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清晨突然下起驟雨, 廉長林關?上?木窗,站在堂屋天井前皺眉望著外麵的雨勢。
陣雨過後斷斷續續飄起細雨,暗沉的天色有了轉晴的跡象, 他轉身走去柴房。
蔣遼架上?藥罐生火,抬頭看到他拿著蓑衣從門口走過。
剛才雨勢太大,廉長林不放心秧田的稻種要出去查看, 蔣遼去到堂屋時他已經戴好鬥笠正要披上?蓑衣。
“你到廚房看著藥,我去秧田看看。”蔣遼掃了眼他的臉,拿走他手?裡?的蓑衣披到肩上?綁起繩子。
後院還有件蓑衣,廉長林想去拿,蔣遼手?一抬拿走他的鬥笠按到自己?腦袋上?:“我要是回?來的晚, 你就先在家準備午飯。”
廉長林進山一趟臉色到現在都沒恢複過來,要是出去淋了雨再染上?病, 蔣遼怕他會臥床不起。
廚房還熬著藥, 蔣遼說完走出堂屋身影很快消失在轉角, 廉長林站了一陣最後隻能回?去廚房。
關?上?院門,蔣遼轉頭看到李二泉和周梅走過來,都戴著鬥笠披著蓑衣要去秧田。
秧苗已經長出半寸高, 根不穩的都被雨打到田壟外泡著,有的更是被衝到了田邊。
“這雨咋不晚些天再來, 蹦的到處都是。”周梅站在田埂上?,一臉愁色看著散開的稻種。
“這回?停的早還算好了,要來一場去年那樣的, 這些秧苗才是完了。”李二泉撩起褲腳走進秧田。
稻種被水衝的散亂, 聚的過密或分?散的太開都會影響秧苗的長勢。
他們到時附近的秧田已經有人忙活上?了, 之後陸續過來的村民都紛紛愁苦起臉。
莊稼人靠天吃飯,天氣不好有時候一年都會白忙活, 蔣遼看著眼前的景象,眉宇淡淡蹙起。
當時堆的田壟是對比李家的來,地勢略高被衝走的稻種不多,他隻需要將聚的太密集的打散開,隔的太空的再填補上?。
李叔李嬸沒多久帶來農具和稻種,他們的水田有十幾畝,稻種撒了大半個秧田,蔣遼弄完家裡?的幾塊地過去幫忙,等最後全部忙完已經到了午時。
雨中途就停了,蔣遼在河邊清洗完淤泥,拿著蓑衣鬥笠和李家人一起往回?走。
說起他讓壯子帶回?來的肉乾,李嬸就忍不住說道:“用那些調料的錢都能買回?來多少肉了,煮來吃還能補點油水。”
上?次看他們都對肉乾讚不絕口,蔣遼就提了下醃製的方法,李嬸的手?藝弄出來斷然不會差,哪知她聽完就心疼的不行,肉乾曬完就不剩多少,還要費那麼多調料不如煮著吃。
節省慣了這些觀念不是突然就能轉變的,突然提起了李嬸沒忍住又念叨起來,蔣遼笑笑道:“那些作料放久了怕是要壞,想到了就做一回?來嘗嘗。”
“下回?要想再吃,做些自個兒嘗著就行,還讓壯子帶回?來那麼多,得費掉多少作料。”他們不會做打算,李嬸想著就替他們操心。
蔣遼轉眼示意李二泉,還在幸災樂禍的他立馬解救道:“你們說鎮上?的酒樓飯菜都賣那麼貴,會不會就是多放了那些個作料,咱以後也買來煮著試試——”
“試啥試,試了以後你喝西北風去?”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李嬸扭頭教訓起兒子:“整天就想些不著譜的事,我看壯子天天哪都不著的就是跟你學的。”
“他自己?不著譜還能怪我啊。”李二泉哭笑不得。
周梅笑話?完說道:“不過要我看啊,酒樓的飯菜也就傳的玄乎,沒嘗過的人多著呢,說不準還沒有咱自己?家做的小菜香……”
一路聊著走回?去,在院門前和李家分?開,蔣遼推門進去發現院裡?多了幾處泥濘的腳印。
腳步淩亂不止一個人的,他順著腳印看過去,門檻上?也有。
走到門邊看到門鎖被暴力破開,堂屋裡?突然傳來嘈雜聲,蔣遼快步走進去。
“我勸你識相點彆自討苦吃!上?回?沒被打夠是吧,真把?我們王哥惹惱了,可不會看在你是同個村的就手?下留情!”馮四拿著棍子威脅。
廉長林腳步有些發虛,脊背挺直站在被踹開的房門前,冷眼目視他們。
“我看跟這啞巴是說不通的,王哥咱還得早點回?去鎮上?,甭跟他廢話?了,彆的房間都沒找著,錢肯定?藏在這間房裡?麵!”旁邊的趙五說。
王二皮在賭場欠了錢還不上?,聽到廉長林他們賺了錢把?債都還清了,特地趁著人都出去忙活時過來碰碰運氣。
翻了幾個屋都沒找到錢,正?踹開最後這間門時廉長林回?來了,不知道發的什麼瘋要跟他們拚命,堵在門口怎麼打都不走。
“這兩天手?頭緊,你看我們都親自過來了,你有錢了怎麼都該幫一把?不是。”
看清他身後的房間,王二皮回?頭道:“按說我還得喊你爹一聲叔,既然你不肯拿錢出來,我隻好進去跟叔嬸他們叨嘮兩句了。”
廉長林眉眼藏在門楣落下的陰影裡?,暗沉無光的眸子死死盯著走上?前的王二皮,腳步沒挪開半步。
“我看你是真沒吃夠苦頭!”敬酒不吃吃罰酒,王二皮橫起臉,“你們過來把?他拖開,看著點彆打死就行!”
一個藥罐子,站都站不穩還想跟他們橫。
馮四和趙五提棍子走過去:“勸你還是跟上?回?那樣,趕緊拿出錢還能少吃點苦頭,再不讓開彆怪我們不客氣!”
“我倒要看看你們想怎麼不客氣。”
聽到這道聲音廉長林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轉頭看走進堂屋的蔣遼,又下意識側過臉。
蔣遼視線掃了一圈屋裡?,東西被翻的雜亂,雨停後廉長林應該是要出去,蓑衣被踩踏的麵目全非。
目光落到廉長林側臉,額頭處有傷,看著像是被硬物砸的已經紅腫起來。
仗著人多勢眾,王二皮沒把?蔣遼放在眼裡?:“我還說人都去了哪,回?來的正?好,把?錢拿出來,彆跟這啞巴似的,等著挨打……”
話?沒說完,蔣遼放下蓑衣和鬥笠走過去,按著他腦袋就往旁邊的牆掄去。
“王哥!”馮四和趙五驚嚇後回?過神?,忙跑過去扶起被甩開的王二皮。
腦袋砸了好幾下牆,王二皮頭暈目眩被攙扶著,腦門脹疼的厲害,他抬手?抹到一手?血,怒急反笑阻止要給他算賬的馮四和趙五。
“老子自己?來!”王二皮咬牙切齒掏出腰間的短刀,拔出刀朝蔣遼衝去。
廉長林心下一緊走上?前,站在他幾步前的蔣遼站著沒躲開,出手?極快看不出是如何?動?作便空手?奪過短刀,再反手?一擰王二皮就被掀翻躺到了地上?。
蔣遼踩住他的手?,刀鋒轉前利落地橫起劃下,王二皮爆出驚天慘叫,痛苦捂著手?卷縮在地上?。
馮四趙五跟了王二皮多年從沒真正?見過血,這會兒看著被削斷後將掉不掉血淋淋的手?指,頭皮發麻動?都不敢動?。
上?回?搶了路費,廉長林黑燈瞎火走了幾個時辰才走回?來,手?上?的傷也拖了幾天才好,現在還敢過來要錢。
蔣遼眼神?暗下,拿著刀半蹲在王二皮前麵,拽出他的手?再次按到地板上?。
王二皮全身哆嗦的厲害,手?被釘死了一般根本躲不開,眼睜睜看著蔣遼手?起刀落,麵無表情削斷他的手?指。
衝破嗓子的慘叫剛發出又戛然止住,王二皮驚恐萬狀看著刀尖貼到他脖子,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大氣不敢出。
地上?的血越凝越多,廉長林臉色褪的慘白,緊緊盯著拿著刀還要動?作的蔣遼。
蔣遼手?上?稍一發力,鋒利的刀口就刺破脖子流出一道血線。
王二皮平日?偷雞摸狗的事沒少乾,這把?短刀弄到手?後他在鎮上?基本就沒怕過誰,現在看著前麵讓人不寒而栗、如同閻羅一般的蔣遼,他恐懼到了極點。
蔣遼真的會殺了他!
什麼都沒有小命要緊,王二皮不敢再囂張戰戰兢兢討饒:“蔣,蔣哥饒命,我、我們再也不敢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後、有需要的地方,我王二皮一定?,一定?全都聽您吩咐,饒、饒命……”
欺軟怕硬的東西,蔣遼眼睛危險地眯起,手?裡?的力度加重,王二皮脖子淌滿血眼看就要暈死過去。
旁邊廉長林的目光揪起,蔣遼這才斂起眉間的殺氣,收手?站起來扔下刀:“滾出去。”
王二皮捂著流血不止的手?指,地上?的短刀都沒敢拿,和馮四趙五屁滾尿流爬出去。
廉長林後背靠到門框,伸手?扶著門勉強站穩了些。
“他們人多,打不過不會出去找人嗎,還站著讓他們打。”廉長林側臉有幾處擦傷,嘴角掛著半乾的血,蔣遼半扶半拖把?他按到椅子上?。
廉長林緊閉著唇,回?頭看向以前廉母住的房間。
望了眼裡?麵安靜立在桌麵的牌位,蔣遼走過去輕聲關?上?門,廉長林緩慢沉了沉氣,回?頭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房間裡?麵是廉父廉母的牌位,廉長林才會死守著不讓王二皮他們進去破壞,蔣遼沒再多說轉身去拿藥酒。
藥酒放在房間的角落沒被殃及,他拿藥瓶出來拖了把?椅子坐到廉長林前麵。
廉長林略垂著頭,沒從蔣遼剛才要殺人的一幕回?過神?。
蔣遼打開瓷瓶,看他仍舊魂不附體的,虎口掐住他下巴稍作用力將他的臉掰向一邊。
幾處傷有的破了皮有的開始青紫,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蔣遼鬆手?給他處理。
臉上?吃痛,廉長林回?過神?,默不作聲看著蔣遼。
清理完傷口按回?木塞,蔣遼拿著藥瓶正?要起來,廉長林突然抬手?抓住他手?腕,抓的很用力。
蔣遼要掙脫其實很容易,不過他沒多做舉動?。
廉長林的手?在輕微發顫。
蔣遼抬眼看他,對視片刻後另一手?拿走藥瓶放到桌麵。
“想說什麼?”蔣遼問他。
廉長林咽了咽發乾的喉嚨,唇角微動?扯到上?麵的傷口,他輕閉起唇,遲疑不決拉下蔣遼的手?。
指尖觸到掌心時停了瞬,移動?。
問出了心裡?存疑長久,一直回?避著不願去挑明的事。
你-是-誰?
第37章
廉長林自小就聰慧, 心思又?細致敏銳,無法說話後對外界更是敏感。
蔣遼和?原主是兩個完全不同性格的人,相處久了?自然瞞不過他。
看出廉長林對他存疑後, 蔣遼其實也沒想著自己不是原主的事,日?常行事更是不遮不掩,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廉長林察覺到卻一直回避著沒問出來, 隻?是不願接受他猜測到的,原主已經離去的事實?罷了?。
現在寫完字,廉長林抬頭緊緊看著他,睫毛小幅度輕顫,呼吸跟著緊了?起來。既想知道又?不太敢知道。
“我確實?不是原來的蔣遼。”
蔣遼略垂著眼看他, 不留餘地回道。
廉長林抓著蔣遼的手忘了?鬆開,眼睛一瞬不瞬看著他, 呼吸停了?良久才緩緩呼出。
即使很早便有了?猜測, 聽到蔣遼親口承認, 他心裡還是很受震撼,思緒空滯了?許久都沒能?拾起來。
“原來的蔣遼,當日?在山上, 就沒撐住。”
蔣遼說完,手背多了?幾道指印。
廉長林脊背彎曲, 肩膀跟著塌落,抓著蔣遼的手緩緩鬆了?勁,無力地握搭在上麵。
當時他若是早些從鎮上回來, 就能?更早發現蔣遼去了?山上一直沒回來。
蔣遼住過來後, 默默幫了?他們家太多, 卻因為?他們遭受外麵的閒言碎語,若是一直留在蔣家, 或許會過的更好。
他那時候就不該同意。
他……
他如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廉長林垂眸失神地盯著地麵,眼眶裡凝了?一層很深的潮意,遮住了?原本漆黑透亮的眸子。
原主把廉長林當親弟弟照顧,一起生活了?三年,廉長林也早已將?他當成?家人。
正是知曉這點,蔣遼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隱瞞他原主已經離去的事。
彆人可以不知道,廉長林不該不知道。
現在看他垂著頭無聲難過和?自責,蔣遼心裡歎了?歎氣,沒由得多想就說道:“既然我過來了?,那他肯定去了?我原來生活的地方。”
廉長林的眼睛顫了?顫,眸光聚攏,裡麵的潮意被打散了?些,他抬眼看蔣遼。
“那裡的人生而平等,沒有如今的君主和?權貴,沒有饑荒,沒有戰事,百姓安居樂業。”
蔣遼停頓了?片刻,語氣篤定地繼續道:“他會在那裡生活的很好。”
廉長林聽著蔣遼短短幾句平緩的描述,望著他深刻的眉眼,內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即使無法?想象會有那樣?的時代存在,他還是願意相信,蔣遼說的都是真的。
末世?沒來臨之前的時代確實?如此,蔣遼倒不算說假,廉長林已經平複下來,他起來去廚房給他倒了?一碗蜂蜜水。
“你先坐著歇一陣,有不舒服的就跟我說。”
廉長林的身?體本就虛弱,方才又?硬撐了?那麼久,蔣遼擔心他不舒服還硬撐著身?體會更加吃不消。
蔣遼的神情有些嚴肅,廉長林看了?他片刻,垂眸接過碗,轉頭目送他走出堂屋。
沒多久蔣遼手裡搭著塊抹布,端著一盆水進來,把地上的血跡衝洗掉,他拿著短刀走出去,最後清洗完把短刀放到柴房的雜物區。
再回到堂屋時,廉長林沒坐在椅子上,蜂蜜水喝完了?碗被他放到桌麵,正在整理堂屋被翻亂的東西。
堂屋裡擺放的東西不多,廉長林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沒見他有什麼不適的,蔣遼轉身?進了?自己住的房間。
這間房就是半個雜物房,之前堆放的東西全被翻亂了?。
角落疊整的木箱側翻在地上,裡麵的物件掉的地麵到處都是,整個房間淩亂的讓蔣遼突然無從下手。
剛才隻?斷王二皮兩根手指還是太便宜他了?。
幾個木箱裡裝的是廉長林以前的東西,各種各樣?木製的器具,能?看出年代久遠。
蔣遼將?散落的東西撿起來,發現光彈弓就有好幾把,有的製作的生疏粗糙,應該是廉長林很小的時候自己做的。
他擦掉上麵蹭到的灰塵裝進箱子。
蔣遼對原主的記憶其實?比較模糊,隻?知道一些原主印象很深刻的事。
現在看到滾在床腳、很久沒被用過的毛筆,蔣遼隱隱想起來,廉長林以前其實?有不少書?籍。
就擺在他的房間裡,是廉父走商回來給他帶的。
廉長林跟廉父識字的時間短,會的字有限,即使很多書?都看不懂,還是被他保存的很好,後來廉母生病急需用錢才把那些書?全部賣掉。
這支毛筆隻?剩個光禿禿的筆杆,已經不能?用了?,蔣遼輕微轉了?轉毛筆,起來把筆存封回箱子。
將?東西都收拾好,箱子疊放回原位,蔣遼從房間出來,斜對麵廉長林的房間門半開著,他走了?過去。
裡麵兩張木床分開貼床而立,靠近門口的床上空蕩蕩的,隻?餘一張薄薄的竹席。
不是被光顧之後才如此,而是自從他搬出房間後,就一直維持著原本的樣?子。
被翻亂的東西都收拾完了?,廉長林正要出去打水回來擦洗,看到蔣遼進來,他停下站了?片刻,轉身?走去床頭,打開地板下的暗格。
廉長林看著裡麵的錢盒微頓了?頓,伸手拿出來,起來走過去把錢盒遞給蔣遼。
蔣遼進來是想看看用不用搭手,看出廉長林的意思後,他接過錢盒打開。
廉長林沉默著收回手,站在前麵看他。
昨日?從鎮上回來,全部清點了?錢還清債之後,蔣遼留了?二十一文銅錢在身?上,其餘的錢全都放在錢盒裡讓廉長林拿去放好。
除去九百文的碎銀,剩下的銅錢本該是三百五十文,現在銅錢卻多了?幾串。
是之前他給廉長林備用的一百文,還有五十文是廉長林打散工的錢。
看清盒子裡的錢數,蔣遼挑了?挑眉,抬頭問他:“錢全部給我?”
廉長林嘴唇輕抿,點頭回他。
這本就是蔣遼的錢,早該物歸原主。
廉長林這些年一直想的,就是早日?把欠的錢還清,不用再拖累蔣遼。
如今那些錢都還清了?……也不用再擔心會拖累到誰,他卻沒有多輕鬆,甚至覺得此刻房間過於空悶,有些難以待下去。
錢還完就沒蔣遼什麼事了?,按理他們該去衙門把和?離的事情辦了?,隻?是沒想到,他還沒就這事說什麼,廉長林倒先提上了?。
蔣遼拿著錢盒,不著痕跡留意廉長林的情緒變化。
想起昨日?還錢後,齊百德說起和?離的事,廉長林的一反常態,他問道:“昨日?村長說擬和?離書?出來,我看你不太想同意,是擔心和?離後廉大河他們再過來找你,你應付不來?”
廉長林不想見到廉家那邊的人,但從未懼過他們,他這會兒看著蔣遼,卻點了?點頭。
他想說,蔣遼若是願意,可以繼續住在這裡。
但蔣遼一直以來的打算,就是幫忙還錢後再和?離搬出去,如今錢已經還清,他怕是更不會留下來。
廉長林垂眸站在前麵,嘴唇緊閉,在臉色蒼白的對照下,破紅的嘴角異常醒目。
他目前不想和?離,具體原因蔣遼不太清楚,就是突然發現,他似乎比自己剛來時還要清瘦。
那麼弱,連自保能?力都沒有,一不看著就能?讓人欺負。
他要是跟廉長林和?離,廉家那邊肯定還會賊心不死,仗著長輩的身?份打著為?廉長林好的由頭,光明正大過來找麻煩。
蔣遼之前就隻?想著事情了?了?搬出去,並沒想過要住到哪裡。
如今廉長林舉目無親的,留他一個人住在這裡,蔣遼自問確實?放心不下。
既然廉長林暫且不想提和?離的事,這房子自己也住習慣了?……
蔣遼想著,蓋上錢盒問道:“你如今有沒有娶妻成?家的打算?”
他問的突然,廉長林微愣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回他。
“我現在若是搬出去,也沒有地方住,你沒有娶妻的打算,我就繼續住在這裡,等你日?後要成?家了?,再和?離,你覺得如何?”
廉長林聽完怔住了?。
蔣遼這是,不走了??
等了?陣廉長林都沒給個回應,蔣遼要再問,他回過神,克製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你把錢收好。”
蔣遼把錢盒給廉長林,這些錢本來就是想留給他的。
廉長林想要回絕,蔣遼已經把錢盒塞到他手裡,轉身?走出房間,邊說道:“我去做午飯,你把錢放好過來搭手。”
蔣遼住的房間沒有藏錢的暗格,廉長林回頭看了?片刻懷裡的錢盒,轉身?走去床頭放進暗格。
廉長林的身?體實?在太弱,蔣遼出了?房間走去廚房,心裡盤算著該怎麼給他加強體質。
還要在吃的方麵給他補身?體。
這麼看來,那點錢就太不夠用了?。
第38章
碗裡都裝上備好的食材, 蔣遼端著碗走到廚房門口時停了下,往前麵院子裡看了看,這才走出去?。
他來回幾趟將裝著食材的碗都端到堂屋, 又回到?後院。
後院中間,廉長林身形不太穩地紮著馬步,放在前麵的香已經燒掉了大半。
這幾日早上讓廉長林紮馬步, 蔣遼給他定的都是一炷香時長。
才開?始蔣遼對他還是比較寬容的,一炷香隻是讓他有個時辰概念,並不指望他現在就能?做到?,循序漸進每日有點長進就行。
廉長林臉上的傷蔣遼給他擦了幾天藥,現在擦傷都好全了, 額頭處的傷消腫後還留著一道淺淡的印子。
這會兒鬢角全是汗,額發?被?打濕散亂貼著額頭和側臉, 嘴唇因缺水發?乾, 眼睛直直望著前方。
細看腿部輕微打著顫, 搖搖欲墜還在強撐著。
蔣遼神色意外?又有些?滿意地挑了挑眉。
他以?為廉長林能?堅持到?一炷香時間,怎麼也得?練上個十天半個月後才行。
前幾日廉長林都是斷斷續續才撐到?一炷香燒完,今日沒有停歇能?堅持到?這會兒, 倒是小瞧他了。
蔣遼本想讓他今日先到?此為止,現在又改了主意, 抱著手臂在他旁邊踱步。
最後停在廉長林身側,蔣遼手指搭上他的肩膀往下施力,腳彆?到?他內側的鞋邊, 往外?拉開?他雙腳間的距離, 異常嚴格糾正他的姿勢。
廉長林的呼吸逐漸變得?紊亂粗重, 身體顫抖的幅度變大,蔣遼的目光從燒香上就要熄滅的火點處挪開?, 回頭道:“行了,今日就練到?這。”
廉長林緩緩鬆了手勁直起身,平複了下呼吸,腿部發?酸的厲害,他才走出去?身體就猛地往前栽。
蔣遼站在他身側,有所料地伸出手避免他跪下去?,廉長林的臉就已經砸到?了他身上,同時手從後麵反抓著他的肩膀。
伴隨著瞬間靠近的呼吸,脖子被?汗濕的頭發?蹭的黏膩,蔣遼從沒跟人靠這麼近過,抬手抓上廉長林的後領就要把他拎開?,聽到?他痛悶的抽氣聲又停了手。
側臉撞上蔣遼的鎖骨有些?生疼,廉長林偏過臉借力靠著站了片刻,緩回了氣息往後退開?。
他臉上多了道紅印,蔣遼視線落到?上麵,心?裡嘖了一聲。
“洗完臉過來吃早點。”
蔣遼的衣服領口被?抓的散開?,露出了一側深陷的鎖骨,修長的脖頸上蹭到?幾處汗跡,廉長林手指動了動,目送他說著話往屋裡走,邊隨手整理被?弄亂的衣領。
他在原處站了一陣,收回目光轉身到?晾衣處拿布擦汗,又打水洗了臉,走去?堂屋。
蔣遼平日做的早點就多樣,廉長林好些?都是沒見過的,今日的早點配料很多,餐桌上一字排開?放了幾個碗,裡麵裝著不同的食材。
大碗裡裝滿了近一指寬的薄粉條,表層像是裹了層清油,看著色澤透亮。旁邊的碗裝著用多種香料熬製的鹵水,走近了能?聞到?一陣勾人味蕾的鬱香味。
往下的碗裡分彆?裝著炸過的肉條、切成絲的胡瓜,細蔥和蒜辣醬。
蔣遼幾日前說過要做個吃食,之?後又是翻出家裡的石磨給浸泡的舂米磨漿,上回買的香料不夠又去?鎮上藥鋪補回來做調料。
他搗鼓的時候廉長林幫不上太多忙,現在才看到?成品。
看著桌麵的食材,他略帶困惑坐下後,蔣遼拿水壺給他倒了一碗水,然後拿起空碗往裡麵夾了粉條,依次加入餘下的配料。
“能?吃辣嗎?”
碗裡加了鹵水,蔣遼捏上辣醬裡的勺子,突然抬頭問道。
廉長林點點頭,喝了水放下碗,蔣遼弄了小半勺辣醬進碗裡攪拌。
火紅的辣醬配著青翠的胡瓜絲和蔥花,光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蔣遼攪拌均勻後把碗放到?廉長林前麵,側著筷子給他:“嘗嘗看。”
這個吃食看麵相味道就不會差,嘗起來透明的粉條很有勁道,胡瓜絲清涼爽口,同時香辣味刺激口腔,剛入口廉長林的眼睛就睜亮了一瞬。
他咽下嘴裡的食物,吃驚又好奇地抬頭看蔣遼。
“這叫酸粉,開?胃的夏天吃正好,明日拿去?鎮上賣,你給我?搭手。”
廉長林喝醉那日,蔣遼在鎮上走了幾圈,街上賣的都是些?普通的吃食,他做的酸粉,彆?的先不說,辣醬拿出去?應該是不愁銷路的。
他拿起另一個碗弄自己的份,抬頭見廉長林停了筷子,輕擰著眉看自己。
“怎麼了?”
廉長林的眉頭又深了幾分,垂眸看向碗裡的水,思考著要怎麼說。
“你在鎮上擺過攤子,難道還怕賣個吃的不成?”
蔣遼拌好酸粉回頭嘗了一口,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裡沒有辣椒,辣醬他用茱萸花椒這些?能?買到?的藥材弄了幾次才調出來。
廉長林依然蹙著眉頭。
他的想法不難猜出,蔣遼看了看他,說道:“酸粉做起來工序多,你不跟著去?幫忙,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也總不能?明日到?鎮上後,我?要做些?什麼還走不開?吧。”
賣竹編不同於賣吃食,他去?隻會耽誤蔣遼,蔣遼真要找人搭手,任何人都比他能?幫上忙。
不過明日時間太趕,突然要找到?合適的人搭手不是容易的事,心?下考量過後,廉長林鬆了眉頭,暫且同意了。
吃完酸粉時辰還早,蔣遼去?找籃子要把酸粉的食材裝進去?,廉長林到?後院查看放在走道上通風的兩把竹凳。
這是按著蔣遼的要求做的,不用了能?折疊起來不占地方。
廉長林沒做過這種凳子,比一般的竹凳要高出許多,聽著蔣遼的描述,中間折疊拚接的部位多費了些?時間,他花了幾日還是分毫不差做了出來。
看了沒有需要再打磨的,他回去?堂屋,蔣遼把食材裝了兩個籃子,兩人提著籃子出門往李家去?。
李叔一早就出去?遛彎了,李家其餘的人都在家,李大嫂和周梅在裡屋忙著,聽說他們過來了都放下手頭的活走出來。
廉長林和蔣遼把食材拿出來擺到?桌上,沒見過彆?人做吃的弄這麼些?配料,李二泉搓了搓手:“蔣遼,這就是你說的吃食,瞧著倒是挺新奇的。”
鹵水熬的實在太香了,他低頭湊近聞了聞,口水都要出來了。
“遼叔,這是什麼呀?”
壯子站在蔣遼旁邊,鼻子前麵就是炸肉條,他聞了一陣沒忍住伸出手,被?他娘從後麵打了一手背:“才吃了早點就饞成這樣,先聽你遼叔怎麼說。”
“這是豬肉裹了麵粉炸的?”
李嬸坐在餐桌對麵眯了眯眼睛,笑道:“怪不得?壯子往那一站都挪不動腿了,以?往哪回不是一見你林子叔就往他那裡跑的。”
餐桌比較高,她懷裡的二丫什麼都看不到?,拿著勺子伸長脖子往碗裡瞧,半個身體都出去?了,李嬸把她撈回來坐好。
“阿奶你咋能?這樣說我?,我?一直都站在這兒,是遼叔把東西放到?我?前麵的,可不是我?要往這裡來的。”
壯子說著跑到?了廉長林旁邊,挨著他抬頭道:“林子可以?給我?作證!”
廉長林笑著空出手,回頭扯了扯他的臉。
“看,林子都說是了!”
“淨會胡扯。”李大嫂笑罵。
“這麵條透亮透亮的,看著就想吃。”周梅盯著碗裡問道,“這要怎麼弄,一起拌著來?”
“拌著來就行,吃不了辣可以?不放辣醬。”
李大嬸拿來了乾淨的碗筷放桌上,蔣遼說著話拿起一副碗筷。
廉長林在家裡看過蔣遼弄酸粉,現在第一回 操作就挺有模有樣的,蔣遼看了他一眼,回頭繼續。
李二泉和周梅也拿了碗筷,跟著他們的順序往碗裡夾粉條放配料。
“李嬸能?不能?吃辣?”蔣遼問道。
“彆?小看你嬸子我?,你就按著該放多少放上就行,二泉能?吃辣還是隨了我?。”李嬸笑道。
“我?也能?吃!”
二丫仰著頭動來動去?,李嬸抬手護著她:“是是是,村裡的小丫頭啊就數你最能?吃辣了。”
二丫靠著她阿奶嘻嘻笑了起來。
“我?們家就阿爺不能?吃辣的,不僅連我?比不過,二丫都比他能?吃辣。”也就仗著他阿爺這會兒不在家,壯子才敢口出狂言。
“哎喲,可把你給得?意的。”周梅笑道。
蔣遼將弄好的酸粉給李嬸,李大嫂過去?把二丫抱到?旁邊的椅子。
她給女兒拌了一小碗酸粉,拿掉她手裡的勺子換成筷子,在旁邊教她自己夾來吃。
“林子我?很能?吃辣的,我?要放很多辣醬。”壯子扯扯廉長林的衣服,另一隻手指著前麵,“還有這個脆脆的我?也要,林子你彆?忘了放。”
剛才壯子對著炸肉條饞的口水直咽,廉長林夾了一塊給他嘗味道。
大早上的廉長林沒給他放太多辣醬,隻加了一點有個味,攪拌均勻後給他。
周梅配好了酸粉放到?李大嫂前麵:“瞧我?們二丫多讓人省心?,都會自己用筷子了。”
小孩子都喜歡被?誇,小丫頭一聽筷子揮的更起勁了,夾不起來還不讓她娘幫忙:“我?會用筷子,我?要自己夾!”
“好好好,你自己來。”李大嫂將被?她弄到?碗口和掉到?桌上的粉條夾回去?。
李二泉弄好自己碗裡的,夾筷子嘗起來,才入口就扭頭衝蔣遼比了個大拇指。
然後把碗遞給走回來的周梅,他再重新弄一份。
粉條爽滑勁道,配著胡瓜酸爽可口,炸肉條嘗著又酥又香,再拌上辣醬,李家人都對酸粉讚不絕口。
“好吃!太好吃了!炸肉條脆香脆香的,粉條好吃,連胡瓜絲都好吃!”
他們家平時煮的胡瓜軟趴趴的都沒什麼味道,壯子扒著碗吃的一嘴的油:“遼叔你咋會做這麼多好吃的?”
做吃食的方子都是要捂緊的,李家人不會對此多問,但也好奇蔣遼怎麼會做這些?吃的,上回的肉乾也是,外?麵都沒見有賣的。
“在碼頭乾活時聽來往的商人提到?過。”蔣遼沒打草稿就接著道,“長林以?前在書上也看到?過,酸粉是我?們一起做出來的。”
廉長林愣了愣,李二泉看過來時,他微合起唇點了點頭。
以?前廉二叔教廉長林識字,他才幾歲就能?懂很多字了,李二泉隻要回想起來就覺得?可惜。
壯子吃的很快,把吃空的碗旁遞給廉長林,嘴裡嚼著東西含糊不清道:“林子你再幫我?夾一碗。”
酸粉的食材離他遠,他夠不到?。
“再吃就沒有了,不給你阿爺留一點?”周梅問道,“你阿爺平日多疼你,昨日還專程從鎮上給你帶了糖葫蘆回來。”
桌上的酸粉剩的不多,壯子糾結了好半晌,打著商量弱弱道:“那,那我?就再吃一口,剩下的都給阿爺。”
雙眼不舍地從碗裡的炸肉條上移走,看的大家都忍俊不禁。
“還再吃一口,你阿爺白疼你了。”壯子早上吃了些?東西,剛才又吃了不少酸粉,再吃就該撐著了,李大嫂起來把他的碗收了。
廉長林沒賣過吃食,蔣遼以?前又都忙著乾活,李嬸給他們說去?鎮上賣吃食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