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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跳動了起來,似是要燃燒殆儘。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秦憶從暗影中走了出來,又重新點燃了一盞油燈。
整個密室,又恢複了之前昏暗的樣子。
秦憶沒有再站回陰影中,而是和江懷並肩盤腿坐了下來。
“石大俠,江少莊主一定是個了不得的少俠吧!晚輩與少主曾遊曆到歸墟山下,遙遙地看過江少莊主一眼。他一身白衣勝雪,腰間掛著一把長劍。我們後來才知道,那就是秋水劍。秋水如泓,少莊主的劍一定是一把極好的劍。”
秦憶放緩了聲音,充滿回憶地訴說。
當年的驚鴻一瞥,至今想起來仍覺得難忘和動人。
早知道如此美好的少年會是這樣的結局,當年的他們一定要上前去,好好地看上一眼。
隨著秦憶話落,一種傷感的情緒好像憑空地,又緩緩地釋放了出來,而後慢慢地將三人包圍。
石鎮平閉目養神了許久,久到江懷和秦憶都想起身了,以為他今夜什麼都不會再說。
終於,石鎮平睜開了眼睛。
這一瞬間,江懷看到他的眼中閃過許多複雜到難以描述的情緒。
秦憶立刻站了起來,端起一盞茶,遞給了石鎮平。
已過了大半夜,茶水依舊溫熱。
褐色的茶水好像順著喉頭緩緩流進了心裡,一顆冰封許久的心似乎也漸漸有些溫度了。
“我們少莊主,自小……自小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好孩子。他一出生就沒了母親,莊主又當父親、又當母親,含辛茹苦將他養大。
少莊主最喜歡穿一身白衣,走到哪裡都帶著他的秋水劍。那把劍上有莊主親手刻的祥雲紋,劍柄上還掛著莊主夫人親手編織的繩結。
少莊主很重情義,可卻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待著,但看到人就會溫和地笑。
少莊主年紀不大,但也算走南闖北多年。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莊主對他愛之深沉,一直鼓勵他讀萬卷書、行萬裡路。
莊主常說‘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他盼著少莊主能頂天立地,長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將侍劍山莊的門戶撐起來。
六月十三夜,那些帶著青獠牙麵具的黑衣人將侍劍山莊團團包圍起來,連一隻蒼蠅也不能飛出去。
我們拚了命地廝殺,就是想為少莊主辟開一條生路,咱們這群人沒了就沒了,可是少莊主才二十歲啊。
二十歲啊,就跟你們二人差不多大小。
我恨啊!蒼天啊,你的眼睛呢,你睜開眼看看吧,你不公啊……”
聲聲泣血的呐喊和質問,飄浮在空蕩蕩的密室裡。
江懷和秦憶低下了頭,他們無法回答石鎮平的質問,他們心中也久久不能平靜。
呐喊過後,是沉默。
良久的沉默……
“你們何時離開這裡?”
石鎮平問道。
“過幾日就走,去華京。”
“石某跟你們一起去華京。”
江懷還以為要再多費些口舌,才能說服石伯伯跟他們一起去華京。沒想到,石伯伯如此乾脆利落。
秦憶立刻應道:“如此甚好。石大俠,既然如此,那天亮之際,晚輩就讓人來接應你,他日咱們華京再見。”
對秦憶的安排,石鎮平並無異議。
他也不願與眼前的兩人日日待在一處,畢竟他還是習慣一人獨處。
出了密室的門,暗夜已然悄悄地隱去了,天色恰好蒙蒙亮。
“江懷,侍劍山莊的江懷,好像和你有些相似。你們年歲相當,都是一出生就沒了母親,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隻是,你的身邊有個話癆子我,江少莊主身邊不知道有人沒有?若是沒有,豈不是太孤獨了。你們倒是有一點不同。”
“哪裡不同?”
“江少莊主喜歡穿白衣,而你喜歡著玄色,你自小就不喜歡白色的衣飾。”
沒錯,以前的侍劍山莊少莊主江懷的確喜歡白衣勝雪,可自重新醒過來後,他再也不想穿白色。
白,那真的不是一種吉利的色彩!
一身玄色,正好時刻提醒自己,他是從六月十三的暗夜中醒來的“孤魂野鬼”。
江懷很想告訴秦憶,侍劍山莊的江懷身側沒有玩伴,真的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