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白徑直登上二層樓。
二層樓無人看守,唯有一片蘭草幽香飄散遊蕩。
君不白登樓時,聽見一層樓老夫子與寬袍老者交談的話語。
寬袍老者受了謝湖生的拳,內裡的傷還沒痊愈,暫時不會前來阻攔。
君不白深嗅一口蘭草幽香平複心神,足尖借力,翩然躍起,去尋三層樓的樓梯。
二層樓最東側的書房,滿是蘭草的屋子,沒有寬袍老者照拂,空有草木清香。
一身墨色衣衫的少年從半開的窗子跳進來,卷起一陣清雅的風,少年的臉藏在一片陰影之中。
少年停穩步子,似來時卷起的風,飄出屋子,立在廊上,等君不白來。
少年身後左側有一座去往三層樓的樓梯。
少年靜等片刻,等來的是一柄疾馳的長劍。
劍風凜冽,吹散聚在少年身後的蘭草幽香。
“劍神的劍果然名不虛傳。“
少年稱讚一聲,身上長衫無風自動,在他身前潑墨成河,將疾馳而來的長劍吞食。
君不白一襲白衣行來,並無寒暄之言,手中蓄滿的刀意頃刻脫手。
少年身前的墨河迎著刀意擴展,能聽見浪潮翻湧之聲。
少年扭頭望向身後,笑嗬嗬道:“這蘭老頭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一屋子蘭草,可彆被你我糟蹋了。”
少年說罷,抬手,細長枯瘦的手在半空掃過,整座二層樓被擴展的墨河蠶食。
一片墨色的海,生在二人腳下。
頭頂有明月,有散布的星辰,也有微醉的海風。
少年從懷中摸出一張白淨的書頁,在手中翻折成紙船,扔在海麵,紙船迎風見長,長成能乘下少年站立的大小。
墨色的海,像夜裡蟄伏的野獸,能悄然之間吞食一切。
君不白禦劍立在海麵,眼前光景,讓他不禁想起在蘇州薑家綢莊初遇宮心語的遭遇。
當時若不是薑凡衣出手,自己也難逃宮心語的黃粱一夢。
君不白開口道:“你這手筆,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少年腳下的紙船悠悠晃動,少年笑道:“何人竟如此像我,樓主不妨多講些外麵的事,我自出生,還未曾踏出過這座樓。”
君不白看不清少年的年紀,卻在他眉眼之間捕捉到一絲悲傷,開口講述道:“之前在蘇州撞見過一個叫宮心語的人,他的功法能拖人入夢,與你這手法有幾分相似。”
少年來了興致,平淡的臉展開笑顏,“宮心語這個名字,我在書上瞧見過,引人入夢的功法,確實棘手,不知樓主如何脫身的。”
君不白答道:“當時還未入無我境,是江家家主薑凡衣出手相助。”
少年笑意漸濃,問道:“薑凡衣樓主可曾見過?”
君不白老實答道:“剛來金陵,還未曾去薑家拜訪。”
少年歎一口氣,“那有些可惜了。”
少年低頭看著鞋麵,沉寂片刻,又再次抬頭,掙紮幾次,方才開口,“前些日子,家主將這藏書樓整個搬去江岸,我那幾日正巧閉關,不曾看見,樓主可知曉其中原委麼?”
君不白聽葉仙子講過,王淮安將藏書樓搬去江岸那日,是她師祖薑紅雪現身江南的日子,沉聲道:“那日,薑紅雪到了江南。”
“原來如此。”
少年暢然一笑,問過樓中幾人,都未得到答案,今日從君不白口中知曉緣由,不由得心情舒暢。
“我有守樓之責,樓主若想登樓,還是早些出手吧。”
少年腳下那片海騰然而起,卷向君不白。
縱橫天地的刀光,從君不白袖中落下,墨色的海在刀光之下蕩然無存。
等君不白回神,已經回到二層樓,攔他去路的少年不見蹤影,少年站立的地方,有一頁小小的紙船歪斜著躺在地上。
有薑家綢莊的前車之鑒,君不白沒去彎腰去撿那頁紙船,足尖借力,掠上三層樓。
三層樓漆黑一片,君不白以為少年仍在,蓄滿一袖刀光。
刀光映得樓中亮堂,君不白借著刀光瞧得仔細,三層樓沒有門窗,無半點光亮能透進來,心中不禁詫異,那少年守著三層樓,平日如何過活。
三層樓漆黑一片,整片牆用墨石雕鏤,君不白的刀光映在墨石上,也如石沉大海,折不出半點光來。樓中分隔開來的屋子,藏著沒有書名古籍,許是這些古籍不能被普通人瞧見,才被納入這三層樓中,不見天日。
君不白借著刀光摸索一陣,尋見四層樓樓梯。
陣陣梅香從樓上飄下,引他登樓。
一層樓中,墨衣少年走下樓梯,喝茶偷閒的老夫子率先瞧見他,抬手,懸梁上那卷白紙如蛇般卷向少年。
少年的墨色長衫潑墨成河,在老夫子的白紙卷上落下一行行灑脫的草書。
每一筆字落下,老夫子的嘴角便有血跡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