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不斷地衝擊著岩石,浪花飛濺,在一輪明月的映照之下,發出千萬道銀光。
極目遠望東海,也是光麟萬點。
無邊無際,蔚為壯觀!
雖是盛夏的夜晚,可海風將青色的衣襟吹拂得獵獵作響,江懷覺得有一絲寒意。
此刻的他就置身在海麵一塊極大的岩石上。
恍惚間,江懷想起了之前的很多個日夜,他也曾一個人站在這裡,凝視一望無垠的東海。
這片海水,這座歸墟,是他午夜夢回無數次的地方。
再一次深深地看一眼浩瀚的東海,江懷心中清楚,他終將會和這片海域漸行漸遠。
再一次深深地仰望天上的那輪明月,今夕何夕。
也是這一輪明月,在她的照耀下,六月十三夜的侍劍山莊火光衝天,喊聲、殺聲、哭聲震耳。
他又想起那些到死都沒有放下手中長劍的親人們,還有父親的音容笑貌……
江懷的眼眶滿含熱淚,他的孤憤,他的悲痛,隻有他自己知道。
長夜漫漫,海天交界處似有一絲光亮緩緩升起。
江懷從岩石上起身,該回去了。
他是在秦憶和皇甫焰熟睡之後出來的,三人宿在山腳下已經廢棄的老舊茅屋中。
江懷回到住處的時候,皇甫焰已經醒了過來,秦憶尤在睡夢中。
見江懷從外麵進來,皇甫焰隻淡淡點頭,什麼都沒有問。
倒是秦憶幽幽轉醒之後,見江懷麵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睡,再加上他身上的衣衫還帶著濃濃水霧,不由地有些急了。
“江懷,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去海邊了,我都聞到海水味兒了。”
此言一出,江懷尚沒有什麼反應,皇甫焰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秦小兄好靈的鼻子,這海水的味道隨便一聞,便能聞出來了嗎?”
“當然,你聞不出來是因為你年紀大了,鼻子不好使了。”
秦憶一本正經地答道。
這些日子,皇甫焰被秦憶擠兌慣了,也不氣惱,隻靜靜地看著江懷,不知道他會如何回答秦憶的問題。
隻見江懷笑道:“夜裡睡不著,就想去看看東海。從這裡出去,山中有一條小路,順著小路可以一直走到東海畔。海邊有一塊極大的岩石,我就在那塊大石頭上坐了一夜。”
“看了一夜的海水,吹了一宿的海風,時不時地再遠望明月,心中再感慨萬千,對吧?”秦憶沒好氣地道。
江懷坦然點頭。
若不是確定昨夜隻自己一人,他都以為秦憶就跟在身後了。
秦憶衝江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送給他兩個字——“矯情”。
過了一會兒,秦憶又開始碎碎念。
“你是不是想起老頭子了?老頭子也是個矯情的人,看個話本子都能抹兩把淚,讀了兩句還不錯的酸文,就能唉聲歎氣好幾日。你們父子倆襯得我就是個榆木疙瘩。”
“對啊,我想起父親了,更睡不著了。”
也許是“父親”這兩個字太過偉大,也太過溫暖,一時間,三人都有些沉默了。
……
因為那場慘絕人寰的殺戮,歸墟山腳下已經沒有人煙了。
原本人就不算多的村鎮,隻餘下斑駁和破敗的茅屋,一聲雞鳴犬吠都沒有。
“聽楚牧提起過,歸墟山腳下的村民都搬走了。這裡本就人煙稀少,如今,更是連一個喘氣兒的都看不見了。居住在此處的多是不懂武藝的平常百姓,一場殺戮,連帶著他們也跟著受苦受累。唉……”
又是一聲長歎。
江懷注意到,每一次提起普通百姓,皇甫焰都會唏噓萬分。
能將百姓的困苦看在眼裡,他倒是希望皇甫焰有一個不俗的身份,好為百姓多做些事。
穿過不大的村子,三人很快就來到了上山的入口處。
一塊巨石立在一側,上麵書寫著四個氣勢不凡的大字——“侍劍山莊”。
這四個字看著有多震懾人心,上山的路就有多心酸悲涼。
原本齊整的由堅石砌成的寬闊台階,已經雜草叢生。
距離侍劍山莊滅門,隻兩月左右,這條上山的路,竟已荒廢至此。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榻了……上山的路如此,不知侍劍山莊該是何光景?”
皇甫焰喃喃自語。
秦憶將皇甫焰背起,江懷抬著輪椅,三人就這樣上山。
看著這條自己曾走過無數次的上山的路,江懷隻覺得兩條腿像是灌滿了鉛,每走一步都無比沉重。
越往上去,他的心跳得越快,“撲通撲通”像是要從他的胸腔裡蹦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