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真地看著他。
“你也不必。”
你願意承擔苦果,但不能如某些人所願,在自責中咀嚼痛苦。
你理解他們的仇恨,可仇恨無法使你妥協,甚至可能成為心懷不軌者的匕首。
少年扣著滾燙的茶盞,熱氣上湧,水霧氤氳了他的視線,可那雙輕淺的眸子如此堅定,如此明亮,好似世人毀譽,還比不得一陣清風更能撩撥她的心弦。
女子清亮溫和的聲音在霧氣之後響起。
“離此生所為,無愧親友信任,無損帝君威信,無毀璃月安康,何過之有?”
你慢慢抿一口熱茶。
“人們不了解內情,新仇舊恨,群情激憤,我可以理解,也並無意見,若有機會,我願儘已所能補償他們,但那些想要借我願意承擔責任之際,將黑鍋推給我的人,是以為我脾氣很好麼?”
你冷聲道:
“作繭自縛。”
你思索片刻,囑咐道:
“辛苦你將這些人列出的控訴一一記錄下來,將他們上訴的罪行一一核實,若有不確定的,便拿給我看。”你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想趁著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把自己門前的雪掃到我的院子裡來。”
魈的五指緊緊攥進掌心中,眸中翻湧著他也說不清道不清的狂潮,心臟撞擊著胸膛,幾乎要衝破血肉的束縛。
他看見。
她眉眼冷冽,五官秀美,霜白長發間纏著玄色絲絛,穗子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金光。
他聽見。
“你記得,魈。”那人開口道:“我們無法否認自己曾淌過的路,也難以避免的沾染了黑暗中的風,沼澤中的泥,所以我們心甘情願作捧起太陽的人,哪怕雙手都被燎著。”
她的語速不急不緩,不像辯駁,倒像是在講一個綿長的睡前故事。
“可冷的不是你的手,而是風。臟的也不是你的腳,而是泥……你最該恨的不是自己的手腳,而是奪走你衣裳,膠鞋,並將你趕入泥濘雨夜的人,你我或許該為過去的錯誤付出代價,償還罪孽,哪怕為此遭受譴責,品嘗痛苦,但我們不必道歉,‘魈’不必對任何人道歉。”
你溫柔的看著他。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如今的‘魈’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少年的音調微微發著顫,聲音很低“我不理解,有太多人……”
有什麼從少年的雙頰滾落,在石磚上氤氳出一片不規則的水痕。
“……是麼。”你默然片刻,撫了撫少年的腦袋,“抱歉,是我心急,這隻是我的答案罷了,你不必如我一般否認,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答案,去尋找一個能理解你所有付出的人,隻是在那之前,不要恨自己,魈,若你仍覺得不安定,便恨我吧。”
魈錯愕地抬起眼簾,濃密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一滴碩大的水珠,眸子微微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你。
你笑了一下,揩去那點水汽。
“想不通沒有關係,跌倒了也沒有關係,過往的缺憾不是流轉的日月,亙古不易,它傷害過你,可傷勢總會痊愈。”
“在那之前,恨我吧。”
少年閉上眼,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再次用力搖了搖頭。
有點生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