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八十七章 落花流水(2 / 2)

婦人也不理睬旁人,手中黝黑的燒火棍在青石上敲動幾聲,督促蹲在一旁乖巧扒蒜的南疆少女細致些,彆用指甲摳壞脆嫩的白玉蒜。

少女淚眼婆娑,時不時朝街上張望,等人來解救。

整鍋包子被人包圓,孫婆婆自是欣喜,新鮮肉包出鍋,親自挑選兩枚賣相最好的肉包用白淨瓷盤捧著,又取一小碟江南的香醋,一同捧出門來,擱在婦人手邊的矮凳上,滿臉笑意,“樓主可是好久沒來吃我家的肉包了。”

青綠色裙裝婦人便是蘇柔。

肉包宣軟,白白胖胖,花褶也齊整,瞬間勾起饞蟲來。

蘇柔捏起一枚肉包,沾了香醋,滿滿咬上一口,肉香醋香在嘴裡彙作一團,惹人沉醉,瞬間心情大好,“這不是一回金陵,就到您這吃包子來了。“

不用招呼他人,孫婆婆扯過一條長凳,扶牆坐下,雙手握拳,錘著微微作疼的後腰,“這次打算回來呆多久啊。“

蘇柔又啃一大口,伸手要嶽靈兒剝好的白玉蒜。白蒜脆辣,給肉包添上另一種風味,歪頭回道:“沒想好呢,好不容易回趟金陵,打算把這江南的美味都吃個遍再回。”

孫婆婆眉眼彎彎,“這可得不少時日呢。”

一個肉包下肚,蘇柔舔舔嘴唇,單手捏起剩下那枚,在嘴邊吹涼,咬一小口,將剩餘香醋從小口中倒入肉包搖勻,“多呆些日子也好,好久沒回來了,順便熟絡熟絡感情。”

“是該經常走動走動,不然一晃眼,就到我這把年紀了。“

孫婆婆慨歎一句,與她年紀相仿的親友故交大都駕鶴西去,年輕時忙著賺錢養家,疏於走動,老了,有了空閒,那些人也相繼離去,不禁唏噓。

蘇柔啃完肉包,舔淨手指,“明日我在陸園有個燒尾宴,你要是無聊了,可以去湊個熱鬨。”

孫婆婆擺手,笑得爽朗,“年輕人的宴會,我老婆子可不去湊數,免得被人說是為老不尊。”

牆角扒蒜的南疆女子望眼欲穿,孫婆婆心軟,不好求情,起身取兩枚肉包給少女送去。

少女心頭一熱,哭得梨花帶雨,弄得孫婆婆手足無措。

蘇柔最不喜女子哭泣,喊住孫婆婆,“沒事,不用管她,等她哭完自然就好了。”

孫婆婆搖頭,退回長凳處,彎腰坐下,閒扯道:“聽說人鈴鐺這次也回金陵了。”

蘇柔點頭,“她也老大不小了,該尋門親事了,明日陸園的燒尾宴就是替她辦的,整個江南適齡的青年才俊我都邀約的。”

孫婆婆輕笑道:“那可得尋個好人家,以前鈴鐺小時候,樓主還帶她一起來買肉包呢,一晃啊,她都要成親了。”

蘇柔應和道:“是啊,歲月不饒人,一轉眼,鈴鐺都要成親了。”

孫婆婆收起嘴角,“我聽說樓主的兒子也要議親了,天下樓這次可是雙喜臨門啊。”

蘇柔垮下臉來,“彆提他,一提就窩火,我都來金陵好幾日了,他也不來看我,還有,我當天下樓樓主的時候,誰敢去天下樓惹事,如今人都欺負到臉上了,他還窩在蘇州,優柔寡斷,婆婆媽媽的,這性子一點都不隨我。”

蘇柔一通牢騷,回頭瞪苗疆女子一眼,嚇得少女往牆角又縮去幾步。

相隔幾條街之遠,風幡在動,魂鈴在響。

少女看見希望,整個人都神氣許多。

蘇柔回正身姿,燒火棍橫放在膝上,囑咐孫婆婆,“你先回屋,我還有些江湖事要辦。”

孫婆婆道一聲諸事平安,手腳麻利收了放在鋪子前的桌椅雜物,回屋落下門板,低聲頌佛。江湖事,非尋常人能沾染,躲遠些就好。

幾丈開外,有人頭攢動。

蘇柔氣沉丹田,直呼其名喊道,“公輸池,既然都來了,躲那麼遠做什麼!”

風幡被喊聲扯動,魂鈴亂作一團。

隻是被喊名字,公輸池已經腿腳酸軟,搖搖欲墜,硬著頭皮跳上前來,躬身見禮,油嘴滑舌道:“這不是怕擾了蘇樓主的雅性麼。”

蘇柔不怒自威,“公輸池,你不好好做你的木匠活,摻和這些江湖雜事做什麼,我可聽說你跟毒王那老不死的交往甚密,還有千魔宮你也掛了頭銜,怎麼安生日子過膩了,也想去我天下樓燒幾年火正正身骨麼!”

公輸池大氣不敢喘,冷汗直流,頭垂得更低,辯解道:“當年公輸家破,受了樓主的一飯之恩,至今不敢忘,哪還敢再染指江湖事,這都是以前欠的人情,趁還能走動,多還點,死得時候肩頭能寬鬆些。”

蘇柔起身,握緊手中燒火棍,直勾勾看著公輸池,“南疆五鬼去蘇州惹事的時候,你在蘇州吧。”

公輸池後退幾步,心慌不已,“這都是年輕人不懂事,初入江湖,心高氣傲,被王家的毒婦人言語挑唆,才做下此等錯事,我也是受製於人,不能不出手。”

蘇柔向邁出一步,傾瀉而下的月光被燒火棍攪碎,月下的街影也被一同攪碎。

“那我天下樓的規矩白立了!”

還未出手的一棍落花流水,在吳少棘和嶽靈兒眼中,平平無奇。

無我境的公輸池已汗如雨下,在他眼中,蘇柔身前的無形之物都在破碎,歸去虛無。

一棍出,萬物臣服。

落花流水最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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