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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宜婚 關山鶴 117845 字 2024-06-10

第12章

顧書雲呼吸一滯。

他收放自如的姿態下, 似有細微的壓迫感在猛烈地衝擊著她內心的防線。

她下意識咬緊乾澀的唇瓣,問:“你很著急嗎?”

“家裡人挺急的,父親因為我不去相親, 甚至把我從京北趕了過來。”

“但是我不太著急。”顧書雲沉思後說道, “對你而言可能相親的下一步是結婚, 但對我而言相親見麵之後還需要再繼續了解和相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不知道自己提出這個想法是否合理, 在大眾的意識中相親即是以結婚為目的的見麵,她這樣的想法也許對另一方而言是在浪費時間, 可對她來說不是。

顧書雲的聲音越來越小,內心反而更加堅定。

“我希望我們可以先像正常朋友一樣,這樣雙方都沒有壓力。”

聞屹很快領會她的意思,這段時間的相處中自己已經讓她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會有後退的心理。

他對上她的眉眼, 不再步步緊追。

靜默幾秒後他問道:“你很討厭我嗎?”

“沒有。”她也如實坦言。

他沉默不語間, 空寂的四周心跳聲格外明顯,顧書雲低垂著眼以為他避而不答是不同意,直至耳邊突然響起他的聲音:“可以。”

簡短的兩個字像是伴隨著風聲,穿過密不透風的牆,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旋即,她鬆了口氣, 濃密的雙睫染上笑意變得柔和了許多。

“那既然作為朋友, 還是好朋友。”他的嗓音徐淡卻又刻意加重強調後三個字,“有件事得麻煩你。”

顧書雲微愣:“什麼?”

“沒有人稱呼自己的朋友為聞先生的吧?”

她偏了偏頭說:“我知道了。”

側過的臉頰泛著不易察覺的紅暈, 朋友就朋友, 這個好朋友是怎麼回事。

疏朗的夜空泛著冷清的微光。

冷不防地他叫了她。

“顧小姐。”

不是稱呼名字。

“是我之前的失誤,所以重新再向你介紹一次。”他的視線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我叫聞屹,山乞屹,取自堅定不移的意思。”

他的聲音沉穩且認真,時間仿佛穿越過去,回到兩人畫館的那次見麵,彌補了未告知的姓名。

那一刻顧書雲有些覺得,似乎他的所有迂回撤退都是為了朝她更近一步。

耳邊的風聲蓋過樹梢刺耳的吱呀,聽不見任何雜音。

他暗啞的聲音更沉了些:“所以之後,請不要再稱呼我聞先生。”

她止住心口的起伏說:“好。”

“外麵冷,上樓吧。”

“好。”

這次的應聲似乎比剛剛柔了幾分-

電梯停在了七樓。

顧書雲回到家裡時,原以為家裡會沒有人,當她打開大門,看到客廳亮著的燈有些意外。

往常她這麼晚回家,父母會在門口處給她留一盞壁燈。而此時亮著的是客廳頂部的大燈,顧書雲狐疑猜測著是不是有客人來了,但很快自我否決了這個想法,就算有客人,不過夜的話不會呆到這麼晚。

她繞過遮擋的玄關看向客廳沙發。

鄢曼吟和顧承望正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們已經換上了睡衣,許是過會就準備休息。

聽見開門和腳步聲後兩人目光齊齊地看過來。

鄢曼吟笑說:“書雲啊,回來了。”

顧書雲:“嗯,我還以為你們會在那邊住夜。”

鄢曼吟:“沒有,吃完晚飯就回來了。”

顧書雲輕輕點頭,不知道向梨遲是不是在房間裡,因此抬頭看了一眼。

書房的門還如早上那般隻是半掩著。

鄢曼吟躊躇了會,問道:“剛剛是小屹送你回來的嗎?”

“嗯。”

她的目光清淡。

“噢,媽媽剛剛去拉窗簾在陽台上看到了是他送你回來的,你們在樓下還聊了挺久?”

她的目光平靜,雙眸中看不出喜悅。

鄢曼吟思慮幾瞬:“那你覺得他怎麼樣?”

顧書雲的眉眼深了幾分,她不想太早把話說死,輕聲道:“挺好的。”

“沒了?”

“嗯。”

她再次點頭。

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鄢曼吟擔心會惹她反感,因此故作沉靜地說:“沒事,挺好也是好,他會送你回來說明對你印象也不錯,你們之後可以再聊聊天,多見幾麵,深入了解一下。你就把這個當做是普通相親,不用太把婚約放在心上,好嗎。”

顧書雲淺淺應了聲,和父母道了晚安。

回到房間裡,她伸手將牆上的燈打開,暖意的燈光瞬間驅散眼前的黑暗。

她揉了揉疲憊的肩頸,扭動著脖子放鬆身體,如此幾下才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時鐘漸漸指向十一點。

顧書雲洗完澡後正準備吹頭發,突然聽見臥室裡的手機鈴聲響了,她放下手裡的吹風機,走回臥室。

客廳裡的燈已經關了,父母也都關了電視回屋睡覺了。靠近陽台那側的窗簾被拉上,屋裡的光線顯得更加昏暗,好在還有玄關處的那盞壁燈是亮著的,讓她能夠看清回屋的路。

通常她是最晚回來的,顧書雲每次回來後都會順手關了那盞燈。

今晚那盞熄滅的燈又亮起,在等的似乎不是她。

臥室裡的手機鈴聲還在催促著,顧書雲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加快了腳步回到房間。

她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奶奶的備注,滑動接通。

電話那邊奶奶的聲音溫柔慈祥:“書雲到家了嗎?”

“嗯,剛洗完澡。”

“那有空聽電話嗎?”

“有的。”

奶奶關切地問:“今天怎麼沒有和爸爸媽媽一起回來看我們啊?”

“抱歉奶奶,我今天上班沒法請假,下次我再單獨回去好嗎?”

“領導都不能通融一下嗎?今天是我們一家人團聚,你不在奶奶心裡空空的。”

顧書雲頓時紅了眼眶。

她緊咬著下唇笑了笑:“真的不行,我昨天已經請了兩天假了。”

奶奶歎息說:“唉,好吧。那你下次休息一定要回來,奶奶很想你。”

“嗯。”她的聲音無所適從地輕微顫抖。

還未吹乾的頭發披在肩上,緊貼著脖頸間的肌膚,濕漉漉的觸感,像是心尖落下一場潮濕的雨。

“奶奶聽說你爸爸媽媽強迫你要去相親啊?”

“就是見個麵。”

“那奶奶怎麼還聽說有什麼婚約?這不是胡鬨嗎!”

“是爸爸媽媽告訴你們的嗎?”

“他們哪敢說!”奶奶語氣停頓,轉音道,“奶奶已經替你批評他們了,這是他們做的決定。要履行他們自己履行去,用不著你知道嗎?”

“好。”

顧書雲想起那天在餐桌上父母提到婚約時,向梨遲異樣的神色,這件事應該是她幫忙告訴爺爺奶奶的。

越是如此,她內心的愧疚越增,她本可以不用考慮她的,也可以不用理會她的事。

“書雲,你也不要多想,爸爸媽媽讓你相親不是為了讓你走,因為遲遲剛回來,對家裡的一切都還陌生,有時候會表現出冷淡的情緒,這是正常的。但對於你爸爸媽媽來說,他們心裡多少會有些難過,所以這段時間對你會有很多考慮不到的地方,你有什麼不開心的直接來和奶奶說知道嗎。”

“我沒有什麼不開心的,遲遲她很好。”

顧書雲想起門口那盞還在亮著的燈,腦海中浮現出從前父母在夜晚時等待她的模樣。

她忍不住問:“遲遲她今晚為什麼沒有回來?”

“沒有回去嗎?”奶奶驚疑,“我看著他們是一起走的,還以為都回家。”

顧書雲沉默片刻,輕嗯了聲掛斷了電話。

也許她知道為什麼。

也許就是因為她的存在。

像這個房間,本來是屬於她的位置,如今被另外一個人占用,占用了二十年。

而她回來之後隻能住在狹小的書房。

是會介意的吧。

顧書雲向身後倒去,躺在床上望著頂部雪白的天花板,而後雙眸輕闔,思考了許久。

直到側臉時候耳尖感受到頭發的潮意,她才回過神來,坐起身,可腦海裡不知為什麼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她結婚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搬走,將這個房間歸還給他。

也許父母是對的,為她安排了相親。

相親、結婚,這兩個詞像是線索一般串在一起連成了想法。

顧書雲一怔。

和他嗎。

她搖搖頭,抬手弄亂自己的頭發。

不行的。

他需要的是適合的結婚對象,而她想要的是有感情基礎的婚姻。

顧書雲再次回到浴室,拿起吹風機開始吹頭發,嗡嗡雜躁的聲音從耳邊穿過,她思緒也逐漸飄遠。

還好他能同意,先像朋友一樣相處。

保持著理智的分寸感和邊界感,不會讓她過分排斥。

她需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之後的幾天也正如顧書雲所想,兩人隻是在微信上聊天,沒有過分深交和見麵。

周五的下午,顧書雲正在評彈館內,意外收到很久沒見的邵揚的微信。

邵揚:【我最近好忙,都沒有問你修畫怎麼樣了,會不會很困難,如果麻煩的話,這話可修可不修,先那樣放著吧。】

顧書雲邊走回休息室邊回道:【抱歉,是我忘了說,之前已經聯係到了蘇老師的外孫,他同意修畫,前段時間他說進度快了。】

邵揚:【那好,真是辛苦你了。】

書雲:【我沒有出什麼力,多虧有聞先生,感謝的話你可以留著給他。】

邵揚:【哈哈哈,好】

邵揚:【你有看到成品嗎?】

書雲:【還沒,但我去參觀過修畫的過程,他很厲害也很專業,你放心。】

邵揚:【我不是擔心我的畫能不能修好,我是在想,修好後的那幅畫你會不會喜歡。】

她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消息,不明白什麼意思。

邵揚:【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將畫送給你。】

顧書雲訝然停住腳步。

那幅畫不管價值如何,她都不能無緣無故收下。

書雲:【不用了,我不需要。】

邵揚:【你不要多想,我也是因為不太需要,所以才想將畫給贈出去。本來這幅畫也是朋友送給我的,算是借花獻佛了。如果你所顧及的話,可以這樣,修畫的費用由你支付,就當是你花錢買下這幅畫可以嗎?】

顧書雲微微蹙眉猶豫,在思考怎麼拒絕。

可能修畫的費用她也承擔不起。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

顧書雲才剛剛側過臉,就看到肩膀上一隻粗黑的大手。

她身子一驚,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隻是過道這裡本就狹小,沒有太多可以後退的空間。而那雙手似乎不太想放開,還要向前探過來。

“美女,我想問一下廁所怎麼走?”他陰著臉笑容猥瑣。

恐懼瞬間襲上她的心頭,顧書雲緊咬著唇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她抬手用力拍開那雙粗魯放肆的手。

隻是男人的力道更大,壓在他的肩膀上,甚至還有要向下遊走的趨勢。

顧書雲強忍著惡心,正要大喊。

隻見麵前突然壓近一個男人的身影,“咚”的一聲,猥瑣男人的身體踉蹌撞到了牆上,他吃痛地捂著肩膀破口大罵。

“你他媽的誰啊!”

聞屹犀利的目光掃過他的臉,冷沉的帶著濃重的怒意。

猥瑣男對視過後意識到自己踢到一塊硬板,武力打不過,便開始胡攪蠻纏。

“我就是來問個洗手間,你們店還打人,我要舉報你們!”

“舉報?不如我們去警察局舉報吧,看看他們是聽你的還是信監控的。”

男人冷煞著臉看向頭頂的牆角,一個長頭銀灰色的監控正對著他,鏡片下麵還泛著紅光。

他有些心虛地從地上爬起來,整整衣領為自己辯解:“我就是路過,你這邊又沒有標誌,誰知道不能來!哪有你們這麼不講理的。”

聞屹晦沉的眸子帶著極強的震懾力,周身氣壓驟然降低:“還不滾?”

猥瑣男訕訕閉嘴,快速逃離這裡。

顧書雲扶著牆有些腿軟。

雖然知道這是在評彈館裡,旁邊都是人,一喊過後不會發生什麼。

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內心的恐懼源於剛剛感受到的在男人麵前無法反抗的壓製感。

如果之後是在一個無人的地方呢,她要如何自保?

“還好嗎?”聞屹細細端詳著她的臉龐,擔心她哪裡受傷。

聽見聲音後,顧書雲終於將自己的神誌抽回,她抬起頭仰著眸,感激地說道:“謝謝。”

在山嶽閣裡的蘇聽蘭聽到這邊的動靜也趕了過來,看到過道裡安然無恙的兩個人問:“發生什麼事了?我剛剛看到有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走出去了。”

“沒事,都已經解決了。”顧書雲說。

“那行。”她放心地點點頭,看向她身旁的男人,“這位是?”

許是想到了之前的對話,蘇聽蘭問:“男朋友?”

顧書雲搖頭說:“是朋友。”

聞屹略微黯淡的臉色像蒙上一層灰霧,遮蓋在深黑的眸色之前。

“好吧。”蘇聽蘭沒再說什麼。

等人走後,顧書雲再次向麵前的人表達了感謝,她微垂下視線觀察他的手是否被傷到。

聞屹突然低下眼問:“你說話一向如此嗎?”

“什麼?”

他喉間發緊:“禮數周全。”

顧書雲不解,他救了自己,表達感謝不是應該的嗎?

還是他在暗示自己什麼。

聞屹隱去閃動的眸光:“我隨便說說。”

“既然是表達感謝,我真有個需要你幫。”聞屹瞭著眼看向她,“你下次休息是什麼時候?”

“下周,你是什麼事?”

她謹慎地多問了句,害怕他又像上次一樣提出一些奇怪的說法。

“連軸工作了快一個月,我想出去走走,但不知道去哪,不如你帶我去逛逛?”

她濃密的睫毛輕輕翕動,露出糾結之色:“可我前幾天答應了爺爺奶奶,這次休假要回去看他們。”

顧書雲懷著歉意看向他。

其實他的要求並不過分,他連軸轉的工作,有一半是因為她的事。

隻是回家看爺爺奶奶是之前說好的,因為向梨遲的到來擱置了一次,因為避開他們回家又擱置了一次,這次她不想再改變了。

“之後可以嗎?或者你有其他忙,我能幫上的一定儘力幫。”

他沉了沉眉眼,“嗯”了一聲,略帶躁意。

“你們評彈館的安保需要加強。”-

再次被拒絕的聞屹很是挫敗。

回畫室他將外套脫下丟在沙發上,喉間微微乾澀,他點燃煙後深吸一口,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是不是上次說結婚太著急,讓她害怕了。

還是最近沒出現在她麵前,讓她感覺不到自己的用心。

站在窗邊他悶聲將煙吸儘,古畫馬上修好,之後就有充足的時間了。

聞屹低頭拿出手機,在群聊中摁下一行文字。

聞屹:【送禮物有什麼推薦?】

周煜文:【喲喲,小少爺下凡要給彆人挑選禮物啦】

聞屹忽視了他,回複下一條。

宋謙墨:【送誰?】

聞屹:【朋友】

他撤回又重新發。

聞屹:【好朋友】

周煜文:【……為什麼要特地撤回,再加上好字?你不對勁!!】

宋謙墨:【朋友範圍太大了,你得告知性彆年齡身份之類的才好推薦。】

聞屹:【二十出頭的女生,應該喜歡古典一些的東西】

宋謙墨:【送古董不是你的統治區嗎?你那邊那麼多藏品,隨便選一件不就好了。】

聞屹:【我不知道她缺什麼】

周煜文:【長嘴是用來問的!】

宋謙墨:【送長輩才是缺什麼送什麼,送給小女生當然是她喜歡什麼送什麼】

喜歡什麼?

聞屹思考了一會,他抬眼看到外邊掛起的中秋燈籠,忽然有了些主意。

周煜文:【你真的很奇怪,什麼小女生要你這樣動心思?快說去蘇城是不是金屋藏嬌了?】

周煜文:【等著,我馬上過去捉奸】

正當周煜文奇怪群裡怎麼沒人理自己的時候,他艾特聞屹。

周煜文:【@<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然而下一秒。

[你已被踢出群聊]

周煜文:!?

聞屹很快開車回家,走到二樓的庫房裡。

這裡大多放著的是外公的藏品,也有小部分是他之前留在這的。他從架子上看了一圈,終於在角落處看到兩個疊放著的盒子。

他打開盒子,裡麵裝著兩隻精巧華貴的發簪。一支是蝴蝶翠金步搖,金色的蝴蝶上鑲著白玉寶石,另一隻是桂枝銀鎏點翠,月桂的枝蔓纏繞著藍色的點翠。

就是這個了。

他找了個光線好的位置,分彆拍下照片。

聞屹:【[/圖片][/圖片]】

聞屹:【你喜歡哪一個?】

聞屹走出房間,邊看著手機邊下樓。

大門那邊傳來狗吠的聲音,外公外出遛狗回來了。

他放下手機半蹲下身體朝狗狗招招手。

今宵立刻飛快地朝他衝了過來,撲進他的懷裡,用毛茸茸的毛發輕輕蹭著,依舊活力滿滿。

蘇信鴻:“今天這麼早回來啊?”

“嗯,回來有點事。”

“吃飯了嗎?”

“吃了。”

回答過後,他騰出空手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外公問:“回家了還有事要忙?”

聞屹緊盯著聊天框中自己發出的綠色對話,沒什麼想說的。

突然上麵的備注變成了正在輸入。

他眉梢微微揚起。

片刻後,正在輸入消失了。

而對話框裡沒有任何回複。

過了一會,又出現了正在輸入。

如此反複了好幾次。

聞屹皺著眉心,心情一上一下,卻也隻能等著。

外公看到後狡黠地笑著:“你怎麼一副被甩了的樣子。”

他的黑眸中略有譏諷,不滿地哼了聲。

“哎,你瞧著外公記性不好,忘了你們還沒有在一起。”

聞屹睇了他一眼:“……”

外公好笑地搖搖頭,決定點撥一下:“她不回你消息是因為什麼事?”

“我想送她禮物,一直沒回。”

“禮物?什麼原因?”

“送禮物還要原因?”

“當然了!你要是什麼由頭都沒有,人家收下會有壓力的,肯定會拒絕。”

聞屹恍然大悟。

稍稍思索之後編了個理由。

正好那邊在猶豫半天之後也回道:【你這是乾什麼?】

聞屹:【中秋要給家裡長輩送禮物,你覺得哪個好看?】

書雲:【送長輩的話,第一張金色的比較合適,如果她年齡偏大,第二張圖更大氣些】

聞屹:【不用考慮那麼多,就光看外形,你覺得哪個更好看?】

書雲:【月桂這枝吧】

聞屹輕笑著唇角彎起,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她會更喜歡這支。

已經能夠摸到一些她的喜好了。

外公拿著毛刷給今宵梳毛,他看到聞屹嘴角的笑意,怕他又要得意,再次提醒道:“你呀,彆總是那麼霸道,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溫柔體貼的男人。”

聞屹淡聲一笑,散漫揚眉不以為意。

外公覷了他一眼,繼續說:“我跟你說,外公曾經問過書雲她的理想型,她說她喜歡穩重成熟儒雅的。就你這表現,翩翩公子和你有半毛錢關係嗎?合不合格都不好說。”

穩重、儒雅?

聞屹腦海中忽然浮現宋謙墨那副形象,嗤笑一聲,裝出來的成熟穩重有什麼好的?

“你不要不當回事,真有這麼個人,小夥子西裝襯衫,眼鏡一戴斯文得很。經常來聽評彈,就坐外公的不遠處,那喜歡的眼神也是明晃晃的。所以說你不是她的唯一選擇,更不是她的最好選擇。”

“不過現在正是你的好機會,他最近出差很久沒來了。好好把握聽到沒有?”

他滿不在乎:“她喜歡的又不是衣服。”-

幾日之後,畫作完全修複完成。

聞屹小心係上繩子,將畫放進一個嶄新的盒子裡。

他拿著走出畫館,先回了一趟家。

不久之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又從蘇宅中走了出來。

利落修身的西裝很合身,領口的扣子一絲不苟地係到最頂,渾身散發出一股禁欲的疏離感。

他長腿闊步邁到車旁,拉開車門,鬆了鬆領口的扣子,坐上駕駛座。

無人的街道上,緋紅的夕陽徐徐下落,他將胳膊搭在一側的窗邊,指尖輕點著方向盤。霞光斜斜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清晰的側臉。

車輛勻速行駛,平穩地到達目的地,下車前他將脖前的扣子係上,雲淡風輕地拍了拍袖子的褶皺。

換個著裝,也沒什麼難的。

顧書雲過了會才到達兩人約定的地點,因為一路快步走來,她微微有些喘氣。

她平複了會兒自己的呼吸,等到抬睫看向他時,原本半倚在車旁的男人收起了懶洋洋的姿態,深色的西裝襯得他氣質凜冽。

顧書雲定神又看了一眼,總覺得好像哪裡和之前略有不同。

他緩緩掀起眼皮,隨之勾起一抹笑容,嘴角夾雜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你遲到了。”

果然說話還是熟悉的腔調。

“不好意思,評彈館裡茶水灑了,我幫忙收拾了一下。”

他點點頭,紳士又體貼地開口,聲線平直:“沒關係,是我想見你,遲到也沒什麼。”

顧書雲一時啞聲,睫羽輕顫。

這是中邪了嗎?

若是平常他說這個話,必然會挑起眉眼,或是半含笑意。

聞屹將畫作給她。

看著被全新的畫盒,顧書雲驚歎他的細致。

“還沒有問你修畫的價格。”

“不用。”他淡聲說。

“不行,”顧書雲拒絕,“這花費了你不少時間,還有修畫的畫紙也是你先墊付的,給錢是應該的。”

顧書雲又解釋道:“而且這是我朋友的畫,他執意要我付錢後將畫送給我,如果你不收,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

聞屹現在對朋友這個詞格外敏感,不悅道:“你讓他看著給就好。”

顧書雲不太懂,應該是他們有默認的行價。

“好,你把銀行卡號發給我,我發給他。”

她抱著懷裡的畫,隨後拎起右手的東西遞給他,溫和地笑著說:“這是一點謝禮,這段時間真的麻煩你了。”

他微微挑眉一笑,沒想到她也給自己準備了禮物。正好他順勢從口袋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絲絨盒子給她。

“這是什麼?”

“回禮。”

顧書雲滿臉疑惑,謝禮還需要回禮的嗎?

她打開盒子,看到裡麵赫然擺著前幾天他發給自己看的那個發簪。

她問:“這個不是你要送給長輩的禮物嗎?”

聞屹:“你說這個好看,我就將另一個送給她了。”

顧書雲愕然看向他。

“你喜歡這個,所以送給你。”見她猶豫,聞屹又說,“作為謝禮的回禮不是很正常?”

哪有早就準備好的回禮啊。

她斂了斂眉目:“但以我們的關係,這個送給我不太合適。”

如果這個是他打算送給長輩的東西,必然是很貴重的,於情於理她都不能收。

男人的眸色似暗了些,沙沙的聲音勾著一絲危險的氣息:“我們是什麼關係?”

她的心顫了下:“朋友啊。”

又是該死的朋友。

這個讓人心神煩躁的身份。

他默歎了下,決定先替她收著,等關係更近一些再送給她。

而後他又不知從何處再拿出一個紙盒:“那這個你要收下。”

“蛋糕?”她瞥了眼盒子裡麵的東西問道。

他將她微妙的喜色收在眼底,故意說道:“不會這個還要拒絕吧。”

她的唇瓣輕動:“不是,我是在想你怎麼知道我會喜歡吃蛋糕的?”

“你說過喜歡甜食。”

原來是這樣,她笑著接過。

“謝謝,評彈館還有事,我先走了。”

“晚點再聯係。”

他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眸光微斂。

頗有耐心地點了煙,捏在冷白修長的指骨間,動作隨性至極。

深吸輕吐後黑眸微眯,淺白的煙霧浮起又四散,逐漸模糊了他的眉眼。

良久過後,他給蘇信鴻發了條微信。

聞屹:【外公,她不喜歡儒雅的】

第13章

天邊是漸橙的濃雲, 顧書雲拿著蛋糕走回評彈館,夜晚的風吹拂著臉頰,舒適宜人。

回休息室時路過蘇聽蘭那間, 顧書雲看到她屋子的門開著, 裡邊濃濃的飯香不斷飄出, 清晰能分辨她們今晚吃的是什麼。

顧書雲提醒道:“蘇老師,記得開窗。”

蘇聽蘭平時的晚飯都是中午做好了用盒飯盛了帶過來, 傍晚她直接在休息室熱一熱就能吃,很方便。

每個休息室的麵積都不大, 唯獨蘇老師這間開了個小窗,但她總不記得開窗通風,而是更習慣敞著門,但如此飯菜的氣味殘存不易散去。

蘇汀蘭手裡還捏著一塊骨頭,她說:“你來幫我開一下吧, 我沒手了。”

喬木也熱情地說:“書雲姐來一起吃唄, 嘗嘗我媽媽做的醬骨頭。”

“快來。”

顧書雲微笑著回到自己休息室將晚餐的三明治和水果拿了過來,走到蘇聽蘭那邊先幫她把窗戶打開。窗戶外麵還裝了一層鐵網,密密麻麻的孔洞,阻擋了外麵的視線,隱私性還行。

喬木探著腦袋好奇問:“書雲姐你剛剛拿的那個袋子裝的是什麼?”

“一塊蛋糕。”

“這好像是京鼎樓的吧?貴死了。”她咂舌說道,“原來你剛剛急匆匆地走出去, 就是為了拿蛋糕啊。”

“算是吧, ”顧書雲注意到前半句,問:“我剛剛有看著很急嗎?”

蘇聽蘭笑著說:“你都沒發現嗎?前麵小喬在後麵喊你, 你頭也沒回地走了。”

顧書雲麵色稍凝, 其實如果不是最後到達的時候她在微微喘氣,她都沒有察覺到自己那會走路很趕。

顧書雲歉意地說:“不好意思, 我沒有聽到。”

“沒什麼,我看你出去,想讓你順便把碎玻璃帶出去。”喬木俏皮一笑,“後來我自己去丟了,沒事。”

顧書雲坐下後將裝有水果的保鮮盒打開,裡麵是早上洗好裝來的車厘子,已經洗淨瀝乾,這會還保持著新鮮,她把小盒放到中間方便大家拿取,而後拆開了蛋糕的包裝。

旁邊的標簽上寫著蛋糕的名字,雪域牛乳芝士蛋糕。

淡黃的糕體上鋪著一層奶油和椰蓉和白巧克力碎,最下層是黑色的蛋糕打底,整體的造型宛如異域雪山落滿淺白的雪花,看著就十分令人垂涎。

顧書雲拿出銀色的小手,從邊緣挖了一小塊。

大口的奶香濃鬱的蛋糕口感綿密,清甜的氣息在嘴裡化開,乳脂奶油鼓滿整個口腔,慢慢滑過舌尖,隱約間咬到一小塊巧克力,又散發出彆樣的甜味。

旁邊閒聊的聲音不絕於耳,顧書雲雖然沒有插話,但也在靜靜地聽著。喬木和蘇聽蘭雖然相差了二十歲,但兩個人脾性倒是相近,很聊得來。

喬木:“今天有個人買票,連著訂了一周,我跟他說隨時來買都有,他就不聽。”

“可能是圖方便吧,”蘇聽蘭說,“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他怎麼這麼有時間,還能確定之後都有空?”

喬木:“可能買了也不一定來,因為他還問了是不是需要提前打電話來問今天有沒有開館和今天表演的人是誰。”

耳邊傳來不斷的笑音,顧書雲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身影,男人長身立於車旁氣質淩厲,哪怕是穿上西裝也有一股天然的冷感,而那雙懾人的雙眸下藏著略帶蠱惑的視線。

嗡地一聲,座椅邊上的手機震動了一聲,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

聞屹:【蛋糕會太膩嗎?抱歉忘了搭配喝的。】

顧書雲:【很好吃,謝謝。】

顧書雲:【但是下次不用了,我自己有帶晚餐,加上蛋糕就吃不下了。】

聞屹:【蛋糕可以當做夜宵,或是反過來。】

顧書雲:【你又是路過京鼎樓嗎?我剛剛查了地圖,畫館過來並不順路,所以真的不用麻煩。】

聞屹:【真的順路,中途去彆的地方處理點事。】

顧書雲:【那你怎麼還特地過來評彈館?其實下回再送畫也沒關係,我不著急的。】

見顧書雲總低著頭,喬木叫她:“書雲姐,彆看手機了,快嘗嘗這個骨頭肉,軟爛入味特彆好吃!”

喬木從旁邊拿了餐盒蓋子,將骨頭放在上麵遞給她,然後她又俯下身,從桌下的抽屜裡掏了掏,取出一次性筷子:“給你。”

顧書雲雙手接過之後道了聲“謝謝”,她將裝有骨肉的餐盒放在桌麵上,目光順勢瞥到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一閃而過一條撤回的消息。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麵寫的是什麼,對麵又發來了一條新的,內容更長的微信消息。

聞屹:【因為畫很重要,想親手交到你的手上。】

顧書雲拿起手機又細讀了一遍,對話中的幾個關鍵詞落在她的腦海裡重新組合,憑著依稀模糊的記憶,她好像拚出了剛剛他撤回的那句話。

【因為見你很重要】

顧書雲愣怔幾秒,索性裝作沒看見。

就在這時握在指尖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看清上麵顯示的備注,還好不是他。

顧書雲走出房間去接電話。

“喂,媽媽。”

“書雲啊,你後天有上班嗎?”

“上的。”

她得下周二才能休息,也就是大後天。

“怎麼了,後天有什麼事嗎?”

鄢曼吟笑了笑:“沒什麼事,但後天是中秋呀。”

今年的中秋沒有和國慶連在一起,她差點忘了。

鄢曼吟說:“媽媽原本想說一起吃晚飯,然後出去逛一逛,這樣的話就吃午飯吧,一樣的。”

“嗯,好。”

臨近中秋國慶雙節,南堤巷的節日氣氛也變得更加濃厚。

仔細算一算,今天已經是小長假的第一天了,難怪她前麵出去的時候,有感覺到遊客變多了。

她們的評彈館因為容納人數有上限,雖然不依賴於這樣的節假日,但小長假確實是會比平常客流量好一些,館內能到達滿座。所以,她們會提前幾天插空放假,節日就不放了-

兩日後的清晨,天空是澄澈的湛藍,朝陽從此間升騰而起,慢慢破開天際。

今天明顯是個不錯的天氣,天氣預報中也有提到近些天氣溫將有所回暖。

顧書雲梳洗之後將頭發紮起,走出了房間。

媽媽今天準備做桂花豆沙山藥糕,每個季節媽媽都會做一些符合時令的小糕點,偶爾會加入一些創新,每次吃起來都很有新鮮感,這也顧書雲從小就喜歡吃甜食的原因。

她戴著手套給山藥去皮,準備一會拿起蒸熟。

沒一會兒,大門處傳來了門鈴的響聲。

顧書雲想著開個門就回來,也沒摘去手套,她走到門口直接用胳膊肘頂著門把手將門打開。

她看向外麵,門口站著的竟是向梨遲。

“你怎麼按門鈴了?”她問。

“我忘記密碼了。”

顧書雲微愣了會說:“你等我會兒。”

她快速走到廚房將手套摘掉,洗淨手後回到玄關處。

向梨遲已經脫了外穿的鞋子,低頭擺放。

顧書雲說:“我幫你錄個指紋吧。”

“好啊。”

很快她將門鎖調試好,讓向梨遲走上去按指紋。

顧書雲抬眸時看到她白皙的側臉和濃密的眼睫,長睫濃密卷翹似飛舞的蝶翼,好像她今天的裝扮和妝容和上次不太一樣,但她的氣質很明烈豔麗,隻稍站在那,一眼就能吸引所有的注意。

“滴”的一聲長音,門鎖扣上,預示著指紋輸入完成。

向梨遲轉身回眸時也注意到了顧書雲和她身上的衣服。

“你怎麼還穿著睡衣?”

“打算幫媽媽一起做飯,我怕把旗袍弄臟了,就沒換睡衣。”

向梨遲淡淡地“噢”了聲,神色略微複雜。

上次來的時候看到她在家穿著旗袍,回去爺爺奶奶那,她也穿的是旗袍,她還以為這邊都是這樣正式,所以今天也特地穿了條隆重的裙子。結果人家就穿了睡衣,這樣好像顯得自己很刻意。

還好她沒在顧書雲臉上發現什麼異樣端倪。

顧書雲問:“我們在做桂花山藥糕,你要不要來一起?”

向梨遲瞥了瞥自己身上的衣服,挺貴的,要來嗎?

顧書雲也同時注意到了她猶豫的眼神,溫聲說:“不過我們也快好了,山藥蒸熟之後上模塑形就差不多收尾了,你可以來看看。”

她點點頭應了聲好。

兩人一起走進廚房的時候,鄢曼吟臉上立刻揚出喜悅。

她目光殷切地看向向梨遲:“遲遲想不想來嘗試做這個?媽媽給你找個圍裙。”

她搖頭:“不要了,我就看看吧。”

“也好,也好。”

因為考慮到下午顧書雲還要上班,今天的吃飯時間比正常提前了一些。

盛滿豐盛菜肴的餐桌上,鄢曼吟問:“遲遲好久都沒有認真地逛蘇城了吧,下午我們可以一起出去走走。”

向梨遲拿著筷子的手停頓:“可我昨天和朋友約好了,她剛好在蘇城拍戲。”

鄢曼吟眼神中略有失落,喏喏說:“今天是中秋啊。”

向梨遲接話道:“對啊,就是因為中秋我朋友劇組才能放一天假,我記得蘇城中秋會有什麼燈會,小時候見過幾次,後來就沒印象了,晚上去看看。”

在向梨遲的記憶裡,沒什麼節日的概念,從前上學的時候中秋也都是自己在學校度過,相比於團圓的概念,對她來說節日的意義是假期。

顧書雲在一旁靜觀著一切默不作聲,心下沉默-

下午顧書雲換好衣服,準備出發,沒想到向梨遲也跟著她一起出門了。

“我去坐公交,你呢?”

“我打個車。”

出了樓棟之後,顧書雲見她還往外走,說:“出租司機可以進小區的。”

“哦沒事,我定位在門口了。”向梨遲說,“有個事我想問你。”

“你說。”

“過幾天我要進組了,但臨走前想去寒禪寺求個簽,我還沒去過,你有空嗎?”

“是要我陪你去嗎?”她微頓。

“嗯,你也可以順便求一個,事業蒸蒸日上什麼的,我就打算求個下部劇大爆。”

顧書雲微微垂睫,明天她是有空的,如果早上去寒禪寺,中午回來,下午再去爺爺奶奶家好像也可以。

見顧書雲還在猶豫,向梨遲又說:“求簽是我的一個愛好,我每到一個城市都要去當地最有名的寺廟拜拜,而且要反反複複地求,一定要中上上簽才行。”

“還能反複求?”顧書雲問。

“當然,多花點錢就好。”

“我隻有明天早上有時間,如果要去的話,最好你今晚回家住。”

顧書雲不知道她會不會同意,其實她存了一點小私心,希望晚上她能和媽媽一起出去走走或者就是在家多呆一會也好,媽媽真的滿心期待能和她有所親近。

沒曾想,向梨遲幾乎沒太多思考地說:“可以啊,那我就鴿了我的朋友,反正我也是無聊在之前劇組隨便找了個一日遊搭子。”-

月光渡過靜默的夜,淺白的銀霜退去。

晨暮薄薄的霧色如似一攏輕紗,罩著還未升起的初陽。

顧書雲醒了之後,先去敲了向梨遲的房門。寒蟬寺在城北的一座遠山上,過去的路程不短,她們得抓緊時間出發。

“稍等,我在換衣服了。”

“好。”

房間裡的被子已經疊整齊了,顧書雲便坐在客廳裡等她。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天氣預報,今天的氣溫和昨天沒太大差彆,應該也會挺暖和的,早上可能會有些微涼,需要披件東西,等中午日頭起來,就開始熱了。

顧書雲打算再看一眼之後幾天的天氣情況。

她點開了未來十五日的預報,天氣預報自動跳轉到了瀏覽器。

她向下滑了滑,大概心裡有數。

瀏覽器界麵上邊和下邊都跳動著黃色廣告,顧書雲原本想直接關掉,不料手指誤碰到了廣告,鏈接開始跳轉,還未顯示出內容她趕緊點擊返回,終於頁麵回到了首頁。

原本匆匆掃了一眼,沒打算細看,然而最下方的一組資訊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顧書雲點了進去,猜測這是向梨遲前幾天離開的原因。

她看到這條新聞介紹的是前幾天的一場盛典活動,各腕明星們盛裝出席,有的穩定發揮依舊美麗,有的造型翻車慘不忍睹。然而這些都不是這篇帖子想要表達的重點,帖子自以為公正的盤點完紅黑榜之後,還單獨把向梨遲的照片放在了難評的版麵。

照片裡向梨遲身著性感長裙,大方的展示傲人身材。

帖子卻對她的衣服不停指點,話裡話外在說小明星穿的是擦邊衣服,登不上大雅之堂,在這樣的場合不合適,轉言又暗指說不定她是故意的,就想借著這個機會炒作一夜爆紅。

評論區在她的引導下紛紛對照片裡的衣服進行抨擊,一邊表達雖然支持穿衣自由,一邊又假模假樣地說但是也沒必要把這種穿出來吧,很惡心誒。

下麵評論在各種爭吵中不斷發酵,逐漸上升為人身攻擊,從人品到過往將向梨遲貶得仿佛像是個在罪惡中成長的人,好像她身上什麼都是錯的。

顧書雲眉心蹙緊,她想反駁一些內容,點開回複框後才發現自己還沒有登入賬號。

“你在看我照片嘛?”

向梨遲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她歉聲說:“抱歉,你手機屏幕太亮了,我不小心看到了。”

她如此坦蕩地說出來,反倒是顧書雲感覺到綿密的尷尬,怎麼能當著本人的麵看她的黑帖。

她心態挺穩的:“網上沒什麼可信的,就喜歡編他們自認為是對的故事,我都習慣了,你也不用理。”

聽到向梨遲平穩的語氣,顧書雲放心了一些。

向梨遲:“對了,我出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看看這旗袍。”

顧書雲才注意她穿上了媽媽送她那件旗袍,淡黃色的蝴蝶暗紋旗袍,豔麗張揚又不失風雅。

顧書雲站起來問:“怎麼了?”

“腰太大了!”可她的語氣分明還露著絲絲愉悅,“一定是我這段時間又瘦了!”

“我看看。”顧書雲上前,從側邊收攏腰間的力道,布料真的餘了不少。

她想了想說:“我幫你拿個夾子吧。”

雖然她的旗袍大多是合身的,但顧泠月對於怎麼搭配旗袍很有想法,送了她不少配飾。

“夾子?那夾完還出去嗎?”

向梨遲想象中的是那種網上隨便就能買到的一大把的長尾夾,平時拍廣告衣服不太合身都是那樣夾在後麵。

“可以的。”顧書雲眉眼淺笑,“是很漂亮的一字夾。”

顧書雲從房間裡取出帶有細長鏈條的蝴蝶樣式的夾子。

“我幫你吧。”

向梨遲有點想拒絕,但是她怕自己不會用耽誤時間,硬著頭皮同意了。

顧書雲靠近她,先用手丈量著她腰間的尺寸,在她的手剛貼上向梨遲腰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僵了一下,身體緊繃著。

“放鬆,不用吸氣,不然太緊了。”

“嗯。”向梨遲說,“不好意思,我不太習慣和人接觸。”

聽到她的話,顧書雲指尖稍稍避開,儘量不碰到她,因為她身體還有些緊繃,夾子為她多留了些空間。

“好了。”

“謝謝。”

向梨遲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身體,腰間鏈條仿佛成了點睛之筆,相處蝴蝶靈動著即將飛出腰間,她暗自誇讚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顧書雲說:“蘇城火車站有直達的大巴車,或者我們打車過去也行,但是會貴很多,你覺得呢?”

“你決定吧。”

“公共交通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向梨遲笑說:“放心吧,我沒那麼紅,而且口罩一戴,旗袍一穿,誰還認得出我。”

“那行。”

直達的大巴車直接上高速過去,算起來和打車差不了多少時間。

寒禪寺坐落於山間,周圍綠蔭環繞,幽深僻靜,明黃的古牆上用黑色墨水寫出一個大大的禪字。

走進大門,繚繞的煙霧中是香火彌漫的氣息,厚重深沉的氣味讓人心神寧靜。

寒禪寺的香火是蘇城最旺的,周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大多數人都保持著敬畏之心,很少喧嘩。

顧書雲看著向梨遲在過門檻時彆扭的姿勢,問:“是不是不太習慣啊。”

“相當不習慣。”她說。

顧書雲微微笑了一下:“你怎麼突然想穿旗袍了?”

“我有預感我要借一個民國戲了。”向梨遲認真說。

“那挺好的。”

向梨遲看她:“真信了啊,我隨口說的,怎麼可能我想接什麼就有什麼本子,還沒到那個咖位。就是在蘇城呆了段時間,看到大家都在穿,想嘗試看看,剛好昨天媽媽給我看了這件,感覺不錯,我就今天穿來寺廟。”

“你的工作是怎麼樣的,一段時間工作,一段時間休息嗎?”

“對啊,有活就上,沒活就隻能在家摳腳,我們不像你們有個穩定的單位,每一部戲相當於一個單位,都要去麵試才行。”

顧書雲點點頭又問:“那你有活的時候,上班時間穩定嗎?”

“相當不穩定,有時候要連著拍攝十幾個小時,有時候要熬大夜,有時候熬完大夜再連軸拍攝。”她長長歎氣。

“這也太辛苦了,對身體傷害好大。”

“這倒還好,辛苦大,回報也大嘛。如果沒有演員夢,隻是在娛樂圈劃劃水賺賺錢也很容易,線下隨便去小城市接個商演都能有20w。”

顧書雲瞠目:“20……w?”

這簡直是令她驚歎的數字。

“還有更輕鬆的呢,稍微有點名氣之後在社交平台發一條推廣也能有10-50w左右。”

顧書雲吞咽了下口水,第一次這麼近距離並且直觀地感受到娛樂圈和現實的差距。

她問:“那你買房了嗎?”

“去年剛剛實現在京北買房的夢想,雖然沒有很大,但是地段很好,而且我的事業和朋友都在那邊,所以還蠻開心的。”

看著向梨遲紅潤彎起的唇瓣和眉眼露出的笑意,顧書雲想起第一次的見麵那天她說的,現在你過得不錯,我過得也挺好是什麼意思。

像是一直以來繃緊的心弦終於有了落下的聲音。還好她過得很好,不然深藏在內心的愧疚總是時不時地鑽出來,讓她想要流淚。

“你不在意網上的人罵你嗎?”顧書雲問。

“這有什麼好在意的,他們每罵我一句就是給我加一分熱度,我的廣告報價就能再高一點。”向梨遲嘴角扯著嘲諷的笑意,“而且比現在更難聽的話我都聽過了,所以這些都是小兒科。”

“你的心態好強,我剛開始的時候不可以,唱評彈被老師批評我會難過很久。”

向梨遲開導她:“老師批評說明你有進步的空間,下一次做得更好讓她看看不就好了。”

“嗯,是這樣。”

兩人並肩走著,說話間沒一會就來到了寒禪寺的大殿,肅穆空曠的大殿立著高大的佛像,佛前擺放著供燈。四周擠滿了人,排隊取簽的人群一直擠到大殿門口,因為過於密集差點看不出哪裡有成型的隊伍。

“我們分開排,還是一起排?”顧書雲問。

“一起吧,我怕一會擠散了。”

向梨遲也沒想到這邊會有這麼多人,不愧是蘇城最靈的寺廟,早就應該來一趟,把整理好的願望好好說一說。

兩人跟著隊伍緩慢移動。

四周不絕於耳的鐘鳴聲,咚——咚——

每一次敲擊泛出的音波刺激著感官,穿透身體,像是與靈魂共振。

排到顧書雲的時候,她卸下所有的防備,誠心地閉眼許願。

她沒有太多太遠大的理想,隻希望家人平安健康,一切順遂,足以。

很快,她許好了願望。

抱著簽桶搖動,問出心中所求所想。

隨後閉著眼從簽筒中抽出一支木質長簽,這支簽看上去還挺新的,上麵沒什麼彆的內容,顧書雲記下上麵的數字。

第二十三簽。

恭喜中簽,上上大吉。

二十三是她的年齡。

好巧啊。

她將簽放回桶內對身後的向梨遲說:“我過去另一邊排隊了。”

向梨遲:“好,你去吧,我願望有點長,可能要久一點。”

顧書雲看著她認真的神情,眼波流動露出清淺笑意,而後獨身去另一邊排隊。

因為前麵的解簽人會告訴中簽者具體釋意,所以需要排隊等待的時間更久了。

顧書雲不缺的就是耐心,小時候一個人在房間裡練琵琶,要求她有足夠的忍耐力,久著久著就習慣了。

輪到她的時候,她報上自己的簽數。

大師抬眉看了她一眼:“這隻簽不好中哦,好多情侶來這邊就是為了求這支。”

她從下方的一排的櫃子中取出一張琉璃黃色的紙片給她:“這是你的簽文,求的是姻緣嗎?”

顧書雲抿著唇,不知如何回答。

她求的是也不是。

大師笑了笑說:“就算你求的不是,這支簽恰好落在你的身上就是告訴你,緣分早已注定,可能你現在還在猶豫,但你們雙方之中會有一個主動的人,這是上上大吉的好簽。”

顧書雲有些緊張地捏著手裡的紙片,垂眸沉思其中的意思。

大師:“好了,下一個吧。”

旁邊的人等得有些急了,顧書雲往旁邊站了站,給他讓出位置。

“你好,我是四十五簽,問事業。”

大師又開始為下一個人解簽。

玄學這種東西,真的太玄乎了,有時候想信偏偏不準,有時候不信偏偏又應驗了。

還是順其自然吧。

顧書雲深吸了口氣,她抬眼尋找向梨遲的身影。

沒想到她的這支隊伍排得還挺快,馬上到她了,她朝顧書雲彎了彎眼,眉眼一副中了好簽的喜悅。

輪到她的時候,大師按照慣例問了句:“第幾簽?”

向梨遲不急不緩地說:“第十、十四、二十八、三十八、五十三和六十五簽。麻煩你幫我看看這些簽,哪個大吉我解哪個。”

大師:???

她眉目緊皺,瞪眼怒斥道:“乾什麼,來搗亂的嗎,一次隻能求一支!”

向梨遲解釋說:“我隻解一支,要大吉那個簽就行,其他不要了,但是我會付錢,六支都付,麻煩你了,如果都沒有大吉的話我隻能再去排一次了。”

她的目光懇切,大師卻一頓無語。

還好她求的這六隻裡真的有。

大師拿出五十三簽的簽文,將卡推到她麵前:“求的是什麼?”

“事業!”

顧書雲:……

她總算知道反複求的意思了。

過了會,向梨遲心滿意足地帶著自己的卡片過來找她。

“中了個大吉,走吧。”

顧書雲:……

確定是中的嗎。

好像確實是憑本事中的。

好理想又好現實的一頓操作啊。

向梨遲看她:“你的呢,是大吉嗎,要不要再去求一次?”

顧書雲收斂笑容,搖頭道:“不用了,我也是大吉。”

出了大殿時間還有空餘,兩人又去旁邊拜了拜。

走到空曠人少處,這邊的樹蔭更加繁密,樹葉沙沙的聲音不斷傳入耳內。

此時顧書雲才聽到自己的手機有響聲,剛剛在殿內有些察覺,但秉持著誠心的原則,她沒有拿出來。

顧書雲拿出手機時沒注意到順帶著將簽文也帶了出來,黃色的卡片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沒看上麵的文字。

“顧書雲,問你一個問題啊。”向梨遲突然說。

顧書雲疑惑望向她:“你說吧。”

“你同意去見那個什麼鬼婚約是因為我嗎?”

顧書雲怔了一下,眼神有些心虛地飄動,她長長的睫羽微微垂落了幾分,視線恰好落在手中的簽文上。

她終於看到了簽文上寫著的四個大字。

第二十三簽:今日宜婚。

啪嗒一聲。

像是落雨時,雨滴拍擊著油紙傘的聲音,滑過傘麵驀地墜落。

忽地,她牽動嘴角笑了笑說:“大概是天意吧。”

第14章

與此同時, 蘇宅院子裡的鐵門重新合上。

今宵快速從外麵飛奔而入,柔順的長毛隨著奔跑蕩出波紋,像是巨大的毛絨團子DuangDuang地砸過來。

長長的毛發遮擋住了它的眼睛, 隻能看見一片雪白, 然而下方露出的嘴巴揚著笑, 奔跑中的每一根毛發都飛舞著喜悅。

雖沒有露出眼睛,但今宵很聰明地找到了外公的位置, 徑直朝他的方向衝過去。

原本還在悠閒打著太極的蘇信鴻怕今宵撲得太猛將他撲倒,他停下動作在原地站穩, 還好今宵一直都溫順懂事,隻是很喜歡貼人。

蘇信鴻蹲下身體揉了揉今宵的腦袋,笑吟吟地說:“這小家夥去外麵跑一圈了還這麼有活力。”

今宵頂著腦袋去蹭外公的手。

外公看了眼還站在門口的聞屹說:“誒,有沒有認真遛狗啊?”

拿著手機的聞屹轉頭敷衍應道:“遛過了。”

“……”蘇信鴻頓口無言。

問東答西,很明顯, 他根本沒用心。

蘇信鴻擠著眉哄今宵, 一臉寵溺:“他沒帶你玩是不是?”

今宵雖然聽不懂,但它能感受到老人親昵的語氣,因此頂著巨大的身體還是撒嬌般地一直往蘇信鴻懷裡鑽。

蘇信鴻用手給它順了順毛,攤開手掌後發現竟撚出一層厚灰,他笑了笑語氣帶著無奈:“你該洗澡了嘍。”

這回不知道是觸發了什麼開關,今宵仿佛被人點了一下, 突然身體下趴癱在地上, 吐著小舌頭一喘一喘的,長長的毛往旁邊鋪開, 遠遠看去真像是一塊毛毯。

今宵從小就不喜歡洗澡, 可古牧因為毛發的原因,差不多一周要洗一次澡。

每次洗澡的時候, 水衝到它的身上,今宵總是會習慣地抖開,周圍便像落雨一般遭殃,整個過程不亞於經曆一場“戰鬥”,所以蘇信鴻很少自己在家給它洗。

外公對聞屹說:“明天你有空的話就帶它去洗澡,順便做做毛發護理吧。”

許久未聽見聞屹的回應,蘇信鴻疑惑抬頭。

背光的陰影將他的麵部輪廓勾勒得更加立體,低垂的睫毛遮去凜冽上挑的眉眼,隨意挽起的袖口露出長臂,手裡還拿著手機!

這麼老半天了,甚至他還站在門口!

蘇信鴻橫眉豎目,好氣又好笑,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說:“又開始當‘望機石’了啊。”

聞屹收起手機沒說話,銳利的黑眸似乎透露著令人揣摩不透的氣息。

外公:“不要天天臭著一張臉,沒有女孩子會喜歡的。”

聞屹深深地看了外公一眼,唇角莫名地彎了起來:“再臭也是帥臉。”

外公揶揄地笑出聲:“再帥不還是沒追到?這都過去多久了,彆跟我說你任何進展都沒有。”

聞屹:……

沒有進展,甚至還倒退了,他們從婚約對象變成了普通朋友。

聞屹壓低嗓音,不鹹不淡地說:“她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戀愛不是她的全部,也不是她最重要的事。”

蘇信鴻認同這點,現在年輕人大多都以事業心為重,但他並不認可聞屹的態度。

“你上次說她不喜歡儒雅的,有沒有可能是你做的還不夠好?”

聞屹眉梢微動,他的手環在胸前,懶懶地想了想這段時間她對自己的態度,從剛開始見麵會害羞,到後來她明確說先做朋友,似乎都是以婚約這件事為轉折。

其實就算沒有婚約,他也會有一步步靠近她的計劃,希望不要弄巧成拙了。

外公問:“你送過花了嗎?”

他英挺的身影似乎一頓,說:“沒有。”

“我說呢,你這沒談過戀愛的腦袋瓜就是不夠靈光。”外公搖搖頭說,“我當年追求你外婆的時候,每天早上情書一封封送,晚上下班一束束鮮花接,你說光是你人出現在她身邊有什麼用,臉是要搭著情話,情話是要搭配著禮物才管用,不然你的出現,和她呼吸的空氣有什麼區彆?”

外公發出責備的嘖聲,補充了句:“難怪你沒老婆。”

聞屹頗有耐心地聽著外公說的內容,然後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輕嗤出聲,淡聲道:“我有計劃,而且這事急不得。”

“你最好是有,彆磨蹭,趕緊把她娶回來,我怕再拖下去,她在家受什麼委屈沒人說一直憋在心裡把自己憋壞了。”

“什麼意思?”他也變得認真。

蘇信鴻坐在院子的石椅上,緩緩說道:“書雲有和你提過關於家裡的事嗎?”

聞屹搖頭,她沒提,他也沒細問。

除了從對話中能得知她家裡大概有哪些人,就沒再深問過。

外公嚴正地坐直,對他說:“小姑娘前段時間才知道她現在的父母隻是養父母,而且顧家認回了親生女兒。”

說起來自從聞屹去年回國之後,蘇信鴻就模糊地有了想重提婚約的想法,當時他打聽後了解到書雲在評彈館工作,恰好他自己就是評彈愛好者,所以改了常去的地方,繞遠去她們的茶館。

幾次接觸之後他發現書雲是真的不錯,為人禮貌大方,溫婉得體,蘇信鴻已經開始擔心她看不上聞屹這種性格的了,而且總覺得強硬地介紹成功幾率不大,就想先撮合兩人認識和相處,再提後續。

恰好這段時間聽到了她身世變動的事,再加上兩個小孩都不排斥對方,他就向顧家重議婚約。

聞屹臉色一凜,眸子中蘊著薄怒:“所以她的父母答應婚約是為了把她趕走?”

“應該不是,我認識她的父母,曾經是你外婆的學生,為人都很不錯,不是那種會因為親生女兒回來了就苛待養女的人。”外公解釋說,“我是很擔心驟然得知消息的書雲,其中巨大的心理落差,想必她很不好受。所以你要加快進度聽到沒。”

聞屹冷沉著眼,眸中不斷翻湧著的,似雨似霧看不清的情緒。

剛剛他的心裡閃過很多想法,若是因為婚約讓她會被家裡排擠,他情願之前沒有提過。

可是轉念又一想,如果她的家庭是那樣的家庭,也沒必要再繼續留下,隻要她想,他會立刻帶走她-

第二天早晨,聞屹將今宵放到常去的寵物店之後,打算按照外公的指示去旁邊花店看一看。

推開花店的門,入門處的風鈴隨著開門發出悅耳響聲。

店員聽見聲音後立馬走上前來迎接,套上常用的話術:“先生您好,買花是打算送給誰呀?”

“女性朋友。”

“她有喜歡哪一類型的花嗎?”

聞屹目光掠過擺滿鮮花的台麵:“大概是淡雅一些的。”

“明白了,色彩飽和度低一些的,”店員指了指一塊區域為他推薦道,“如果您是要送給年長一些的朋友,鬱金香和百合都是很清新的比較推薦。年輕的朋友可以送劍蘭、蝴蝶蘭,桔梗花這類相對活潑靈巧一些,但顏色素雅好看的。”

店員邊說邊在觀察他的表情,知道前兩個都沒說到點子上,她很快又說:“先生,如果是關係比較好的朋友,建議玫瑰類。您這邊請,我們這一片是玫瑰的區域。”

聞屹原本想跟上,但他看到某處後忽然問:“那是什麼花?”

在花團錦簇的角落中,一抹淡紫色悄悄綻放著,花瓣尖端的紫色向下擴散逐漸變淺,中間淡黃花蕊在燈光的映照下,像是盈了一片握不住的日光。

旁邊放著的是同品種的未盛開花苞,低垂著的姿態,似少女低頭時的嬌羞與溫柔。

聞屹的視線沒有移開。

這枝花和她好像。

店員說:“這是紫睡蓮,我們有搭好的成品花束,給您看看照片吧。”

“嗯,就這個吧。”

聞屹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心裡就下了決定。

不是因為這是什麼花,隻單單因為它的顏色。

他記得,那是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旗袍的顏色。

“好的好的。”

店員連忙笑著應道,她對這種爽快決定的行為很喜歡。

“那您……”

店員剩下的這邊付款幾個字被他的手機鈴聲打斷。

聞屹微微致以歉意,接通電話後,那邊很快傳來爽朗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些許興奮。

“屹哥!看到我給你發的微信了嗎,快回我!”

“還沒,剛剛有事。”

“那你快看!”

他撂下這句話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聞屹:“……”

周斐煜:【小爺出發,兩個小時後落地蘇城[/墨鏡]】

[航班信息]

[座位圖片]

[窗外圖片]

[自拍]

聞屹:【……真來?】

聞屹:【我不一定有空接待你】

他回完之後點開看了眼周斐煜發過來的航班信息,微信自動跳轉到小程序,聞屹掃過起降時間,突然屏幕上麵又彈出新的信息。

周斐煜:【我去蘇城又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蟹黃麵去的,你彆太自戀好吧!】

聞屹:【京北是缺蟹黃還是缺麵,特地坐飛機過來吃?】

周斐煜:【那怎麼能一樣,我吃的是蘇城的氛圍!】

周斐煜:【順便來看一眼你和你在蘇城的秘密戀人[/猖狂]】

聞屹輕嗬一聲,沒理他。

退出聊天界麵後打開微信付款碼。

店員掃過之後對他說:“先生您是現包還是晚點寄送?如果要寄的話還要根據位置再補運費。”

“下午五點之後,”他停頓了一下不確定那會自己會不會在,於是選了個她空閒的時間,“請幫我五點半的時候送到南堤巷160號。”

“好的先生,需要我們幫你代寫卡片嗎。”

“我自己來。”

聞屹接過店員遞過來的白色印花卡片,翻開後他在上麵認真地寫下一句話。

——即便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夜也要在園中種滿蓮花。

蒼勁有力的字體落在紙上,瀟灑恣意,猶如巍峨萬仞,即將破開薄紙方寸之地。

店員誇讚道:“您的字真好看,難怪要自己寫,收到花的女生一定會很開心的。”

聞屹低眸輕笑,一聲很淡的“希望吧”。

將卡片交給店員後,聞屹重新拿起剛剛震動個不停的手機。

周斐煜:【乾嘛不說話,我知道你在看微信,正在輸入半天了!!】

周斐煜:【藏得這麼深,舍不得讓我們看是不是???】

周斐煜:【不對,你又不是宋謙墨那個老狐狸,會憑空冒出一個三歲女兒[/指指點點]】

周斐煜:【我覺得照你的性格,真有女朋友肯定是一秒也不願意藏,所以我猜你還沒成吧[/瘋狂大笑]】

周斐煜:【好了不說了,真的要飛了,記得來接機!】

聞屹:……

怎麼全世界都能感覺到,他還沒追上她。

他清除聊天框裡前麵打下未刪除的文字,冷淡回道:【沒空】

出了花店之後,聞屹回到寵物店等待接回今宵。

今宵今天很乖,雖然還是不太喜歡洗澡,但聞屹不在的那段時間也沒有太過鬨騰,得到了美容師好幾次的誇獎。

經過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大工程之後,終於收獲了一隻乾淨的大狗,聞屹估摸了會時間和交通情況,決定直接帶著它去機場。

車輛緩緩開出市區,這段路果然如所料般地擁堵,不過聞屹還挺閒適地將視線從窗外雅致的景色移至後座的今宵,心情挺好-

蘇城國際機場的接機口處。

一個身姿英挺的男人長身鶴立,手裡還牽著一隻模樣憨態的大型犬。

廣播不斷播報著各種信息,周圍人來人往的說話聲和雜音隨著航班到站一波起一波落。

沒一會出站口一個身材高挑麵戴墨鏡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的目光很快在人群中鎖定到了今宵的位置。

沒辦法長毛長腿的古牧,和黑毛長腿的男人,無論哪個都很吸睛。

周斐煜立刻飛撲上來,給了今宵幾個熱情的貼貼,他大聲道:“想死你了,我遺落在蘇城的小寶貝。”

他的聲音頓時引起身旁人的側目,由於他戴著墨鏡,眾人看不到他的視線,便把奇怪的目光落在了聞屹身上。

聞屹無語地皺皺眉,拽了下手裡的繩子道:“走了。”

“好。”周斐煜站起身。

聞屹看向他身後問:“你沒帶行李?”

“我晚上就走,帶行李乾什麼?”

聞屹:“……”

真就來吃個麵。

如此,聞屹隻好帶著他去了一家評價很好的店。

誘人的蟹黃麵被端上來的時候,周斐煜瞬間兩眼放光,大寬口的碗裡是寬細得當的麵條,上麵鋪著厚厚滿滿的金黃又油亮亮的蟹膏,還有撲鼻而來的香味。

周斐煜用筷子攪動之後,立馬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入口的每根麵條都裹滿了蟹黃湯汁,滋溜一下滑進嘴裡,濺起星點飛到唇角他都顧不上擦。

“果然好吃!!”他埋頭讚歎道。

坐在古色古香的餐廳裡,感受著陣陣吹來的涼風,透過打開的窗戶就能看到蘇城古韻的景致,隱約間還有淺淺的唱樂聲,周斐煜這一頓吃得好不滿足!

用餐過後他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滿意地靠在椅背上,中途還抽空看了幾眼風景,他問:“總聽到外麵在唱的是什麼啊?”

“評彈曲。”

這家店的不遠處臨著一條河,上麵不時有遊客的觀覽船經過,撐船的無論是大爺還是阿姨,都能唱上幾首,為遊船的人增添氛圍感。

“噢,還挺好聽的。”

聞屹目光瞥向他,發現他模樣認真,不住勾了勾唇:“晚點帶你去聽正宗的。”

周斐煜一下來了興趣,吃喝玩樂無論哪項他都相當熱衷。

他高興地說:“好啊,彆晚點了,現在就走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聞屹帶著周斐煜和今宵回到了車上,係好安全帶後他啟動車輛。

周斐煜原本頗有興致地欣賞著外麵的景色,但車越往前開,眼前路過的建築他越熟悉。

“什麼情況,我們這是要去你家嗎?”雖然他沒來過蘇城幾次,但每次來都會去聞屹家,因此記住了,周斐煜奇怪問,“不會是要去你家聽評彈吧?”

聞屹挑眉示意他看向後視鏡中的狗狗:“先回家把狗放下。”

剛剛吃飯時候還好有包間,讓今宵有地方呆,但蘇城並不是所有地方都允許大型犬入內,帶著今宵出門還是不太方便,而且他記得她說過害怕大型犬,為此他也不會貿然將今宵帶過去。

“噢,那我就放心了,剛剛我還差點以為你要帶我回家看電視。”他揚著臉哈哈大笑,還做個鬆了口氣的表情。

陽光透過玻璃窗晃得人眼花,周斐煜索性不看前方,他探過頭來,上下打量聞屹:“屹哥,你還打算回京北不?”

“還早。”

“你這是打算和家裡抗爭到底啊?悄悄跟你透露,我爸說你爸特彆生氣,一直在等你服軟。”

聞屹扣著方向盤的手收緊,唇邊帶著嘲弄笑意-

雖然已經過了中秋小長假,但臨近國慶,無論是避開旅遊高峰期還是順著小長假多請假一天,南堤巷這邊的遊客沒有減去多少。

密集的人群穿行來往,「空山新雨」望月閣裡往常是老年人比較多,這會也坐了不少年輕的麵孔。

周斐煜聽著台上楊鬆青老師咿咿呀呀地又講又唱,眼神從翹首以盼轉為疑惑,挑挑眉又皺皺眉,他忍了又忍終於問道:“屹哥,怎麼跟在外麵聽的不一樣啊?你……詐騙我?”

聞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這也是評彈的一種,有唱的也有說的,每個老師的表演方式不同,你覺得不好聽?”

“不是不是,”周斐煜連忙擺手,“就感覺像是在聽故事,沒有一下很驚豔,感遊的時候來聽一聽蠻有意思蠻新鮮的,如果讓我每天聽這個可能會受不了。”

聞屹淡定地給他倒了一杯茶:“你再聽聽,會喜歡的。”

周斐煜狐疑道:“什麼意思,怎麼神神秘秘的?”

說書結束之後,舞台上的楊老師已經退下去休息,繼而顧書雲抱著琵琶走上台,輕盈的旗袍搖曳生姿,宛若畫中走出的古典美人。

她剛剛坐下就引起台下遊客的紛紛議論。

“我的天,好漂亮的小姐姐,她是誰啊?”

“啊啊啊身材也太好了,完全滿足我對旗袍的想象。”

“感覺她還沒唱我已經能想象得到有多好聽了,我已經快要愛上評彈了。”

明明舞台上的燈光是沒有任何變化的,可好像當她進入表演狀態時,視線中能看到忽明忽暗的神采。

琵琶半遮著少女的麵容,顧書雲的眼睫微微垂落,纖細柔長的手指撥動琵琶弦,她的視線並未落至指尖或是弦上,而是半掩著眸子瞥向一側,表現的正是她歌詞中的少女遇到心上人的模樣,羞羞怯怯不敢直視,卻又偏要偷偷瞧上一眼,再之後是與心上人對視,少女粉麵含羞般遮掩著嘴笑了一下。

《鶯鶯言笑》是一首描寫少男少女愛情故事的歌曲,表演者在演唱這首曲子的時候以女子的視角為大家展露少女的嬌羞暗戀的神態,是懵懵懂懂的青澀試探的狀態。

抬眸時顧書雲眼波流轉,伴隨著婉轉的唱詞,音調回旋,一顰一笑間將畫麵生動體現。

“啊啊啊我要心動了!”

“我的天,我原本是衝著楊鬆青老師來的,沒想到這個評彈館還有這麼寶藏的評彈演員。”

“你錄視頻了嗎?”

“沒啊,我光顧著看了。”

“我想起來的時候就錄了一半嗚嗚。”

“屹哥,你茶要涼了。”

周斐煜望著略微滯神的聞屹說道。

聞屹收回長久停留的視線,勾著唇笑得微痞:“我說得沒錯吧。”

他的眼眸種閃過得意,似乎在說:看吧,我剛剛說過你會被打臉的。

“真的好聽!!”周斐煜激動說,“她的聲音也太太太蘇了,我現在隻恨自己詞彙量匱乏,沒法誇讚她的表演有多好聽。”

聞屹抬手將涼了的茶飲儘。

“不過屹哥,”周斐煜重新看他,問道,“我是第一次聽看呆了就算了,你不是經常聽嗎,怎麼還是這副表情。”

聞屹垂了垂眼皮,半晌才悠悠說:“我也沒聽過這首。”

今天好像又見到了她的另一個樣子,雖參雜著表演,可抬眸淺笑間不隻是唱詞中的人物,還是她自己。

表演結束之後,周斐煜很激動地從座位上起身要去找顧書雲,結果還沒接近到人就被擁擠的人群分開了,等他好不容易擠到前麵的時候發現大學生已經有序地排好隊,一個接著一個和顧書雲合影,隻有他一個凸出來的。

眾人斜斜地看著周斐煜,一句話沒說,但他尷尬死了,隻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回來的時候他的嘴裡還在嘟嘟囔囔著什麼。

“你也想合影?”聞屹問。

“對啊。”周斐煜用力點頭。

聞屹:“我可以幫你問問,如果她有空的話。”

周斐煜驚喜:“屹哥你認識她啊?”

“嗯。”雖是單字,但好像尾音微微有些上揚。

他低頭編輯微信,點擊發送。

聞屹:【一會我能帶個朋友見你嗎,他想和你合影】

周斐煜目光期盼地看向他:“那你能不能把她的聯係方式也給我一個?”

聞屹聲線瞬間變冷:“你還想要聯係方式?”

他瞥了一眼周斐煜,眼神中是不明的寒意,良久喉間似乎溢出輕輕的嗬聲。

粗線條的周斐煜沒發現聞屹低了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

聞屹:【你撤回了一條消息,請重新編輯】

耳邊周斐煜繼續說:“我覺得她身上穿的那件旗袍好好看啊,快到我媽生日了,想送她一件。”

“因為這個?”

“嗯啊!”

周斐煜驕傲地挺挺胸。

聞屹:“……”

手機那邊顧書雲也發來了消息。

顧書雲:【抱歉我剛剛在忙,你撤回了什麼?】

聞屹停頓的手指點了點重新編輯,再次發送。

顧書雲很快回道:【可以呀,但是你得等會,我的旗袍不小心弄臟了,需要換一件】

聞屹:【好】

前麵合影的時候人比較多,有個遊客沒注意把茶水弄到了她的身上。

還好休息室裡除了放外套和坎肩之外,也備著旗袍,顧書雲看著換下的那件旗袍上沾染的黃色茶漬微微歎息,這件自己還沒穿過幾次,感覺不太好洗,她垂了垂眼,要不等晚點問問顧泠月有沒有補救的辦法吧。

顧書雲將旗袍放在一邊,準備給聞屹發消息,告訴他可以過來了。

而這時,門口傳來一道很重的敲門聲。

她沒多想,以為是他們來了,就直接開了門。

誰知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人,他理了一個很短的平頭,長相看上去溫厚敦實,可雙眼皮下的眼神總透露著股怪異感。

這人也並非完全陌生,剛剛弄臟旗袍的就是他,顧書雲本沒想計較,不知他找過來乾什麼。

她皺了皺眉問:“你有事嗎?”

第15章

麵對不熟的遊客時, 顧書雲腦海裡理智的弦還是會繃起。

她警惕地將門稍稍往前關了一些,如果突發意外,她要確保自己不和陌生男人待在一個密閉空間。

顧書雲說:“如果你是來道歉的話, 不用了。”

男人深紫的嘴唇張開, 聲音粗啞:“我來找一個姓顧的, 大約二十來歲,是你吧?”

雖是問句, 但他的語氣中帶了幾分確信。遊客合影的時候,他已經聽到她的名字了, 姓顧,他找的就是姓顧的女的。

男人的目光在她臉上徘徊,遊蕩的視線像是一把顯露著寒芒的小刀,一下一下剮蹭著她的皮膚,仿佛皮膚間的肌理被撕裂著暴露在空氣中。

顧書雲沉聲反問:“你是誰?”

“我是覃泰仁, 你應該知道吧。”

他的眼神中透著精光, 嘴角還掛著虛假的笑意。

所有猜測,都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證實。

覃泰仁,她曾經在向梨遲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

懸吊著的心似下落的刀。

比起剛剛男人出現時她的惴惴不安,沉重的心情沒有消減,卻少了恐懼。

“我口渴了,有沒有水?”覃泰仁命令般地問道。

他沒有買票, 望月閣的一張票價雖說不貴, 但他不想聽評彈,也根本不想花錢, 就一直在外麵等著結束, 後來趁結束時走動的人流混亂,跟著進來有了後麵的事。

顧書雲沉默片刻沒有拒絕。

“你等一會吧。”

她轉身回到屋內。

然而覃泰仁並未聽她的話, 他推開半掩的門跟著她的腳步一起往裡走,還在裡麵找了把椅子坐下。

顧書雲聽見腳步後回頭看到他的身影,微微蹙眉。

最終她沒說什麼,還是禮貌地給這位生理學意義的父親倒了一杯水。

放下水杯的同時她看到了男人的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深色皮衣,領口處有些不平整的褶皺沒有翻齊,看上去生活質量還可以。

對於眼前這個陌生的人,她說不上是什麼心情,交錯的情緒像是拚湊不全的拚圖,複雜且難以言喻。

覃泰仁突然問:“你一直在這工作?一個月工資多少?”

他凝睇著顧書雲,直直地視線像是要將她剝開。

男人似乎總擅長將自己侵越的眼神掩藏在虛偽的笑容背後,最後輕飄飄來一句,是你想多了。

可站在女性的角度,深切地能感受到被冒犯的感覺,那不是錯覺。

她不悅地避開,聲音嚴肅地問道:“你有事嗎?如果沒有的話麻煩出去。”

覃泰仁語氣輕慢:“覃遲把戶口遷走了,你抓緊時間遷回來吧。”

顧書雲微微皺眉,聽出了他話裡已經知道她和向梨遲身世這件事,也明白了他今天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但顧書雲還記得向梨遲曾經的囑咐,留了個心,沒承認也沒否認。

“不好意思,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人冷笑一聲:“你還裝?”

他前些天路過社區街道辦,從彆人口中知道了覃遲把戶口遷走,這麼多年沒見,兩人早就斷了聯係,但他好麵子,跟街坊鄰居一直說的是女兒在外麵讀大學,覃泰仁覺得奇怪,多問了幾句,便有人把覃遲不是親生的這件事告訴了他。

後來他幾番打聽後,真的證實了這件事,也聽說了顧家,所以決定今天找過來。

覃泰仁說:“我是沒有養過你,但我把覃遲養到二十幾歲,不就等於也養了一個你?你不回家也沒關係,但你要記得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孩子給老子養老天經地義,不然我生你乾什麼?”

他咄咄逼人的聲音一寸一寸地紮進她的肉裡,

如果不是聽向梨遲說過她十幾歲就搬出去住,可能真的會覺得前半有道理。

生恩重要還是養恩重要,顧書雲記得小時候有節課上討論過這個話題,當時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兩個當然都一樣重要,可漸漸人會成長,因為有父母對她言行三觀以及人生的各種教誨,她才成了今天的她。

也許血緣無法切斷,但養育之恩更是如此,她也從未想過背著父母去和親生父母相認,那樣他們會難過吧。

“這位先生,你找錯人了,我從開始就沒有說過什麼。”顧書雲皺著眉忍耐,冷聲說,“這裡是員工休息室,麻煩你喝完水儘快離開。”

碰上了冷釘子的覃泰仁脾氣一下上來,惱羞成怒道:“怎麼,一說到要給老子養老,就不承認了?二十年沒見,他們就把你教成這個樣子?果然跟他們生的那個雜種一樣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老子好吃好喝供她讀書,說離家出走就真的一走了之,賺了錢也從不往家裡寄,我真是倒了血黴生養了你們這種東西。”

這些難聽的話劈頭蓋臉地砸在她的臉上,顧書雲的眼眸涼了下來。

飛濺的唾沫如雨下,他每提到向梨遲一次,就是把她往深淵裡推一分。

她忽然想起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的,有關於向梨遲原生家庭的事,言語中描述的肮臟與不堪原來都是真的。

那些被向梨遲掩飾得很好的醜陋一麵,現在通通都展現在她的麵前。

淒淒的空氣似巨大的籠子,將她囚得喘不過氣。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肺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難聞的空氣讓她感覺窒息。

再在這裡呆下去,她怕自己的情緒會崩潰,如同剛知道消息的那晚。

可這裡沒有靜默的夜,沒有皎潔的長月,沒有她能獨自療傷和自我開解的地方。

她的手觸碰上金屬的把手,掌心一片冰涼。

沒法將他請走,她隻能自己逃離這裡。

哪怕一刻也好,她需要空間消化這些再次推翻她認知的事。

“你走什麼,也是個沒良心的種!”男人大聲嚷道。

聽著身後的謾罵聲漸漸淡去,顧書雲加快往外走了幾步。

前方的連廊不時有遊客穿過,腳步匆匆,沒人注意到她異常的神色。

離開了自己那片安心的棲息地,她好像無處可去,顧書雲鼻尖一陣酸楚,心裡還是發堵的,憋屈著。

憑什麼他占著自己的房間不走,憑什麼要她往外走,那是屬於她的私人空間,就算他是親生父親也不可以隨意侵占。

顧書雲深吸了口氣,平穩心情。

她重新折返回自己的房間。

房門還保持著剛剛那樣敞開的狀態,顧書雲緊抿著唇,決定以態度強勢地將他驅逐。

可當她抬眸看向裡麵時,隻看到了覃泰仁的背影,他站在裡麵的一側,手裡還拿著什麼挑挑選選。

顧書雲神經瞬間繃起,大腦裡的血管像是炸開了一般。

房間裡沒有什麼貴重物品,但那個位置是她放旗袍的地方。

他在乾什麼。

顧書雲快步走上前去,她感覺自己身上的筋骨似撞擊過後不斷發出抽動的聲音。

搖搖欲墜的還有她對他最後的容忍。

原本披掛在架子上旗袍被覃泰仁拿在手裡翻看,他粗糙的手在旗袍邊緣上下觸摸。

那是她剛剛換下的那件。

顧書雲頭皮發麻,喉管襲來一股強烈的想要嘔吐的惡心感,胸膛濃濃的厭惡感如潮水一般反複翻湧。

“你在乾什麼!”她的語氣難得激烈。

他不是父親嗎,為什麼會做這麼惡心的事。

全身的血液似凝結了一般,她冰涼的雙手緊緊握住,指甲陷入掌心。

顧書雲屏著氣衝上前一把扯回自己的旗袍,男人像是害怕東西被搶走的模樣,下意識地也抓緊了自己的手。

從前在工廠裡他也是這樣搶奪,從不會吃虧,也從不讓自己吃虧。

兩人就這麼撕扯著,在空氣中無聲地對峙。

她的身上還在顫抖,可手裡回扯的力道不斷加重。

顧書雲溫和的臉上有著與以往不同的執拗,她的眼神像是認準了一定要將旗袍搶回來,像是搶回了這件旗袍她就能割斷和他的關係。

覃泰仁在意識到眼前人是誰後,身體驚了一下,慌忙鬆開手。

他本意是不想讓她發覺的。

顧書雲本就站位不穩,此時身體像是失去控製般,搖擺失控,往後退的時候後背直直撞上了椅子把手處的尖角,她的額上倏地泛出一層冷汗,她吃痛地想要扶穩自己的身體,用手去尋找支點。

然而身體被撞擊回彈後還在急速下落,她的手重重地砸在地上。

“啪”腕間的鐲磕到地麵,發出脆響。

零散的碎片掉落在四周。

斷裂的部分被壓在她的手臂之下,隨著她摔撲的動作直接劃過她的小臂下側。

白皙的手臂破開一大道口子,更鑽心的疼痛隨之而來。鮮血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外滲出,慢慢地怎麼也止不住。

男人慌了神,結巴地說:“你,是你自己弄……弄這樣的。”

顧書雲狼狽地摔坐在地上,旗袍側邊開叉處向一側翻起,露出了她的小腿,若是她一動,還會有向上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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