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五章 下揚州(1 / 2)

醫館已經閉館,蘇晚趴在桌麵用銀針挑著燈花,一臉怨氣。老大夫在一旁捧著藥典書籍翻閱,順帶泡腳,木盆中是各種陳年藥渣,水溫正好。

老眼昏花,老大夫看一會藥典,就要停下放鬆片刻,見蘇晚坐立不安,輕聲道:“丫頭,要不今晚就在醫館內住下吧。醫館本就有你的住處,我每日都安排人清掃通風,還特意熏過安神香,絕對沒有蟲蟻,比天下樓那滿是廚房油煙的地方住得舒服多了。”

蘇晚不答話,用銀針將燈挑得更亮些,燈芯搖晃,在桌麵投下一團影子,蘇晚用銀針戳著燈影,小聲罵道:“說話不算話的小人,等我回五味林告訴姑母,到時候讓你嘗嘗被燒火棍追得滿山跑的滋味。”

老人都懷舊,老大夫有些心疼桌子,每一針都像戳在心上那麼疼,跟著自己許多年的老夥計,隨他一同診治過無數病人,平時自己愛惜得要命,一點磕碰都受不得,連連說道:“天下樓那麼多事,他啊許是耽誤了,切勿生氣,氣大傷身,我們學醫者講究心平氣和。”

等蘇晚放下銀針,趴在桌上吐氣,老大夫才放心,泡腳水已涼透,老人用腳扯過棉布擦淨,將棉布投進木盆中,浸泡剩餘的藥效。然後盤腿而坐,翻看那本早已熟記於心的藥典。

醫館後院有人落下,蘇晚聳動鼻尖,在混雜的藥味中聞出君不白身上的味道,欣喜片刻,心裡還是怨恨他來得晚,拉著臉,重新趴回桌麵。

老大夫從書本中探出頭,“人都來了,怎麼還不高興。”一邊開導,一邊扭過臉,朝窗外走近的君不白點頭。君不白並肩而行的那一襲紅衣,讓老大夫輕鬆的神態略顯緊張,從椅子上跳下,鞋也忘了穿,借輕功遁走。

君不白推門進來,迎麵而來的是一包銀針,猶如天女散花,點點寒光,刺向他身上每處致命穴位。

左手中指食指上下翻飛,接住每一枚銀針,按照排列順序,依次放入棉布包中,紮緊,走向蘇晚趴著的桌子。

“你還知道來啊。”蘇晚氣鼓鼓喊話。

抬頭那刻,看見君不白身後的紅衣,囂張氣焰瞬間偃旗息鼓,像一隻小貓往桌底縮去,歪頭自語道:“她怎麼在這。”

一物降一物,此時手腳都有些不聽使喚。

君不白竊喜,在蘇晚看不見的地方偷笑,還故作鎮定,“彆躲了,我來接你回去。”

蘇晚縮在桌角,抱著桌角不敢鬆手,聲音顫巍巍的,“我,我不,不回去了,這幾天,我,我要在這研究藥典。”吞咽口水,壓製跳動不已的心臟,補充道:“對,我要研究藥典,最近都在這住。”

葉仙子蹲在與她目光平齊的地方,一臉寒意質問道:“真不回去了!”

蘇晚閉上眼,生怕與她對視,結巴回道:“不回去,不回去,我要研究藥典。”

君不白跨坐在木凳上挑釁,“萬一到時候你去我娘那告狀說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醫館不管不顧可怎麼辦。”

“不會告訴姑母的,你快帶她走。”蘇晚已經快要哭出來。

“那我們走了,你在這安心住著。”君不白和葉仙子相視一笑,起身朝屋外走。君不白心裡明白,葉仙子在,蘇晚不會回天下樓的。若是葉仙子走了,今天的事蘇晚還會秋後算賬,那又如何,至少現在過癮就行。

二人行至院中,輕功遁走的老大夫赤腳站在一個竹筐上,須發無風自動,一手握著藥典,朝葉仙子見禮,“神農穀孫妙手見過葉仙子。”

老大夫剛才隻顧得逃,並沒看見君不白和葉仙子捉弄蘇晚的場麵。

葉仙子不理睬,故作清冷,一揮衣袖,飛向屋簷,仰頭觀望月色。

君不白抱拳,“我替她回禮。”這一禮是回葉仙子的無禮,接著再抱拳,“晚晚那丫頭小時候被寵慣了,您老還是多擔待些,這幾日我要出趟遠門,她在醫館還請您多費心。”

孫妙手擺手,示意君不白不必還禮,“葉仙子是天上仙子,這凡間禮數自是不夠的,是我庸俗了。至於小丫頭,可是我們穀主的掌上明珠,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要愛護照拂。”

“晚輩這廂謝過了。”君不白彎腰行禮。

兩人寒暄幾句,老大夫受不住夜裡寒氣,光腳飛進屋內。

君不白躍上屋簷,笑歎道:“你這葉仙子的名頭還是很唬人的啊。”

紅衣回頭,燦爛一笑,“人前還得裝裝樣子才行。我可是下一任有情司掌尊,若是不能威懾眾人,如何讓有情司安穩立於江湖。”

君不白拉過她微涼的手,放在手心中暖熱,“辛苦了,回吧,我暖酒給你喝。”

葉仙子歪頭一笑,“我們是不是很久沒比試了,要不比試一下,看誰先回天下樓,輸的人可要受懲罰的。”

話音剛落,一襲紅衣化虹而去。

“你這不是耍賴麼。”君不白禦劍疾行。

夜空中,有紅影一道,劍影一行。

孫妙手落在屋內,敲兩下桌子,折身去穿鞋子,“出來吧,葉仙子走了。”

蘇晚探出頭,四處環視一圈,確定沒見那襲紅衣,才從桌底爬出來,氣鼓鼓地去拿桌上包在棉布團中的銀針撒氣。

孫妙手眼疾手快,搶過棉布團揣入懷中,那張桌子實在不能再遭罪了。

蘇晚未得逞,青綠色裙衫散出青綠色煙霧。

孫妙手張嘴,將煙霧吸入嘴中,神農穀中人大都以藥草為食,練就百毒不侵體製,這點煙霧,不足為懼,悠悠說道:“靜心方能治百病。”

氣沒撒出去,有孫妙手阻撓,蘇晚直奔院中,將氣撒在院中堆砌的晾曬草藥的木架籮筐上,狠狠踢打一番木架籮筐,等她氣消了,才走回自己房中,吹燈睡覺。

孫妙手無可奈何,喊夥計將院中收拾一番,自己去藥櫃中調配一劑靜心安神的藥,好讓自己夜裡睡得安穩些,年紀大了,受不起折騰。

天下樓廚房灶膛的火夜裡也不會熄滅,單獨留一個小灶,用來煨煮湯品。君不白取兩壇仙人醉在灶膛上煨熱,走回小院中。

明月住在他的房間,二人隻能在蘇晚房中將就一晚。

君不白暖酒回來時,葉仙子已經梳洗妥當,脫了鞋襪側坐在床邊。剛才的比試,她略勝一籌,賭注就是輸的人給贏的人捏肩。

兩壇仙人醉,一壇放在床邊,一壇葉仙子獨自暢飲。君不白卷起袖管,輕柔捏肩,用的是廚房揉麵的手法。

君不白左手的相思扣和葉仙子右手的相思扣一模一樣,她就是循著這個找見他在萬春樓。

揉捏許久,君不白用衣袖擦拭額頭的薄汗,好奇問道:“你這次出關是不是因為百曉生的美人榜。”

葉仙子飲下半壇酒,許久未喝酒,暢快之極,也因君不白捏肩的力道而氣血舒暢,麵色紅潤,吐一口氣,“一半吧,主要是不想入無我境。”

君不白試探道:“何為不想入無我境?”

葉仙子將酒壇捏在手中,停頓片刻,“可能還沒想好,我師父當年入了無我境,再也沒走出過金陵。這天下的風景,我想都看上一眼。”

君不白停在半空的手又重新落在葉仙子肩上,隔著衣衫為她鬆動筋骨,笑道:“等答應百曉生的事結束了,我陪你去江湖走一遭,天下山水看個夠。”

葉仙子喝完一壇仙人醉,放下空壇,再啟一壇,她酒量極好,這兩壇隻算潤嗓子的量,“若是下次再撞見百曉生,我會再打斷他一條腿。”

“放過他吧,怪可憐的。”君不白為生死未卜的百曉生捏一把汗,剛才摔在街上那一下,估計半條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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