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緣故,還是因為有回家主因政務纏身,趕在日入關坊門前才從官署回來,卻發現女君還未眠,一直在屋舍外麵等著。
“今日天冷,要仔細照顧你們郎君。”內室的女子這才開口應聲,“要是郎君病了,我可隻管找你問罰。”
童官嬉笑著應下一聲才離開,隻覺得家主與女君雖是代嫁才結成的姻親,但待彼此都用了真心。
謝寶因翻著李秀交上來的賬目,心思卻飛去了彆處,林業綏上任第一天就將司法參事裴爽打到昏迷的事情傳遍朝堂,還是謝賢親自參奏的,隻是於理於法都毫無差錯,更是司法參事自己所判,其餘參事皆為人證,天子不好追究,反還露出一副十分失望的表情,說了謝賢幾句不懂理法的話。
許多人都看不明白這出,鄭彧下朝後就說了句“狗咬狗,做戲給主人看”。
這句話迅速傳開,於是大家好似終於反應過來,原來謝賢是和自己郎婿林業綏在唱黑白臉,範氏那時候還派人來給自己下了拜帖。
聽說那裴爽的雙腳至今還未好全,骨頭雖長起來了,但走路還是有些跛腳。
-
傍晚時分,春昔院的周乳媼忽然求來微明院,說是三娘林妙意從昨晚起身體就一直發冷,怎麼都不能捂熱,那時謝寶因去了福梅院侍奉郗氏,玉藻聽見,不解道:“娘子病了,應當派遣奴仆去請疾醫才是,怎麼倒求到女君這裡來了?”
謝寶因回來便瞧見這副情景,玉藻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周乳媼眉毛眼睛和嘴巴都擠成了一團,著急的團團轉,隻差跺腳:“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這才冒昧來求女君的,求玉娘進去跟女君通報一聲吧。”
“周乳媼,不是我不通報,是女君在夫人屋舍那裡侍奉。”玉藻也發覺事情的嚴重,著急的站起來,突然眼睛瞟向遠處,“女君!”
謝寶因緩步走進庭院,周媽媽像是看到神仙,隻差跪下來,這時她也顧不上什麼尊卑,直接伸手上去抓女子的手腕,哽咽道:“女君,求您去救救三娘!”
謝寶因本想隨便派遣人去請個疾醫,可想了想,還是決定隨周乳媼去一趟林妙意那裡,又讓玉藻親自去坊間請醫。
-
剛走進林妙意的屋舍,便是一股熱浪撲來,謝寶因未進內室,先在四處瞧了瞧,發現燃著好幾盆炭火,可門窗卻是緊閉著的,待久了就能聞見異味,壓抑的心口極不舒服,窒息間隻想作嘔。
走進內室,炭火更甚,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臥床上的女子被好幾層衾被所壓著,連個人形都瞧不見。
謝寶因皺眉推開就近的窗牗,吩咐屋裡的兩個侍女和周乳??將所有窗子支起來,又讓人撤掉多餘的炭火,內室隻留一盆,衾被也隻留一床。
待吩咐的所有事情都辦完後,她快步走至躺在臥床的女子身邊,侍女也十分有眼力的先搬了張胡床擺在榻柩邊,將放下的那層薄紗幔打起,林妙意已是麵黃肌瘦。
謝寶因把她那隻露在外頭的手掖進衾被裡,剛觸及,心頭就驚跳了下,冬日裡的水也不過如此。
疾醫來檢查過後,說是受風寒所致,隻要喝幾天藥就能好全,走時還儘心的告誡主家,病體本就孕育濁氣,更需注意氣的流暢,使濁氣流走。
謝寶因嗓子眼裡的那顆心這才落回到原處,又坐著陪了會,便要起身要回微明院去,可才走了幾步,便頓住不再動,垂眸仔細打量著銅盆裡的炭火,一絲白煙從中升起。
林氏的郎君娘子所用的皆該是上好核桃炭,久燃不熄且無煙,她明明記得這是前不久自己剛讓侍女新添進去的炭,心裡一旦起疑竇,便難消,帷幔隻要留神看也是老舊的,再仔細打量一番後,發現內室所擺的案幾坐席,大約都是十幾載前的樣式,因極不舒適,隻是曇花一現,當年買入這些幾案的高門世家幾乎全都丟棄或賞賜給家中奴仆。
於是,這些樣式也就成了奴仆的標誌。
“你們今年領的炭木明細在哪裡?”
謝寶因走到外麵,才剛開口,仆婦侍女便已經全部都跪下,不敢喘氣說話。
周乳媼也顧及到林妙意的多愁心思,閉口不言。
除卻家中的賬目,各處屋舍也會造冊記錄支出明細,防的是將來出現偏頗,好拿來對賬,遠的她已無從去查,再者那時是郗氏管林氏,她去查又算怎麼回事。
久無人應,謝寶因冷聲道:“看來我今日是要為三娘子清理門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