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的瑪蓮娜與黑眸子的柯裡潛入臨海的伊沃森林,調查森林深處異變的原因。由於那裡極度危險,他們決定一旦踏入森林深處,就儘可能避免任何戰鬥,隻做第一次潛入橡樹林深處的嘗試,為日後的探索積累經驗。
他們沿著曾經的洛格薩獵人開拓出的路線進入森林,一路上並未遇到任何野獸,甚至沒有任何生物,柯裡不禁感到驚訝和疑惑。
森林深處與外圍並沒有明顯的界限,而是洛格薩獵人們約定俗成的狩獵與探索的儘頭,當獵人們開拓的路線走到儘頭,就代表前方不遠便是森林深處。
瑪蓮娜和柯裡到達獵人們探索的儘頭後,很快明白了為什麼他們不再繼續前進,即使是可能存在的豐厚戰利品或是任何強烈的探索欲望都無法讓他們繼續向前走上哪怕一步,也許並非沒有獵人進入森林深處,而是所有進入其中的人都沒能離開。
砭人肌膚的冷風從森林的更深處緩緩吹來,讓人產生一種奇異的恐懼,仿佛這寒冷的氣流不是由風吹來,而是此地彌散著的特有的氛圍,仿佛前方關押著讓人喪膽的嗜血惡魔。
即使是侍奉白臂蒼火的勇敢戰士,金發的瑪蓮娜和黑眸子的柯裡,也感到某種源自身體內部的、恐懼的震顫在撼動著繼續前進的決心。但他們仍堅定自己的信念,朝著橡樹林深處、洛格薩所有獵人們約定的禁忌之地,邁進了一步。
一路上並沒有碰到駭人的猛獸,隻是總能看到森林深處多處橡樹成片被連根拔起,甚至有不少幾乎被撕成碎片,似乎這裡曾發生過巨獸們慘烈的搏鬥。瑪蓮娜不禁想起瑪莎曾向她講過的關於洛格薩的起源和伊沃利亞的守護者的故事。
瑪蓮娜常聽瑪莎奶奶說起伊沃森林深處居住著統領巨熊的卡路恩,他結實的下頜承載著兩對巨大的獠牙,深褐色的毛皮上有三道巨大的白色條紋,宛如不朽的神明刻下的印記。但這都隻是有些類似傳說的故事,從更年邁的長者,洛格薩的祖先那裡一代代流傳下來。
五百年前,洛格薩最早的祖先來到伊沃利亞的最西端,在米多最偏遠貧瘠的土地安家,用橡木與石塊搭起庇身之所,稱呼此地為洛格薩,意為偏遠的地方。
那時米多的邊境還沒有不破的蓋狄恩,希克萊德殘忍的魔獸肆意進犯米多的土地,殺死沿途所有行走或跳躍著的生命,但魔獸們鋒利的長牙和利爪從未侵入過卡路恩的伊沃利亞,不敢踏入臨海的橡樹林,他們懼怕巨熊之王的怒火,無數魔獸高大沉重的屍骨埋在伊沃利亞金黃色的土壤之下,由於意圖放肆地掠奪卡路恩的領土或殺死他的子民。
自那時起,所有伊沃利亞的人民都將巨熊之王卡路恩奉為守護者,為他獻上豐厚的祭品,宰殺最肥壯的公牛,為尊貴的守護者焚燒鮮嫩的牛腿和內臟。金發的瑪蓮娜如此向柯裡述說。
“可身為伊沃利亞的守護者,卡路恩怎麼會容許自己的部族和希克萊德的魔獸將洛格薩和其他村落的人民屠戮呢?戰爭爆發後,他並沒有儘到任何守護者應儘的責任”柯裡說,他們坐在一棵粗壯的橡樹腳下稍作修整。
“也許隻是傳說。”瑪蓮娜說。
伊沃森林的橡樹林極為茂盛,如同巨鹿之森以紅杉林聞名,這裡也因粗壯茂盛的橡樹而被米多人稱為臨海的橡樹林。與巨大且筆直參天的紅杉不同,這裡的橡樹並不很高大,而且整個橡樹林的規模同無邊的紅杉林相比也黯然失色。如果一頭巨鹿在這裡居住一段時間,那他一定會感到極度局促不安,仿佛人類生活在沒有房頂的屋子。當他站得筆直、四支尊貴的鹿角指向天空時,鹿角的尖端一定會高出整個橡樹林不少。
不過這裡的橡樹仍不失它的特色,雖然不高,但主乾極為粗壯,其中很多都需要三四個莊稼漢伸長胳膊才能勉強環抱,主乾的高度勉強超過一個成年人,樹冠蔥鬱繁茂,如同一座座堅固沉重的暗綠色城堡;主支眾多且粗壯,宛如複雜的迷宮,不少枝乾蜿蜒著伸向地麵,仿佛正模仿著某種古老神秘的儀式中特有的舞蹈,讓人看了不禁心生恐懼,仿佛這些繁盛的橡樹本身就是某種駭人的野獸。
柯裡和金發的瑪蓮娜就坐在這樣一棵仿佛不斷舞動著的橡樹下稍作休息,背靠覆蓋著厚實樹皮的主乾,坐在向外延伸、突出土壤的根部。
柯裡將老舊的橡木槍放到在大腿右側,想到這杆筆直的長槍是由這些扭曲蜿蜒的樹木製作而成,不禁產生某種奇妙的感歎,讓他聯想到瑪蓮娜曾對他講述過的關於自己的、一個金發少女成長的過往。
“不論傳說真假,或者巨熊之王是否存在,十年前戰爭爆發後,伊沃森林確實發生了可怕的異變。橡樹林中的動物變得狂躁不安,紛紛從林中湧出,跨越人們耕種的廣闊農田,奔向北方甚至魔獸所在的西方,仿佛在逃離某種駭人的災難。
“後來林中更強大的猛獸也不斷湧出森林,侵襲周圍的所有村落,踐踏人們揮灑辛勤汗水的耕地,將無辜的人們殺死在自己的土地,滾燙的鮮血滲入自己曾經辛勤耕作的土壤。
“就連數百年未曾出現的埃裡特熊,如今的洛格薩人都認為早已滅絕的龐大生物也走出橡樹林,如陷入瘋狂的狂戰士般摧毀周圍村落的圍欄和房屋,咬斷無助的人民的脖頸,隻為滿足毫無饜足的嗜血的欲望。”
瑪蓮娜深吸一口氣後陷入沉默。休息時她將鏽蝕的大劍紮入身前深褐色的土壤中,這時她起身用有力的右手提起大劍,同時右臂閃爍著純白的光芒,麵向橡樹林深處,駐足觀望了片刻,隨後轉向柯裡,“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知道橡樹林深處發生了什麼,並鏟除這裡潛藏的危機,繼續走吧。”
柯裡拿起手邊的橡木槍,正要起身時,似乎看到正前方密集的幾棵橡樹幽暗的陰影中潛藏著一雙銳利的眼睛,反射出鮮紅的嗜血光芒,正貪婪地直視他們。柯裡不禁毛骨悚然,迅速跳起,麵朝前方,緊握橡木槍。
瑪蓮娜雙手持劍緊盯陰影中的一對紅光,手臂閃爍著更加耀眼的白光,她想起自己數年來一直追逐並想要殺死的那頭紅眼野獸,殺死親愛的瑪莎的埃裡特熊,不禁渾身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某種如涓涓溪流般不斷在她身體中流淌的激動與興奮,讓她想起第一次打倒侵襲洛格薩的那頭埃裡特熊,並將鏽蝕的大劍刺進它厚實的皮肉,割斷脖頸中的動脈時,滾燙的鮮血噴灑在她雙手時的情形。
八年來,她一直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但與嗜血仇敵的遭遇並未讓金發的瑪蓮娜喪失理智與思考,瘦弱的人類擁有的獨特優勢,相較於嗜血的野獸,雖然她曾獨自用鏽蝕的大劍割斷一頭巨大的埃裡特熊有力搏動著的動脈,用祖輩流傳的故事中的龐大生物滾燙的鮮血澆灌早已廢棄的農田。
“柯裡,抱歉,我需要那把武器,”金發的瑪蓮娜側過臉對柯裡說,將鏽蝕的大劍用力紮入右腿旁的大地中,“你將沒有任何能夠殺死它或用以防身的武器,逃離這片橡樹林,永遠彆再回來,你不該被卷入這場必將帶來流血和死亡的恩怨。”
柯裡沒有料想到可能已是最後的告彆竟來得如此突然,回不上任何話,從瑪蓮娜堅毅的麵龐了解到自己無法通過語言阻止這場宿命的搏殺,隻是將那把老舊的橡木槍遞給瑪蓮娜後說“願白臂的蒼火保佑。”隨後默然轉身離開,但他並沒有真的離開,隻是退開足夠的距離觀望,希望能在關鍵時刻幫助瑪蓮娜。
勇敢的戰士同紅眼的野獸對峙,隨著金色的太陽傾角的輕微變動,一束明亮的光線穿過橡樹林茂盛的枝葉中的空隙,投射在身形巨大的野獸右半邊的頭顱和血色的眼睛之上,紅眼的野獸仿佛收到開戰的信號,邁起強壯的四肢,帶動龐大的身軀,低矮的灌木和落滿地麵的枝葉在它的腳下發出受到摧殘時的慘叫,甚至厚重堅實的大地仿佛也隨著它的步伐震顫。
在紅眼的猛獸離開陰影的瞬間,金發的瑪蓮娜就確定了自己的猜想,確證了眼前的巨大野獸正是多年前自己曾殺死的巨熊的同類,甚至可能就是當年在通往蓋狄恩的大路上殺死瑪莎奶奶、她多年來一直追尋的那頭紅眼的嗜血猛獸。這頭埃裡特熊雙目通紅,仿佛長久地在鮮血中浸泡,已染成了駭人的血紅色,仍有滾燙的鮮血不斷從眼角滲出。
紅眼的巨熊朝金發的戰士猛衝而來,龐大的身軀如同洛格薩居民精心建造的房屋,讓任何甚至有經驗的獵人心中充滿灰色的恐懼,喪失戰鬥的能力與決心。
巨熊健碩的肌肉在厚重的淺棕色毛皮下挪動,張開長滿利齒的仿佛深淵的巨口,強壯的下頜承載著兩對巨大的獠牙,碩大的利齒間殘留著鮮紅的血液,整個下頜被仍顯得新鮮的血液染紅,血液隨著奔跑引起的劇烈顫動撒落在低矮的灌木與遍地落葉上;它狂怒地吼叫著,響聲震徹整個橡樹林,鋪滿落葉的大地也被這聲音震得劇烈抖動。
金發的瑪蓮娜此時正用強健的右手高舉著橡木長槍,手臂閃耀著宛如不滅之火的純白光芒,有力的手掌握得槍身吱吱響,銳利的槍尖向廣闊的天空傾斜,做出投槍戰士標準的投擲動作,腰身向後彎出誇張的角度,仿佛一把拉滿的弓,槍柄後端幾乎觸碰到布滿落葉和雜草的土壤。
當狂吼著的巨熊轟炸般踐踏著大地進入瑪蓮娜預定的範圍時,金發的戰士用強健的手臂投出迅猛的橡木槍,銳利的槍尖劃破陰冷的空氣,幾乎要將周圍的空氣全部點燃,空氣的急速震顫聽起來像是一隻凶猛的大黃蜂急速閃過耳邊,甚至能感受到因它翅膀震顫而晃動的氣體。
迅猛的長槍劃破空氣的速度,即便是總是在空中一閃而過的遊隼也難以比擬,那把有銳利槍尖的橡木槍以如此速度在空中劃出一條幾乎標準的直線,徑直紮入巨熊駭人的血紅眼球,銳利的金屬槍尖完全沒入巨熊碩大頭顱的右眼中,甚至橡木槍身也有幾乎一半刺入其中,滾燙的鮮血噴濺而出,灑在布滿落葉的土壤。紅眼的埃裡特熊發出震耳的淒慘嘶吼,憤怒地揮舞著健碩的巨掌倒向右側的地麵,仍不停瘋狂揮舞著長有利爪的巨掌。
在紅眼的巨熊轟然倒地瞬間,金發的瑪蓮娜迅速抽起鏽蝕的大劍,邁著矯健果斷的步子向倒地掙紮的巨熊襲來,手臂的白色光芒強烈地閃爍,進入手中鏽蝕大劍的斬擊範圍後,瑪蓮娜用右腿邁出最後一步,作為最後的墊布,隨後將沉重的大劍迅猛上挑,幾乎劃過一個完整的橢圓,劍尖揮舞一周後砸向瑪蓮娜左側的地麵,深深陷入土壤之中。
隨著沉重的金屬與堅硬的骨骼碰撞產生的如同滾石下落的聲音,掙紮的埃裡特熊長有利爪的巨掌應聲飛出身前五步遠,落在布滿落葉的土壤,就像一隻被利箭貫穿的飛鳥墜向地麵。
紅眼的埃裡特熊爆發出更慘烈、駭人的吼叫,但在遭受連續重創後已經無力掙紮,它側身趟在灑滿鮮血的灌木和落葉上,憤怒的吼叫逐漸轉為痛苦的悲鳴,不時痙攣似的蹬一下兩條結實的後腿。
金發的瑪蓮娜由於過度使用核力險些力竭倒地,她左腿跪在地麵,雙手緊握劍柄,鏽蝕的劍尖深深紮入地麵。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場戰鬥她冒著多麼巨大的風險,哪怕隻有一絲變數與失誤,如今被割斷手臂倒地不起的也許就是自己。
在投擲迅猛的長槍和揮舞這次全力的斬擊後,手臂上純白的光芒已經完全暗淡,體力也完全耗儘,需要足夠的休息才能恢複向臂核透支的力量。
她雙手緊握劍柄撐起身體,發出沉重的喘息,晶瑩的汗水從額角流下,劃過俊美的臉頰,從線條明顯的下頦滴落。
突然,一聲沉重的低吼從橡樹林更深處傳來,整個橡樹林的地麵似乎都在這驚人的低吼中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