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1 / 2)

長命萬歲 舟不歸 6017 字 2024-06-13

林妙意進屋便徑直屈膝跪在上好木頭鋪成的木板地上,雙手緊緊攥著間色裙,手指泛白,人也依舊還是垂著腦袋,半刻過去,聲音細如蚊的咬唇道:“長嫂...我求你...求你饒過他們。”

她與這個長嫂才隻見過一麵,雖病中長嫂來探望過自己幾次,但那時她正在昏迷,今夜來這一趟,心中也並沒有底氣能讓長嫂就聽自己的。

靜謐的屋內,隻有蠟油與燈絨燃燒的聲音在嗞啦作響。

謝寶因跪坐在一旁置有紅底金繡仙鶴隱囊的坐席上,手肘輕靠著幾案,白皙的指節扶在額側,陷入軟絨的臥兔裡,明眸合上,聽見這聲求饒,鼻間歎出嗤笑。

“三娘。”她半闔明眸,平視瞧著這位性子軟綿的娘子,唇齒碰撞間帶出絲恨鐵不成鋼的氣,又有憐憫在其中,“你可知道自己是在為誰求情嗎?”

林妙意稍楞,指腹有些局促的搓揉著身上的襦裙,而後輕輕點頭,話帶著極重的鼻音,似是已經在哪裡哭過一場:“他們...他們是夫人極為信任的人,若是長嫂不經夫人同意就這麼處置他們,夫人心裡必定會對長嫂有所芥蒂,長嫂今年剛來林氏,到今日也不過攏共才兩月,何必要為這兩個奴仆去惹得夫人不喜歡?日後他們也必會在夫人跟前說儘長嫂的壞話,夫人再與長兄去說...”

歎息聲輕輕起。

又重重落下。

這番為她的言論,她自然是想要領情的,要是在以前,這事也一定會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慢慢解決,她雖不是個喜歡與姑氏交惡的人,但自己也不是那山中不知世事險惡的玉兔。

那清冷善心的姮娥仙子自也不是她。

謝寶因垂下扶額的手,步搖上的垂珠隨之擺動:“夫人既然已經把家中的事情交與我來管,我便不怕什麼豺狼虎豹,家中有幾隻,我收拾幾隻,便是儘數豺狼,又如何?隻要能護住家中的這些郎君娘子就好。”

“夫人愛與不愛都沒什麼,我有你長兄便足矣。”

婦人所依托的是男子,她已經瞧出幾分林業綏的表態。

至於餘下的,賭便是。

“可是長嫂...”林妙意咬唇的力又重了些,心裡在著急些什麼,但又不敢說出,隻好用些匱乏之言來勸阻。

“三娘。”謝寶因喚了聲,輕緩開口,似撫慰,“你什麼都不必擔憂,有我在。”

林妙意忽然怔住,看著眼前這個麵若明月的女子,隻覺昏黃的燭光像給她鍍了層金光,不算大的眼眶瞬間盛滿淚意,即便是抬起頭,淚珠子也簌簌往下掉,張嘴就是哽咽聲:“長嫂,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謝寶因垂眸,不語。

林妙意陷入昏迷的那夜,滂沱的大雨之下,所掩藏的是一個少女最深處、最難以啟齒的秘密,自己也隻是湊巧得以聆聽,再仔細一聯想過去的事情,尤其是李秀那句話。

日後能嫁去做高門世家享福的自然是家中的娘子,如今林氏隻有一位娘子在。

“長嫂...”林妙意身子跪的筆直,“不覺得我很軟弱嗎?”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強大處下,柔弱處上。”謝寶因撐著幾案起身,彎腰去扶她,音如潺潺溪水,“何叫軟弱?”

故意倒在臥床傷上的藥、讓自己病入膏肓是眼前這個少女唯一能做的反抗,同為女子,她又怎能坐視不理,就算這次郗氏來,她也鐵了心的要辦那兩人。

林妙意跪坐在席上,一張素淨的臉埋在雙掌之中,嗚嗚咽咽的開始哭起來,這些深鎖之事...終於有人得知,她恍若解脫,哪怕日後粉身碎骨,也好比這樣過日子的好。

“六歲.....”她哭的斷斷續續,話也說的斷斷續續,“六...歲...那年...”

六歲那年,大人林勉出喪,郗氏將她交給吳老媼照顧,吳老媼又將她交給自己弱冠之年的兒子,一路下來尚未開蒙的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往後每年都會有一兩次那樣的事,或是在家宴上,或是外出時,日益長成的她也漸漸懂得了,那是什麼。

於是她從此少出自己屋舍,家宴能避則避,後來不知吳老媼在郗氏麵前說了她什麼,郗氏也因此不再喜歡自己,她那處屋舍再無人問津,林氏是吳老媼姑婦管著,他也來去自如。

後來李秀知道,將氣全撒在她身上,開始縮減她的吃穿用度。

她十四歲時,終於長大,那人更是得寸進尺,想要進一步的侵犯,好在他大人過身,需要回去守孝三載。

前些日子,她得知李秀的安排,便知道自己的噩夢又要開始,那日支開周乳媼也皆是因為這人要來,這等關乎名聲的事情,她不敢...不敢讓任何人知曉。

那人就是以此為要挾,逼迫著她,如果這次他破罐子破摔的在長嫂麵前說出來了,她的名聲就毀了,她該要怎麼辦。

謝寶因輕輕撫著女子的背,一下又一下,眸中閃爍著星星火光,這寥寥幾字,是一個少女長達十一年的無奈與痛苦,掙紮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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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木鳥成雙飛進長樂巷林氏,停在一顆菩提樹上,隻聞啄木聲。

東堂,兩個侍女擺了張坐席在廊下,又將手裡的狐皮仔細鋪在用以倚靠後背的憑幾上,女子跨進堂內,高髻上的步搖慢慢晃,安步走過眾人,邁上台階,屈身跪坐,玉藻則立即上前那支簪釵遞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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