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廳內彌漫著淡淡的霓裳花香。
你點起一盞燭燈,不急不緩地在廳內漫步,暖橘色的燭光如流螢飄逸,驅散昏蒙夜色。
你提燈四顧。
璃月城幾經變易,早已今非昔比,政務廳卻沒什麼變化,甚至依稀辨得出千年前的模樣。
你的手指拂過光潔油亮的木製書架。
桌椅書案,筆墨紙硯,累累的文卷堆疊在靠牆的書架上,除卻文書,還有些古董玩器之類的陳設,案幾上供著一瓶嬌麗明豔的霓裳花,給書房平添幾分詩情畫意,朗朗清淨。牆上還掛了幾副字,其中一副是一筆狂草,就掛在書案之後,兩座書架間的方寸之地。
字不大,巴掌大小,之所以覺得它顯眼,是因為那一筆鬼神莫測的文符——世人多揣測這是哪位名家古文,是以時人難以辨識其真意。
你直起身子,燭火也跟著移開。
那副字畫怎麼看怎麼像你書給浮舍,要他去璃月求救的那張。
你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開來,白皙的指尖拂過墨跡,屈鐵斷金,鐵畫銀鉤。
抽個時間練練字吧。
你確認並無自己所尋之物,便原樣放回,蹙眉四顧。
你是來尋一樣東西的。
你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在哪裡,隻能確定他一定存在——鐘離是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抵抗世界樹的“抹除”。
大慈樹王和納西妲的命運已經昭示了這一點,即使是塵世七執政,也不能免受遺忘之果。
他記得你,甚至記得很清楚,這很好,可這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鐘離此人,執著,堅定,頗通做好事不留名之道。
正如他從前以己身承天門業障,是悶聲做大事的脾性。
重逢以來。他看似情緒跌宕,實則不動聲色的引導你的注意力從記憶上挪開,試圖把自己抵抗“遺忘”之事遮掩過去——這招拿來對付流雲還差不多!
肯定有問題。
你悶悶地坐在桌案前,燈盞擱在腳邊,霓裳花透紅的花瓣流鍍著暖橘色的光,好似粘稠的橘汁,將花葉相連,正如誰人藏在抽屜深處,頁腳相疊的信箋。
如果你對曆史的乾擾讓鐘離難過至此,那你之後要做的所有事是為了什麼?
你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冷靜。
仔細想想,如果你是鐘離,你會將那樣東西藏在何處?
你閉上雙眼,雙手平放在桌案上。
首先,這樣重要的東西,絕不可離你常居之所太遠,那麼,被累累政務所拘的政務廳便是必然之選。
其次,這樣東西具有一定的暗示作用,為避免常與政務廳出入的若陀,歸終等人不慎中招,一定不能擺在比較顯眼亦或者時常更替的地方。
你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案。
書架有限,其上累累公文時常更替,不會在那裡,而長年累月端坐桌案前,那樣東西當在視野所及之處。
最好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你睜開眸子,目光掃過書案上筆墨紙硯,燭台花瓶,流露出一點迷茫。
這些地方你方才都看了,並無不妥之處。
你沉思片刻。
前廳廣闊,布置著待客的桌椅,案旁擺著兩隻銀鑒,光可鑒人,如今隻是初夏,尚未派上用場,待暑氣蒸騰,便可盛冰降溫。
你方才已檢查過屋內所有術法痕跡,確信沒有放過任何掩藏之地。
也就是說,那樣東西並未以仙法僑飾,它很可能就在你眼皮底下,你一眼就能瞧見的,可以隨時確保它安危的地方——咫尺之間,絕無變易之處。
花有枯榮,歲無千秋。
你站起身,向著青瓷瓶中的霓裳伸出手。
四季常開的霓裳花,花葉舒展,高低錯落,姿態妍妍,好似一簾幽夢,美人蒙紗。
你撩開美人輕薄的紅紗,撥開翠玉琳琅的珠簾,掬起一捧清亮柔軟的水光。
一點螢綠在堆疊的花葉中心閃爍。
你輕輕將它取出來。
實在是很脆弱,很漂亮的東西。
一截翠色的枝條,綴著幾片嫩綠的葉,夜風一蕩,薄如蟬翼的葉緣便卷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從枝頭墜落。
你拿起那截枝條,心下恍如翻江倒海。
你心中冒出一個猜測,又覺得實在太過荒誕,不停地否認自己,覺得自己多心了,但由著這個念頭回想,好像一切都說得通了。
你忽然有些站不住,退後兩步,脊背卻並未如你所料,抵靠到冰涼的書架。
你捏緊手心翠枝,心一橫就要碾碎它,卻感到肩膀一沉,手腕猛地被人捉住,你下意識掙紮了兩下,回過頭就看到鐘離翹起的淩亂額發,臉上表情卻異常嚴厲。
“阿離。”
……
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燭火朦朧,你手指不曾發力,也不曾放鬆,抬起眼簾同他對視,平靜道:
“這東西你不能再用了。”
鐘離看了你片刻,搖了搖頭。你知道他隻要用力便能迫使你放開手中枝葉,但他卻並未如此,隻是輕歎一口氣,溫聲道:
“聽話,把它給我。”
“你記得我說過的,僅此一次,無論什麼我都可以答應,對麼?”你像是沒聽到他說了什麼,自顧自問道:“鐘離,這是你的願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