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柔和且溫暖。
床邊的手機在不停震動,顧書雲顧不得揉眼,伸出白皙的手臂將吵個不停的手機撈回被窩。
屏幕顯示著媽媽的名字,顧書雲看了看時間。
8:43。
這會媽媽已經在學校,不知為何突然打來電話。
“媽媽。”顧書雲接通後輕喚一聲。
“書雲,起了嗎?”鄢曼吟問。
“剛剛醒。”
“醒了就好,媽媽跟你說個事。”
顧書雲困惑地坐正,拿著手機認真地聽。
“媽媽剛剛收到徐晚阿姨的微信,小戴他今天臨時有點事,中午不能赴約了。”
“噢,沒關係的。”顧書雲聲音平靜。
鄢曼吟和徐晚是高中同學,這麼多年一直關係要好,她們希望兩家親上加親,所以有意撮合兩個孩子。
顧書雲原本意願不強,但阿姨一直對她挺好,再加上媽媽的幾次勸說,就順從答應見麵。
見顧書雲情緒穩定並未有失落,鄢曼吟笑了笑才說:“阿雲看見衣櫥裡的新旗袍了嗎?”
“旗袍?”
顧書雲走到衣櫥前拉開門,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她的衣服,而上方放著一個盒子。
打開盒子後她取出裡麵的旗袍。
是一件立領秋裝,珠白的雲織錦緞手感細膩,上麵繡著淡色的繁水紋,下方還搭了一件流蘇坎肩。
顧書雲手指輕輕觸摸著旗袍領結處的珍珠裝飾,聲音輕柔:“看到了很漂亮,謝謝媽媽。”
鄢曼吟欣喜地翹起唇角:“喜歡就好,媽媽特地定做的,就覺得你會更喜歡這個顏色。”
顧書雲微滯,輕“嗯”了一聲。
她斂了斂眼底的柔光,將盒子蓋上。
臉側不停有濕潤的風吹來,顧書雲看了過去,窗外日光燦爛,遠處影綽朦朧的樓宇間,濃雲翻騰。
這樣的天氣適合出去走走。
“中午爸爸媽媽要去見一個老朋友,就不回去吃飯了。”
她點點頭說:“好。”
顧書雲翻了翻旁邊的衣服,打算找一身輕便的來穿。
電話那邊鄢曼吟還沒掛斷,她的聲音含糊絲連,猶豫了一會說:“阿雲,還有一件事。”
聽出媽媽聲音中凝重的語氣,顧書雲微屏了呼吸,輕聲問:“怎麼了?”
“最近遲遲可能會回家來住一段時間,媽媽已經把書房收拾好了。”
顧書雲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唇瓣不自覺地一抿,止住口中的“這麼快”三個字。
她根本沒有立場說這句話。
覃遲要回來,本就是應該的。
眼眸深處似乎有清寂的情緒湧過,似乎又什麼都沒有。
顧書雲神色平和安靜,隻是聲音中透著微微涼意。
她鄭重地說:“媽媽,我想搬出去住。”
想要搬走,她是深思熟慮過後的想法。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晚,她整夜未眠,想過也哭過,後來理智回籠,獨自沉思了許久。
那些曾經應該屬於覃遲的,不管她需不需要,都沒有理由再由她繼續占有。
她的存在之於覃遲,就像這件旗袍,隻要她還在,媽媽就要分一半的愛給她。
這對覃遲並不公平。
“不行。”鄢曼吟想也沒想地打斷,她沉下聲安撫道,“阿雲,就算遲遲回來了,我們還是一家人,你不要有太多顧慮。”
酸澀感堵在喉間,顧書雲嗓音輕顫,她含住低低的嗚咽聲,借口說:“我就是想換一個離評彈館近一點的地方住,這樣冬天上班不會太冷。”
“而且,她剛剛回來,還需要適應一下家裡的環境,以及……和你們多培養感情。”
鄢曼吟麵色嚴肅,聲音壓迫感十足,她不悅道:“好了,搬走的事不要再提了,你明天有空的吧?晚上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爸爸媽媽都已經見過遲遲,她和你一樣很漂亮性格也好,你也需要和她培養感情,媽媽相信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顧書雲低垂著眼不再言語。
緊皺的眉頭止不住地顫抖,她闔眸卻沒遮去眼尾泛起的漣漪。
“媽媽準備去上課了,先掛了,你記得吃早飯。”
“嗯。”
結束通話後,顧書雲緊握手機的指尖鬆開,手機向下滑落掉在了地上。
她才發現自己掌心泛起了濕漉漉的潮意。
其實也有想過爸爸媽媽會不同意她搬走,隻是當媽媽口中堅定地說還是一家人的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紅了眼眶。
也許站在爸爸媽媽的視角還覺得她們是一家人。
可對於覃遲來說不一定。
如果她不希望自己留在這裡,那她會馬上搬走。
但在此之前,她還想貪心地眷戀一絲家的溫情。
愣神過後,顧書雲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她將旗袍從盒子中拿出,撫平褶皺掛好。
早餐是媽媽早上熬好的紅豆薏米粥,江南多雨,薏米粥有益於去除體內濕氣。
顧書雲稍微溫了一會才將粥盛出。
她獨自坐在餐桌上,給顧泠月發了一條微信。
顧泠月是她很要好的朋友,同姓顧隻是因為蘇城姓顧和蘇的人實在太多,相加大概占了蘇城人口的四分之一。
兩人結緣於旗袍。
顧泠月是蘇繡世家的傳承人,和她的媽媽經營著一家旗袍店。
上回她找顧書雲去店裡,因為生病最終沒去成。
今天正好想出去走走。
書雲雲:【我今天不用去相親了,你在店裡嗎?】
顧書雲小口地喝著粥等待回複。
過了會,顧泠月的消息齊刷刷地發來。
泠月:【……恭喜你不用相親】
泠月:【但是你今天不用過來了】
泠月:【因為我要去相親了……!!!】
泠月:【[/崩潰大哭]】
書雲雲:【啊?[/笑哭]怎麼之前沒聽你提起過?】
泠月:【我也不知道我媽搞什麼,之前也從來沒聽她催婚過啊,前天一聲不響地給我安排了三個!!】
泠月:【我這兩天見了太多奇形怪狀的男人了,真的要受不了了,姐妹,你晚上一定要來救我!!】
書雲雲:【好,你發我地址,我假裝去偶遇】
泠月:【okk,我儘量少吃點,留著空肚子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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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堤巷的「空山新雨」裡。
望月閣的房間坐滿了人,老人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說笑談天。
聞屹坐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身旁不時有人側目。
他一身冷白的襯衣勾勒出寬肩輪廓,衣領到袖子線條剪裁恰到好處。
袖口處係著一對銀色袖扣,卓絕氣質中又平添幾分隨意,他骨節分明的手腕搭在一旁,腕間鑲著白金的手表泛著璀璨光澤。
很明顯,腕表與袖扣都是精心搭配過的痕跡。
他的雙腿自然落地,身體靠著椅背,望著台上眼神凜冽,嘴角噙著的弧度越來越平直。
說書進行到尾聲,評彈曲的演唱也很快結束。
卻始終未見她出現。
聞屹黑眸深沉,他甚至想過是不是她每天表演的地方不一樣。
直到傍晚場散時他終於起身。
後台中聞屹見到了馮新眉,拿到茶葉後他問了一句。
“書雲今天請假了,她有事。”馮新眉和善一笑答道,“如果你專門為誰來,可以提前打電話來問一下,這樣不用空跑一趟。”
“知道了,謝謝。”
聞屹拿著茶葉走出「空山新雨」,外麵濃沉的黃昏已經暗淡。
聞屹默然坐在車上,冷峻的臉上眉心皺緊。
少頃,黑色的車輛如刀鋒魅影般淩厲駛出。
落下的車窗寂寂冷風吹過,街燈的光投到他線條棱角分明的側臉。
所以她昨天說的相親是今天。
所以她今天請假是為了和彆人相親。
所以……
她的相親對象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