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與吾妻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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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蒼狗,日月如梭,政務廳也再不似從前簡樸,幾經擴建,庭院大了不少,大概是因為鐘離忙於政務,久居於此,廳後還建了間供他休憩的的小院。

院落中栽著兩株卻砂樹,亭亭如蓋,濃蔭遮去大半庭院,朝西的支摘窗下霓裳叢生,挺拔的竹節拱衛在花團兩側,幾經春洗,枝葉如碧。

你邁進正堂,目光落在書案後幾排高大的書架上。

鐘離正同千岩軍交代些什麼,背對著你,肩背挺拔,墨玉似的長發梳成一束,扣以金玉,垂在身後,發尾耀眼的金色直叫天光逼退。

你看了他一會兒,收回視線,走到靠牆的書架前,略過層層書卷,目光落在犄角旮旯處的抽屜上。

抽屜上掛著一把青銅小鎖。

你盯了它一會兒,抬手摸了摸鎖梁,一道金色岩印浮現,又很快隱沒,一聲清脆的彈響後,鎖開了。

它這樣盛情邀請,你也隻得卻之不恭。

你撩起眼皮,偷偷看一眼鐘離,背過身,抽出抽屜,目光倏然凝住。

這其中既不是尋常的經史子集,策論文章,也不是什麼名儒大作,奇珍異寶,而是一疊疊色彩紛呈的箋紙。

杏紅,明黃,淺青,殘雲……色澤或濃鬱飽滿,或清朗淡然,印著形態各異的拱花,鏤刻著花鳥、山水,十分精致,規規整整的疊在一起,許多已不是如今時興的模樣,像是把箋紙的變遷史都收納——最靠裡的幾遝邊角微卷,儼然算是老物件了。

但總有一樣是不變的。

你指尖微顫,極輕地撫上頂端的信箋,墨痕明亮,落筆之人十分慎重,字跡端正,鐵畫銀鉤,並無分毫餘墨氤出。

你嘴唇蠕動,無聲地念起封上字跡。

與吾妻書——二十二年寫於歸離集。

與吾妻書——三十七年寫於玉京台。

與吾妻書——三十九年寫於瑉林……

你隻覺得渾身都在顫,掀開最頂端的信箋,並未打開,隻執拗地向下翻過去。

與吾妻書,與吾妻書……

一遍,兩遍……

一千七百年的時光靜靜地藏在這方寸之間,於一個尋常初夏,塵埃沾染金霞,為你所驚擾,隨著信箋一封封翻過去,時光也就倒流回從前。

它已沉寂一千七百年。

於是思念如潮,頃刻將你淹沒。

春意闌珊,信箋便取淺紅,落著杏花微雨的紋路。冬雪連綿,信箋便似殘雲,鏤著霜雪萬點。

東海揚塵,陵穀滄桑。

抽屜恐施了仙術,遠比看上去深,待你翻開最後一紙信箋,墨跡已自鮮亮趨於青黃——戰時的璃月筆墨匱乏,歌塵自歸離集帶回的這方鬆煙墨,已是難得清亮,隻可惜終究被歲月篡去色澤。

它已深藏此處一千七百餘年。

你忍下眼眶泛起的熱意,將信箋依次排好,隨後直起身子,推回抽屜,於是幾千幾萬封書信重歸黑暗。

一如落筆之人不曾言表的思念。

“想找什麼?”

低沉和緩的聲音自你身後響起。

你回過頭,眉眼間流淌著明亮的笑意,捉住他的胳膊,臉頰挨上去,蹭了兩下,白皙的手指夾著兩頁紙,舉到他麵前晃了晃,發出簌簌輕響。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鐘離摟過你,拿起紙頁。

是有關艾利歐格的兩首殘缺童謠。

他垂下眼簾,目光淡淡掃過安然如故的青銅鎖,落在你臉上。

“不生氣了?”

他低聲道。

你翻他一個白眼,側頭看他耳畔流蘇輕搖。

“不和你計較了……我們姑且算扯平了。”

鐘離眼眸低垂,神色如往日一般沉靜溫和,你卻感到腰上力道一緊。

“阿離可還滿意?”

你歪頭看他,清透的琉璃瞳底劃過幾道銀色流光。

神魂完好,磨損甚微。

你翹起唇角,朝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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