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八十三章 以腐為塵(2 / 2)

城中最好的酒樓,取醉仙二字,即便天上謫仙來此,也要醉上一遭。

盤踞水路的匪患不見蹤影,城中各家富戶奔走相告,紛紛在醉仙樓擺下一桌酒席,款待各路友商。

二層樓靠西的雅間,賞傍晚美景最好。

李姓富戶前幾日親自走了一趟煙寒水寨,水寨被拔除,心中痛快,邀隨行的兩位俠士在醉仙樓日日飲酒,好不快活。

年長的俠士按下富戶手中酒杯,勸道:“李翁,少些飲酒,晚些回去會被夫人責罵的。”

李姓富戶醉眼惺忪,掰開年長俠士的手,輕晃酒盞,酒水灑在桌麵,浸濕綢緞桌布,“張教頭,你這人屬實無趣,以前有煙寒水寨逼迫,你我夾著腦袋討生活,如今終於守得雲開,煙寒水寨被連根拔起,水路暢行,大把得金銀往後會陸續揣進咱的腰包,自然要開懷暢飲才對。”

張教頭對麵而坐的年輕俠士隻顧低頭吃肉,被張教頭在桌角猛踢一腳,丟下竹筷,抬頭幫腔,“李翁,您不怕回家時被小姐撞見。”

自古一物降一物。

醉意朦朧的李姓富商如淋冷水,頃刻酒醒,擱下酒盞不再提飲酒一事,“我那姑娘凶得很,也不知隨誰,被她撞見,我這條命都能少了半條。”

小城之中,李家小姐凶如水匪的傳言人儘皆知。

“多吃些菜遮掩遮掩酒氣,回去時不容易被察覺。”年輕俠士夾上一塊醬肉肘子擱去富戶手邊小盞之中,醬肉醬香濃厚,能擋去些許酒味。

張教頭暗暗將酒盞藏去彆處,動筷吃菜,廂房之中隻有碗箸相擊之聲。

“給老子來一壺好酒,一隻燒雞,半隻肘子。”樓下廳堂之中,粗狂的漢子扯著脖子嚷叫,整個醉仙樓都在搖晃。

關外刀客崔朋山擱下闊背厚刀,將肩扛的阿墨姑娘擺在一側長凳上。阿墨被捆住手腳,還未蘇醒。

關外的野漢子一身魚腥味,廳堂中吃飯的散客扒拉幾口飯菜,擱下銀錢遁出門去,一是難以忍受,二是不想熱火上身。

端酒菜的小夥計從側門走出,怯生生瞧上一眼,心肝顫個不停,繞過拐角,快步走上樓梯,推開二樓西側廂房門。

“何人在樓下吵鬨啊。”李姓富商停筷問道。

小夥計咽一口唾沫,將酒菜麻利擱下,“是個關外來的野漢子。”

李家富商酒意泛起,不能暢飲,尋個熱鬨解悶也好,搖晃起身,朝門口挪去,“關外的漢子不在關外放馬,來這江南作甚。”

張教頭恐他跌倒,一個箭步將富商扶住,尋個熱鬨瞧瞧也好過喝酒。

心疼一桌酒菜,年輕俠士扯下一條雞腿,一個翻身落在二樓走廊。

“那女子怎麼瞧著像洞庭湖的阿墨姑娘,怎得,謝湖主不在洞庭,竟有人敢打起阿墨姑娘的主意了。“

李家富商泛出酒嗝,正義爆棚,將腰間的玉佩扯下來砸向樓下吃肉的崔朋山,昨日剛去過洞庭湖,遠遠瞧過謝湖主心係的女子,如今她遭難,心中千百個不願。

樓下吃肉的崔朋山被一塊玉佩砸中腦殼,抬頭就罵,“哪個不怕死的,敢打攪老子吃肉。”

護在李家富商身旁的張教頭喝聲道:“閣下既然揚名關外,入了江南,也要守我江南的規矩,這般隨意擄人,是否太不遵守江湖道義。”

崔朋山一拍刀背,罵聲道:“什麼狗屁的規矩,老子的刀就是規矩。”

江南地界,豈容他人踐踏。

“閣下敢從洞庭湖綁人,不怕謝湖主怪罪麼!”張教頭朝年輕俠士使去眼色,年輕俠士啃幾口雞腿,翻身躍下一樓,一腳踢向崔朋山。

崔朋山一手揚刀,抽刀斷水橫劈而下,年輕俠士後撤幾步,身上衣衫被斬落一段。

“老子既然敢綁人,還怕什麼謝湖生,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麼可怕。

年輕俠士吃癟,還未出勢,崔朋山又是一刀抽刀斷水劈來,一樓大堂的廊柱被刀風劈成兩截。

二人境界之差,張教頭慌然掠下樓去,將年輕俠士扯回二樓,自身留在一樓迎戰。

崔朋山兩刀揮出,得了便宜,也不正眼瞧人,端起醬肘子啃得歡實,戲謔道:“怎得,還要來送死啊。”

張教頭心中膽怵,又受江湖道義驅使,心一沉,壯膽與崔朋山對視,“閣下若是留下阿墨姑娘,我等便不再為難。”

崔朋山咧開嘴笑,啃上滿滿一口醬肘子,斜眼看人,“這可是我入金陵王家的拜帖,怎能輕易丟下。”

多說無益,張教頭後撤半步,拳骨作響,沉一袖風,砸向崔朋山。

抽刀,斷水,崔朋山手中的刀化成一彎殘紅,直直垂向張教頭麵門。

寒風淩冽,一朵白花從窗外飄進,落在張教頭拳骨之上,初開便敗,再開再敗,崔朋山的闊背厚刀在花叢之中腐朽為塵。

一樓暗處,渾身濕漉淌水的江遠山抱著一隻燒雞啃食。

那隻燒雞缺失的腿還在二樓年輕俠士手中。

崔朋山在一片白花之中腐朽成塵,連一聲哀嚎都未留下。樓中幾人還未醒神,阿墨姑娘已在一片白花之中不見蹤影。

張教頭最先醒神,眼前之景,遠超他認知,將年輕俠士喚醒,“你速去蘇州,將此事告知謝湖主。”

年輕俠士破窗而出,奔向蘇州方向,樓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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