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許敬之的名字,在楚慕瑾的腦海中盤旋,此人身法迅捷,腳步輕靈如燕,招式毫無章法可言,看似隨心隨性,卻時刻扼準要害,他久處興國寺內,並無剃度,行事放浪不羈,出手無兵器,但適才反轉擒拿住他的招式,又好似江湖傳聞中的“靈劍無影指”,風無痕,身形一動,便將周遭之氣化作千軍萬馬,肅殺襲來。
他和之前那兩位神出鬼沒的藥僧截然不同,既不諱莫如深的隱藏自己的實力,也不毫無緣由的突如其來,反倒是坦坦蕩蕩的自稱自己是太極觀的道長,明明白白的告訴楚慕瑾,他的心中所圖。
其實,說起這個太極觀,楚慕瑾也是有略有耳聞,太極觀始於晉太康元年,曾經在江湖上多少有那麼一點名氣,隻不過後來時局變遷,繼創派人許遜之後,再無武功出眾的厲害人物出現,自此衰敗,而今時今日江湖上後起之秀雲雲,太極觀就慢慢沉沒其中,成為一個年份久遠,仍舊苟延殘喘的派係,也不再惹人注意。
“許敬之......”楚慕瑾細細念叨著老道的名字,不知道和那許遜有什麼相關,隨即又憶起了幾件軼事來。
楚慕瑾兒時曾有一次在鎮遠鏢局見到過外爺,外爺因其友人事宜,難得登門拜訪請父親相幫,那時的楚慕瑾懵懵懂懂,不辨是非,就知道外爺先前將母親趕出家門,不盛其煩,於是,在外爺入鏢局之後,試圖捉弄外爺,可誰曾想,卻蹲在牆角一夜,儘聽了父親與外爺的二人敘話,直至身感微漾,寒邪入體,暈厥門口。
可這一夜二人的對話,如今再想起,楚慕瑾卻也是印象極深。
外爺的友人名字楚慕瑾雖然已經記不清晰,但卻知曉那人年紀不輕,懂醫法,明藥理,曾任旌陽縣令,去貪汙,減刑罰,實行了很多利國利明的政策,有一次途徑瘟疫流行的地方,用自己學的藥救治大家,藥到病除,獲得周邊十裡八鄉的美譽,而外爺也是在那次瘟疫中得到了救治,才有了後來的柳葉山莊。
外爺交代父親,此人因諸多善舉,獲得百姓尊重,卻也觸及了朝廷裡某些人的利益,仕途艱難,牽連家人,隻能罷官雲遊四海,但又因知曉太多隱秘,被朝廷要員暗中追殺,幾欲躲避,最終選擇入山修道,但其家人眾多,唯恐被害,隻能分散家人,改名換姓,送至各地,為此,外爺找父親想幫,正是為了此事。
後來,也正是因為此事,母親得以再次回柳葉山莊,而外爺的那名友人,據說拜了大洞君吳猛為師,除蛟龍,去水災,斬妖除魔,創辦了道院,立淨明道派,宗旨淨明忠孝,普及孝義,而後,外爺仙逝,仙逝前曾修書一分給父親,說起舊友因重重原因,被安頓在興國寺的事,並且讓父親替他繼續看顧好舊友的家人。
如若這友人是許遜,家人是許敬之的話,這麼一想也是合理,可單從外形容貌來看,眼前的許敬之看起來已然耄耋,若外爺尚在,應當歲差無幾,怎麼也不像是那太極觀創派人許遜的子嗣,楚慕瑾隻能猜想此人或許是許遜的兄弟,但太極觀,除了許遜外,也沒有其他人深得“靈劍無影指”真傳,那麼眼前人,到底是誰,又成了楚慕瑾未能知曉的迷。
想到這裡,楚慕瑾後背挺直,向著身後的石板床靠去,不管這許敬之是否真心要收徒弟,他們家幾代人對太極觀也算是有過恩情,若有什麼言語上的齟齬,隻管報上身份,多少也能脫身,於是,楚慕瑾瞬間鬆了口氣,語氣平穩的對許敬之說道“許前輩,你不會是真想要收我做徒弟吧?”
許敬之看了看楚慕瑾,自顧自的走到床頭的仙鶴鬆柏矮櫃邊,拿起一盞破茶壺,坐在床尾的八仙桌前,猛喝一口茶水,說道“以你目前的體質,除了武當心法外能另辟蹊徑外,也就隻能修我的靈劍無影指了。”
楚慕瑾笑了笑,回道“靈劍無影指?前輩莫不是說笑了?這靈劍無影指已經在江湖上失傳多年,若真有人能煉成當年許遜前輩的功力,那太極觀也不至於如此飄搖。”
許敬之撇了撇嘴“怎麼?你之知道江湖上有許遜,難道未曾聽人提起過,許遜的字號,就是敬之麼?”
楚慕瑾先是一愣,然後擺擺手說道“不可能,不可能......若許遜就是許敬之,那前輩你現在豈不是年過百歲了?可我看你精氣神十足,似乎不過耄耋,甚至連鶴發都未曾有幾許,怎麼許遜呢?”
許敬之捋了捋緊貼下巴的胡須“那你可真是孤陋寡聞了,難道你之前沒有聽說過,我們太極觀,不僅修功法,還擅養生,和治病符籙麼?但凡百歲之軀,於我們而言,不過是將將壯年罷了。”
楚慕瑾表情微怔,一時間思緒百轉,口中不知要言語幾何,脫口而道“倘若前輩您真是太極觀創派人許遜,許老前輩,那麼這些年來,江湖上的人怎麼都說您早已於無名山中登仙了呢?”
許敬之嗤笑道“嗬,登仙,若真有登仙之說,那曆年曆代下來,不知有多少能人異士占據天庭,護佑眾生,哪能眼見著如此天災人禍,紛爭不斷,河山敗壞?其實所謂登仙,與我們道家人而言,不過是找了個避世借口,獨自安養於深山,不問世事,免去那些恩恩怨怨,愛恨離愁罷了。”
楚慕瑾低下頭尋思片刻,又問道“也是,個人自有活法,多數旁人言論皆為道聽途說,不可輕信......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的,前輩你流離多年,為何又會出現在興國寺內?難不成真是因為朝廷刁難麼?可是以前輩你的武功,江湖上沒幾人能成為你的對手,又何必躲躲藏藏度日呢?”
許敬之歎道“我若是真隱入深山,獨為自己一人而活,倒也無妨,可太極觀是我的心血所致,即便是苟延殘喘,也是難以割舍,能用我一人,換太極觀綿延,倒是各得其所。”
楚慕瑾猶猶豫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可如今太極觀,已然和江湖毫無關聯,不過是一普通香火道觀而已,前輩你這綿延之勢,恐難以如預期,亦不是未能得償所願麼?”
許敬之不怒反笑道“若換做前日,你問我太極觀的將來,我亦作如此想,可現在不一樣,你的出現,倒是讓我太極觀曙光重燃,大有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