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賊偷家主,不論價物幾何,皆笞百,若賊偷家主的母親及妻子,再笞百。”謝寶因把玩著墜下的金蟾蜍,抬目朝下望去,“何況這還是陛下所賜妝奩,李嫂婦真是活得糊塗。”
妝奩是母家所贈女子用來傍身,不屬夫家之物,賊偷妝奩,猶如潛入他府行盜竊之事。
有了上次寶華寺賬目的事,李秀這次學了些聰明,不再輕易張口。
謝寶因本也不需一塊魚肉開口說些什麼,當下便道:“先剁五指,後笞兩百,再移交官府。”
疏議賊盜律規定:如夜無故入人家者笞百,家主人發覺後,立時殺死勿論。
笞兩百,已必死無疑。
立在庭院裡的幾個仆婦動身上前,有人去掄過自己腿肚粗的棍棒,直至被仆婦抓著右手摁在地上,刀刃逼近手指的那刻,李秀才恍然反應過來,女子是真的打算對她動手。
“女君出身高門世家。”李秀死命想要掙脫桎梏,卻不得其法,牙也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竟也會使如此手段來陷害日日侍奉自己的奴仆。”
這些仆婦都是家中乾粗活的,素來不滿李秀克扣自己的東西,雖每月隻是扣下幾枚通寶,但時日久了誰能痛快,因而此刻使得力氣都要比平常要多些。
刀落,喊叫一聲接著一聲發出,隻見地上淌著血,自指根分離的手指也被仆婦先後踢過一邊。
坐在廊下的謝寶因隻是冷漠的瞧著,高門世家才多惡奴,什麼手段沒使過,謝氏的郎君娘子與奴仆近千人,跟著範氏管家,也當然不是去看樂嗬的。
範氏最狠的手段便是助長其貪心,再狠狠將那人碾成肉泥。
先是使她時時得逞,貪得無厭久了,便真以為自己就成了那兒隻能讓主家供在龕上的神佛,日後你再賞任何東西,她皆會以為是你懼她敬她,要來討好她。
如此以來,哪怕你明晃晃的遞給她一道天子詔令,她都敢二話不說的接下。
劉老媼不正是如此丟了性命,那些仗著沾親帶故來攀一份恩德的又落得什麼好下場。
謝寶因撐著憑幾,緩緩起身,徐行至平麵末,隻差一步就能下到台階時,手掌鬆,白色明珠滾落階下,滾進那血裡成了紅的:“一斛明珠值十金,你不告而取是為偷盜。十載來,你女郎屋中那些帷幔羅衣、幾案擺設、冬日炭火、夏日避暑的吃穿,哪樣不是盜竊於三娘屋舍,便是依此,我即刻將你打死又有誰會來治罪?”
女子笑吟吟道:“不過是個不值錢的仆婦。”
李秀隻覺這句話耳熟,像是自個曾對何人說過,卻又已經無從去想,泰山坍塌般的斷指之痛直衝腦袋。
把人收拾妥帖後,李老媼也弓腰前來請示。
“女君,那位偷進主家屋舍的如何處置?”
“舌頭割了,腿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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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動靜,很快傳至郗氏的屋舍,婦人佛正要眠下,不知所以的詢問身旁侍女桃壽。
“女君丟了東西,聽說是陛下所賜。”桃壽雙手捧著佛珠去佛龕那邊供奉,耐心解釋,“關乎林氏性命,正在搜查呢。”
郗氏大悟的哦了聲,聽到攸關性命,歎氣道:“那可要找到才好。”
忽然,外麵響起陣陣拍打聲,還夾雜著哭聲,侍女趕忙去開門,一個披頭散發似夜鬼的人闖了進來。
吳老媼半道上得知自己兒子也被女子的人給抓住,進來就直接跪在郗氏跟前,老淚縱橫的哭訴:“婦人,你救救我家大郎吧,大郎也算是你看著長大的啊。”
郗氏從未見過眼前老婦這副模樣,著急的去扶起:“他怎麼了?”
吳老媼幾年前就知道自己兒子乾的那些齷齪事,大抵也能猜到為何會被抓去,三娘顧及名聲自不會說,隻要咬定是誤會也能脫身。
籌劃一番,她也隻道:“女君將大郎抓去了,說是要割舌割耳,就算是不喜歡我們,女君何至於要去犯下這樣的業障,日後若報在夫人和家主...我們大郎可就真是造孽了!”
郗氏兩眼發昏,氣血瞬間湧上腦袋,她信佛以來,家裡少有動此懲戒奴仆的事,生怕孽障報在郎君娘子身上。
可如今...如今這個謝寶因卻敢在林氏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這個姑氏是治不了她了!
“趕緊去把你們家主叫回家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