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雷雲將明亮的陽光遮擋,讓整片戰場陷入陰冷的昏暗,隻有灼燒著的火球不時為這片昏暗之地添一把火光,所到之處暫時變得明亮、熱烈,爆發出一陣喧囂的嘶吼和哀嚎。
開顱者埃克斯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他終於知道自己在死亡麵前竟也會渾身戰栗,如同人族中最怯懦的逃兵。但他仍想活下去,即便死亡將給他帶來一生信仰和渴求的榮耀。他似乎能體會到自己的族人是怎樣倒在冰冷的大地,帶著悲哀和悔恨、謊言和空虛。
他緊盯著黑色頭盔眼部的空隙,那深邃的空隙中透露出冰冷的白光,如清冷的冰錐。埃克斯不禁渾身顫抖,說不出任何話,隻能等待著自己悲哀的終結。
“砰!”一陣連續不斷的震耳轟鳴從戰場中央爆發。暗沉的雷雲中心,數十道巨大的黑色閃雷劈向戰場,奪取了附近所有戰士的生命。
身著黑色鎧甲的戰士轉動頭盔,用散發著冰冷白光的眼睛看向戰場中央。埃克斯也轉頭看向那裡,“儀式開始了,混沌與毀滅的半神將降臨。”他想。
身披黑色鎧甲的戰士鬆開埃克斯的純黑色的右臂,提著沉重的灰色巨劍,那把巨劍已經逐漸失去了耀眼的純白色光芒。他朝著戰場中央走去,步子並不急促,甚至可以說鎮定、從容,每一步都如岩石般堅定。
“你打不贏的!即便是你。”埃克斯衝著身披黑色鎧甲的戰士喊,他確信鎧甲內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少年,“那是象征著混沌與毀滅的神明,整個戰場上死去的戰士流淌的滾燙鮮血和靈魂是祂的祭品。人是無法戰勝神的!”
身披黑色鎧甲的戰士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他繼續說,甚至像是在哀求,“我知道你並不畏懼死亡,因為你並非那身鎧甲中的少年,當他被毀滅的神明殺死,你卻仍能繼續存活,可他不該死在這裡!”
埃克斯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產生謁見君王的感受,為什麼說出奇怪的、從來沒想過的話。正如很多人會對絕對的強者衷心崇敬並誠信臣服,那位黑劍的少年身上也有某種讓人甘願臣服效忠的、難得的品質,尤其是在這個充滿混亂與紛爭、欺詐與殺戮的時代。
埃克斯意識到那個少年身上的難得品質正是他缺少的部分,以至於在他看破欺詐與謊言、統治與壓迫的真相後,無法找到另一個足以維繼生命的信仰。當他看破虛偽的謊言和欺詐後,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沾染了多少滾燙的鮮血。
他們也有自己的理想和信仰、朋友和親人,同他的孩子和族人一樣有情感,遇到高興的事會歡快的笑,遇到悲傷的事會留下真誠的淚水,不論任何種族,每一條生命都同樣珍貴,強者並不比弱者更尊貴,也沒有屠戮弱者的權力。
他痛恨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祂是憎恨和毀滅的化身,將衷心信奉祂的族人和無數外邦的鮮活生命視為供祂屠戮和消遣的玩偶,為了自己無儘的貪欲將整個希克萊德和米多的生靈拉入深淵,祂不配成為君王,更不配成為萬人敬仰的神明。
他想要追隨這位擁有偉大理想和信仰的偉大戰士,即便隻是在一旁見證真正的君王的誕生,見證他為追求寧靜與和平的世界賭上所有,自己的生命也將不再充滿悔恨和虛無,曾犯下的罪孽也將得到洗滌,甚至得到救贖,他想。
身穿黑色鎧甲的戰士注目凝望著埃克斯,片刻後,他終於開口,“埃克斯,活下去吧。”手中沉重的灰色巨劍再次發出耀眼的白光,宛如神明打造的武器。
埃克斯由於震驚而楞在原地說不出話,鎧甲中說話的聲音仍是柯裡。可能猜錯了,那個人或許一直未曾變過,而且怎麼會有人能做到這種事,操控另一個人的身體,在看不到的地方,從未聽說過。他心裡止不住出現這類想法,強迫自己接受事實。
一陣沉悶的響聲打斷讓埃克斯從迸發的思緒中驚醒,他看向柯裡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