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八十七章 落花流水(1 / 2)

金陵城,公輸池藏身的矮院裡。

院中三口漆紅地棺材還在,沒有風,招魂幡垂向地麵。

院子陰氣瘮人,沒有活物敢靠近。

月色涼階,偷閒最好。

公輸池晃悠著躺椅喝茶,躺椅是自己手工刨製,隻此一架,茶是珍藏十年的陸園老茶,佐著幾種西域香料、鹽巴煎熟,又淋了上好的乳酪,鹹甜正好。

一整日勞作,喝這款茶最是解乏。

已是人傀的言無契木著神情侯在一旁,雙手捧著一碟公輸池從魔尊江南眼皮底下偷來的果子,果子也用井水冰足一整日,爽脆多汁。

勞逸相合,是公輸家一貫傳統。

公輸池抿一口茶,香味從鼻頭一直竄上頭頂,霎時間神清氣爽,伸手挑選一枚看著脆甜的果子扔進嘴中慢嚼,脆甜多汁的果子,遮去茶湯的苦味。

有人叩門,左側門環被拿起輕扣一聲,重叩兩聲。

公輸池裝作沒聽見。

知道這地方的人很少,知道這地方的人都不會這般客氣。可能是夜裡走錯巷子的人認錯院門。

片刻功夫,不見人聲,公輸池暢然吐氣,悠閒喝茶。

一陣風從院牆刮來,招魂幡迎風而動。

吳少棘攜一身風塵跳入院牆,神色慌張,一掃院中全貌,瞧見階前喝茶的公輸池,幾步並在一處,掠上前來。

公輸池抿一口苦茶,肅清嗓子,“靈丫頭不是去找你了麼,怎麼就你自己一人回來了。”

吳少棘滿頭熱汗,停下步子,深深行禮,急衝衝道:“前輩,江湖救急,靈兒去城西孫婆婆那買肉包時,遇見個囂張跋扈的婦人,看不慣,與人起了爭執,功夫不濟,被扣下了,還望您屈尊去一趟救她。”

嶽靈兒是毒王的弟子,隻要報上毒王的名號,任何麻煩事都能迎刃而解。

公輸池不解道,“沒報她師父毒王的名號。“

吳少棘麵露難色,“起初是報了毒王的名頭,可那女子毫不放在眼裡,還數落了一番。自家師父被辱,靈兒忍不下,當場動了手,結果被女子一棍子打落在牆角。在下本想江南地界,毒王閉關多年,可能婦人後起之輩沒聽過,又報了前輩您的名號,那女子倒是停了手,把靈兒扣在包子鋪,卻指明要您前去才會放人。”

報了毒王的名號沒唬住人,又搭進去自己的名號。

公輸池撐著下巴思索,久居江南,能如此無章法行事,江南也沒幾人,不禁問道:“那女子什麼模樣,用的棍子長什麼樣子。”

吳少棘在胸口比劃出高度:“那女子身形嬌小,到我胸口位置,一身青綠色裙裝,身上有很重的廚房味,棍子是根很常見的燒火棍。”

公輸池臉色驟變,哎呦一聲,從躺椅上跌落,怕到骨子裡的恐懼,渾身不自覺得顫抖,口齒不清道:“那……那魔頭……你們怎麼敢惹,彆說毒王,我去了都得蹲在牆角聽她數落。”

吳少棘伸手將公輸池攙扶起來,小聲問道:“那女子當真可怕。”

公輸池右手按在心口,膽顫中報出女子來頭,“天下樓,蘇柔。”

蘇柔二字,不止江南,整個江湖都畏懼的人物。

吳少棘自然聽過,心係嶽靈兒安危,咽一口口水,慫恿道:“前輩,要不您壯膽去一次,您之前答應過毒王,會保靈兒江南一行無憂的。”

公輸池生硬地扭過頭,一臉幽怨,“她是無憂了,我這把老骨頭可能就躺棺材裡了。”

吳少棘不依不饒,“靈兒要是有什麼閃失,回南疆被毒王知曉,那您跟我……”

承諾於人,豈能食言。公輸池甩開吳少棘,飛去院中,指著三口漆紅棺材,痛心道,“上好的棺材,你我各挑一個,免得待會去沒人收屍。”

公輸池解下招魂幡,幡動鈴響,漆紅棺蓋被從內推開,三具人傀跳出,麵無表情,各自扛起一具棺材。

藏身多年的院子,怕是以後沒機會再來,公輸池細細掃過每一處院牆,將院中陳列的木匠器具一一擺回原位,又走去台階處,一口灌下苦茶,茶湯已涼,冰涼刺喉。剩餘的果子悉數倒去懷中,輕抬衣袖打一響指,示意言無契隨他赴約。

吳少棘默不作聲,在院中等公輸池出門。

兩個活人,四具人傀,三口棺材。

幾人歸,幾人死,棺材又裝何人,都是未知。

金陵城西,鑼鼓巷,有個姓孫的婆婆,包得一手好肉包。

孫婆婆年輕時走街串巷提籃叫賣肉包,攢下不少積蓄,買了臨街的兩間小鋪養老。

年輕時攢下不少客緣,如今不用沿街叫賣,包子剛出鍋就有人聞香而來。

金陵城長夜不眠,吃包子的人比白日多上許多。

加上孫婆婆蒸的包子總是比其他家舍得用料,包子皮也宣軟味美,多少老客不惜踏過一城之遠前來賞味。

日日門檻被踩壞的包子鋪,今日一改常態,慕名而來的食客瞧見門前矮凳上翹腿而坐的青綠色裙裝婦人,如見羅刹惡鬼,紛紛躲遠避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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