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未鳴。
玉藻與隨侍進入居室,服侍女郎洗漱梳妝。
已經起來的謝寶因跽坐在席上,見隨侍端著水進來,將手中逐漸隨手放在幾案上,拿水洗臉洗手,再從另一個侍女手裡接過帕子擦乾,再穿好木屐下榻去妝奩前坐下,專門負責梳妝的侍女立馬上前,用梳篦輕輕地從頭梳到尾。
謝寶因往手上抹著滋潤肌膚的珍珠膏,玉藻在內室收拾好床榻後,走過來拿起一支鑲嵌藍寶石的金釵,簪在女子梳好的發髻上,又斷斷續續插了幾支相配的華麗珠簪。
女子放下粉盒,眼神淡淡的瞥了眼鏡中:“簪兩支素雅的珠釵已足夠,其餘的都卸了吧,珠珥也不用戴。”
範夫人的阿娘在五個月前去世,雖然她作為外孫女在昨日已經服完小功[1]的喪期,但範夫人身為出嫁的女郎依然在大功[2]的喪期內。
玉藻應下一聲,然後手腳利落的將多餘的都拿下來,重新簪上白色珠花,在女子黑鍛般的雲髻上顯得像深山中悄然盛開的山茶。
*
往西棠院去的時候,剛到庭院就能聽見內室的嗬斥聲,仆婦侍女都跪了滿地,看到五女郎來,紛紛抬頭求救。
謝寶因這才認得,這些都是在小妹紫薇院裡伺候的人。
靈霄也趕緊從裡麵出來,神色倉皇,見到庭院站立的人,急忙拉著往裡麵走:“女郎,快進去勸勸夫人吧,不然十女郎就要被夫人拿藤條打了。”
謝寶因拉回這位在家中隨侍範夫人八年的侍女,抿著唇作淺淺一笑:“如今這情況,你也要先與我言明是所為何事,不然我進去也會被阿娘所責。”
靈霄這才恍然大悟過來,將今早的事情都大概說了一遍。
十女郎謝珍果昨日剛出喪期,今日就已經拊手雀躍將牡丹拿給範夫人,尚未走出喪母之痛的範夫人聽見大動肝火,再往下細查,前些日子還在服喪時也做過諸如此類的事,嬉笑玩鬨一個不少,於是將紫薇院的一乾人等全都喊來跪在這裡。
先罰女郎,而後再罰奴僕。
謝寶因聽後,許久沒應聲,這件事已經難有回寰的餘地。
範夫人是最重孝順二字的人,她是家中幺女,從小最得阿娘寵愛,有著深厚的舐犢之情,先前得知喪訊時就直接昏倒過去,這幾個月的喪期也嚴格按照古時的禮法所行,不食三餐,飯疏食水飲[3]。
玉藻在一旁聽著,生怕自家女郎真進去勸,範夫人的厲害她是見識過的,自己的事情絕不容旁人乾涉,再者裡頭那兩人是親生的。
她趕忙從旁勸阻:“夫人與十女郎是母女,應當不會真打,何況此事,我們女郎豈能隨意管束。”
靈霄也歎息一聲,這她何嘗不知道,可如今也隻有五娘還能說上點話:“那這可如何是好,十女郎還是個孩童,打壞怎麼辦,以後婚事也...”
素來便不喜歡謝珍果的玉藻在暗地裡冷哼一聲,事事都拿她還是個孩童來說,才能讓她有膽量做這樣不孝的事情,往年她家女郎為她善過多少後,又擔下過多少範夫人的罵,怎麼就沒人來心疼了。
然後又偷偷抬眼打量,見女子紋絲不動才舒暢一些。
轉瞬裡麵一聲尖叫傳來,清脆又淒慘的讓人心驚,緊著便是密密麻麻的哭聲,靈霄焦急的望向女子,玉藻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打一打才好呢。
謝寶因像是突然回神,苦笑掛在嘴角:“我先進去瞧瞧。”
玉藻下意識跟了一步:“女郎...”
一入居室,必然又是替十女郎受罰。
謝寶因回頭睨了眼,將手中紈扇遞過去,隨後提起裙擺上台階,進了屋舍,隻見謝珍果跪在地上抹著眼淚,範夫人跽在席上,扶持著憑幾撐頭,手中還握著藤條。
她開口輕喚:“阿娘。”
範夫人看過來,又望向跪在一側的幺女,聲音還帶著一絲動怒後的急喘:“你可知你小妹都乾了些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