怕。
昨晚見到的宋挽喬的車是景初開的?那她在附近的哪個餐廳?不會這麼巧看到她和徐延吧。
景初刻意說出餐廳名字,告訴宋挽喬:“車沒油停在那附近了。”
慕意清不由心慌,不想在此多待,跟化妝師打了聲招呼悄然離開。
宋挽喬跑到景初身後,拿著手機直衝她臉,聲音更大一些:“你停的地方能停車嗎?”
見慕意清起身離開,景初視線看了過?去,宋挽喬直接攔下:“彆走,看看我手機上的罰款信息。”
“妹妹,我飯都快吃不起了,你停的車罰款你來交。”
“知道了。”景初不耐煩地拍下攔她的手,慕意清已經走遠了。
慕意清坐上車回到酒店,妝發還沒有處理乾淨,她背靠房門虛坐在地。
剛剛的對話說明景初也去了那家餐廳,她為什麼要?心慌?就算被看到了又如何?
景初已經知道她和徐延在一起的消息,任何人看到前?任與現?任在一起吃飯約會,都是避開不去關注。
何況景初已經相信這件事是事實,也沒有繼續糾纏她,更不會再對她有任何想法。
現?在兩?個人的狀態不正?如她期盼的那樣嗎?老死不相往來,再不互相打擾。
可今天景初直勾勾的眼神?,又讓她心生期待,她竟然希望昨天景初看到後醋意大發,繼續質問糾纏她。
若是真的看到,以景初的性子怕是昨晚就會來質問她,慕意清這麼想著更加難受。
她扶門撐起身體,走到床邊抱起隨行帶來的毛毛蟲,試圖不去想景初已經不在意她的事實。
她在心裡質問自?己,為什麼既要?這個又要?那個,不想繼續被糾纏的是她,不想失去景初虛假的愛的也是她。
曾以為這段感情中,自?私的是景初,現?在看來真正?自?私的人是她。
她得到了資源,得到了名氣,得到了景初對清兒百分之百的愛意,她還想怎麼樣?
慕意清蜷起身子,凝視手中的毛毛蟲。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