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算是難得的家宴,眾人圍坐,觥籌交錯,幾輪酒吃過去,便歡鬨起來。
歸終叉著腰,和流雲鬥起了雪地機關蛐蛐,魈大概是初次吃酒,臉色緋紅,默默坐在桌案一隅,腦袋一點一點的,七七便立在一邊,一次次掰正他的頭,很有耐心的樣子。
若陀和鐘離對坐吃酒,低聲交談著,席間偶爾幾句輕笑。
熱酒清冽濃香,甘甜香醇,是上好的新釀甜酒,你坐在一旁,抱著偷抿了一口,暈成一團的甘雨,意猶未儘,喝完一杯,自己斟了兩杯喝完,手又朝著酒盅伸去。
鐘離抬手,手指按在你的手腕上,眉頭微蹙,看了一眼你。
你立刻把手縮回去,抬頭看著他,雙頰泛著桃花的色澤。
“帝君,我才喝三杯。”
鐘離收回手,坐在你身側,拿起酒盅放到另一側去。
“你不是叫魈少吃酒?”
你理直氣壯道:“魈沒吃過酒,說不好一杯就醉,我擔心他身體,才叫他少喝。”
你想了想,補充道:“我喝過,心裡自然有數,何況這是甜酒……”
鐘離還是搖頭,不許你再喝。
你探過身,攥住他的胳膊搖了搖,哀怨的看著他。
霎時,酒香,鬆枝清香和淡淡的霓裳花香一起飄過來。
若陀瞥了一眼兩人,眉眼一彎,立刻移開了視線,靜靜吃酒。
少女仰著暈紅的麵龐看人,雙眸清透瑩亮,氤氳著淡淡的霧氣,任誰見了都不忍拒絕她的央求。
鐘離怔了一下。
你眼疾手快,輕巧的一撈,轉身就跑,剛跨過門檻,笑聲就從貝齒間溢了出來。
鐘離無奈地看著門外揚起的雪塵,站起身來,朝若陀頷首示意。
“阿離恐醉了,我去看看。”
若陀笑著對他舉杯,目光悠遠。
“摩拉克斯,據你上次慶生已有數百年。”
他抿了口酒。
帝君生辰本該是璃月頭一遭的大事,鐘離覺得勞民傷財,並無必要,不許再辦,數百年日月更替,滄海桑田,生死無常,除卻他們這幾位舊友,竟再沒有多少璃月人再知曉此事。
“阿離知曉了,便言‘旦逢良辰,順頌時宜,不可大辦,亦不可不辦’,拿了自己的俸祿,瞞著你籌備了許久,又喚了我們幾個親近的老友,來小聚一番。”
他抬起頭,笑意深深,似有萬千感慨。
“世間少有人同阿離這般耐心,隻是人非草木,世事變幻無常……”
他站起身,拍了拍鐘離的肩,哈哈笑道: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一彎新月盼上枝頭,映得雪光一片,煙花燃儘,煙火氣卻繚繞在鐘離的衣角袍口,不肯離開,他眉目是天生的端莊嚴肅,此刻卻如燭火搖曳,明黃色的光暈柔和地映亮皚皚雪色。
鐘離看著若陀,微微一笑。
“多謝。”
若陀朝他擺擺手,舉杯相送。
鐘離略一點頭,轉身,踏進了柔軟的雪色裡。
帝君居所中庭。
“……”
伏龍樹枝葉扶疏,鬱鬱蔥蔥,鐘離立在伏龍樹下,抬眸看向繁茂的樹冠,溫聲道:
“阿離,下來。”
冰涼的夜風掠過沉寂的中庭,伏龍樹枝葉摩梭,沙拉拉的響。
鐘離很是耐心的等待著。
半晌,樹冠一陣抖動,層疊掩映的枝葉間不情不願地探出一個腦袋,霜白濃密的長發披散而下,月光流渡,發絲間閃動著銀亮的光澤。
她眼簾垂下,杏眸微眯,雙頰泛著桃花的粉意,半夢半醒似的,探頭看了一眼,見他沒走,立時就要把腦袋縮回去。
鐘離微仰著頭,向前幾步,伸出雙手。
“看到你了,阿離。”
你把臉埋在一簇茂密的的枝葉間,不理他,好一會兒才朝下望望。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玄衣,長靴踩在雪地上,巍然不動,如鬆如竹,伸著手臂,目光專注而溫柔。
“當心摔了。”
你看了他一會兒,悶聲道:“我不會摔。”
你扒開蒼翠的葉片,目光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你為什麼還不走?”
樹下似乎傳來一聲輕笑。
“我為何要走?”
你眉頭蹙起,有點不滿的掃他一眼。
“你是哪司的?擅闖民宅,論罪當罰。”
似是沒料到這番回答,底下的人愣了一下,道:
“這樣,當如何罰?”
你輕輕哼了一聲,一揮衣袖。
“我今日心情好,不同你計較,你現在離開,我今次就當沒見過你。”
底下的人忍著笑似的,嗯了一聲,聲音不緊不慢。
“閣下好意,在下心領。隻是,若是我不願呢?”
你睜大了眼睛,有點生氣似的,樹冠一陣搖晃。
“你這人好不講理!等等——”
也許是動作幅度大了些,酒盅從你袖口滾落,一聲悶響,砸在那人腳邊。
鐘離俯身撿起酒盅,打開看了看,已然是喝空了,隻有盅底還留有一層淺淡的水光。
心裡有數?不會吃醉?
他抬眸看了你一眼,有點嚴肅的樣子。
你心虛地移開視線。
“……小酌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