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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窗外翠珠被雨水洗的油亮,綠意盎然。
雨停了。
陽光穿過竹林,晃動交錯的光影透過木格花窗,映在鐘離衣袖之上。
他緩緩睜開雙眸。
少女的腦袋沉沉地壓在他胸膛上,纖細的手指繞著幾縷墨發,搭在他頸側,呼吸均勻綿長。
她累慘了,睡得很沉。
鐘離低頭,沒叫醒她,隻是將被褥拉高,蓋住她的肩膀。
她忽然動了動,很不滿似的,手抬起來摸索一陣,一把拍開他的手。
“……”
態度囂張。
鐘離沒動,等她又沉沉地睡過去,把可憐的被褥再拉上來,蓋住紅痕交錯的白皙肩頭,擁著懷中軟軟一團,闔眸沉思。
若陀曾說他性情堅韌,不為外物所移,對自己堅持的事物總是格外執著。
他說的大抵不錯。
愛如火焰,燃燒著執著,它耀眼,灼熱,可以燒穿世間所有的欺瞞和壓抑。
他曾為這捧火落下最柔韌的燈罩。
他抑製著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將思念落成墨,將不舍留給夢。
阿離有自己的決斷,她眷戀著過往的一切,她喜歡他,可以為他舍生忘死,奮不顧身,卻也不會停留。
這是最好的結局。
鐘離凝視你片刻,轉開了視線。
他不想使她為難,本不該有那些念頭,可阿離曾承諾他永恒,誓言給了他縱容自己的借口。
他最終帶走了世界樹的一枝。
世界樹的規則注定抹除離在這世間的一切痕跡,可在所有的抹除之後,一定還會有一道痕跡——“抹除”的指令本身。
曆史無從改變,已逝之昨日早已塵埃落定,所謂抹除不過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舞台劇,台上人粉墨登場,跌宕起伏,台下人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台上花團錦簇,雲蒸霞蔚,台下風摧雨折,草木蕭疏。
世界樹會記得自己曾接到過一條“抹除”的指令,即使它不清楚那是什麼。
而鐘離帶走了它。
他手握拉開帷幕的發信槍,得以落座台下。
現在,舞台的投資人毀了它,要他離開隻有一人的觀影席。
她要這個舞台,成為“世界”本來的樣子——沒有因她而生的痛苦,遺憾,不舍的“新世界”。
他不願意,所以他帶走了世界樹記錄“抹除”指令的那一枝,而她為此而來,親手修補了世界的漏洞。
她是出於好意。
世界樹的枝丫使他清醒,也使他痛苦,作為孤身一人立在台下的局外人,除卻與大慈樹王偶爾的通信,他不能同任何人訴說,隻能一個人咀嚼這份孤獨。
璃月曾有詞言道: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他已等待一百七十次十年。
他已沉默一千七百餘年。
清醒甚至加速了磨損,每當“遺忘”來臨,世界樹的枝丫便可以使他保有清明,建起抵抗“遺忘”浪潮的堤壩。
代價則是磨損。
而她不喜歡這樣。
窗外晨光粲然,折射的日光透過窗紗落在床榻上,在手背上落下一塊圓圓的光斑。
光線明亮耀眼,而他的手冰涼。
日頭漸高,少女眼睫輕輕顫動,睜開眼睛,目光茫然,過了好一會兒,輕淺眸子漸漸凝起光亮,眼神從朦朧變得清晰。
一隻手落在你發頂,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