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二章 魔尊江南(1 / 2)

臨近晌午,君不白攏袖,扮作遊人模樣,踩著青石路,慢步走回天下樓。

與此同時,張家酒坊的一車仙人醉快他一步送去天下樓。

蘇州街市,溫軟的語調中,年輕女子和上年紀的婦人一頭紮在胭脂鋪和綢緞莊,爭相鬥豔,留下一群乾瞪眼的老爺少年,相視一笑,在茶攤酒肆飲茶喝酒,談論趣聞風雅。

賣糖葫蘆的小販用秸稈捆出巨大的草人,扛在肩上,草人上插滿紅色誘人的糖葫蘆,走街串巷,吆喝不停。晶瑩剔透的酸紅果,是孩童的最愛,扯著大人衣袖,叫嚷撒嬌。

“老公,我要吃糖葫蘆。”

墨色衣裙的女娃娃跨坐在玉麵書生的肩頭,伸手指著糖葫蘆命令道。

女娃娃三四歲模樣,粉雕玉琢,臉胖乎乎的,像糯米團子,說話時嘴裡的兩顆小虎牙奶凶凶的。

玉麵書生一身儒生打扮,瞧不真切年紀,比年輕書生多幾分沉穩,比學堂裡的先生少幾分威嚴,肌膚雪白,若是穿上女裝,也是驚豔絕倫的那種。

書生捏捏女娃娃垂在他胸前的小腳丫,以示抗議。

“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喊老公。”

女娃娃拍拍書生的頭,“可我以前就是這麼喊你的啊。”

書生不語,喊住賣糖葫蘆的小販,從袖中摸出銅板一枚,小販得了錢,趕忙將草人遞到女娃娃能夠到的地方,女娃娃扶著下巴,挑選片刻,才相中一個滿意的,一把抓下來,用小嘴咬上一顆,嘴巴本就小,一顆山楂將嘴巴塞得滿當當的,原本糯米團子的臉此刻大了一圈。

書生輕聲征求道:“可以走了吧?”

嗯,女娃娃點頭,糖葫蘆串作馬鞭指向遠方,雙腿晃蕩。書生馱著她穿過街巷,留下一眾人爭辯是不是童養媳的閒話。

君不白小時候也這麼馱過蘇晚,結果她尿了自己一脖子,從頭到腳全是毒,在神農穀醫治三年才祛除身上毒性,生怕他再被蘇晚折騰,神農穀索性幫他練成萬毒不侵的體魄。

出神時候,突然嗅到一股蔥香味,很熟悉,循著味找尋過去,在一座茶樓前,找見香味根源。

賣蔥油餅的推車,一半黃泥做的灶膛,一半毛竹撐起的用來揉麵切蔥的案板,灶膛上黢黑的油鏊子上,年前新榨的菜油被灶膛煎熟,頭發花白的老婦在鏊子上攤蔥油餅,老婦的手不懼油溫,雙手間隱約能見青玉色,雙手在鏊子上快速翻動,蔥香味更甚。臨了再用去年晾乾今年山泉泡好的荷葉包好,彆有一番滋味。

“您怎麼來蘇州了!”君不白迎上前,恭敬又心喜。

老婦露出慈祥神情,從鏊子上捏出煎得金黃的蔥油餅,麻利用荷葉包好遞給君不白,“嘗嘗,今年新改的配方。”

蔥油餅入口,油酥餅脆,先是油香,接著蔥香爆滿,最後是麵香,多種麵粉雜糅,比例正好,最後又一絲荷花香收尾。一張餅下肚,君不白說道:“您這麵裡大有乾坤啊。”

老婦開懷大笑,沒有什麼能比天下樓樓主的認可更讓人開心的。又捏出幾張煎好的餅塞給君不白,讓他帶給天下樓的旁人嘗嘗。

老婦遞完餅,壓低聲音,隻有他二人能聽見,“莊主傳話,酉時讓你去萬春樓,有要事相商。”

“為何選萬春樓。”少年瞧向左手的相思扣。秦樓楚館他不會去,一是他不喜歡,二是她不喜歡。

老婦又開始揉麵做餅,“我隻是傳話的,等你見了莊主親自問他。”

本想再牢騷幾句,老婦專心做餅,他也插不上話,捏著蔥油餅回天下樓。

君不白剛走一會,玉麵書生馱著女娃娃走進餅攤,剛買的糖葫蘆隻剩一根竹簽,女娃娃又看上蔥油餅,命令書生買給他:“老公,我要吃蔥油餅。”

老婦聽聲抬頭,看見玉麵書生,做餅的手僵住片刻。

“千魔宮右護法,宮心語。”老婦喊出玉麵書生的名字,六十年前名動江湖的魔頭,卻駐顏手術,如他初入江湖那般絕豔。

“老宮,她知道你的名字唉。”女娃娃咯咯地笑著,笑得人毛骨悚然。

玉麵書生悠然開口,道出老婦身份,“青玉羅刹羅青,化物境,四十年前江湖高手。”

老婦雙手已染成青玉色,佝僂的身軀一點點筆挺起來,蓄勢待發。

宮心語神色淡然,在袖中摸索一陣,摸出繡花荷包,“你的化物境贏不了我,今日隻是陪宮主逛街,不殺人,蔥油餅多少錢一張。”

老婦沒回答,心如死灰。原本隻有宮心語,或許能僥幸逃命,當他說出宮主兩字,老婦便猜出女娃娃的身份,能坐在縱橫江湖六十多年的千魔宮右護法宮心語肩頭發號施令的人物,唯有魔尊江南,長生境的老怪物。

長生境不死不滅,各有不同,江南這模樣,應是返老還童。

女娃娃眼中有光,伸出兩根手指,“奶奶,我要兩張。”

一聲奶奶,老婦心軟下來,家中也有這般年齡的晚輩,收斂功法,再回到老態,彎腰做餅。

兩張餅,四枚銅錢,宮心語將銅錢依次擺在案板上,多年習慣,他不喜歡彆人碰他。

女娃娃一手一張餅,吃得嘴角流油,在宮心語的頭發上衣服上蹭掉。女娃娃吃完兩張餅,扔掉荷葉,帶油的手直接抹在宮心語衣領上。

老婦從沒見過這樣的宮心語,她記憶中一塵不染的宮心語,殺人前要焚香沐浴,殺人後要換新衣裳。

二人走遠,老婦發覺自己後背已被冷汗浸濕。老婦整理頭緒,蹲下身子,伸進推車的暗格中抓出一隻灰色鴿子。以手作筆,在鴿子軟腹部位淩空寫下幾行青色小字,寫完字,將鴿子拋入空中,灰鴿振翅,在半空消失不見。

街上,女娃娃擺弄宮心語柔軟無骨的耳朵,一會捏扁,一會拉長。

隨時都要一塵不染,衣衫上的蔥油讓宮心語渾身難受,“我要去綢莊買身新衣裳。”

女娃娃已經習以為常,“好啊,老宮,你順便再做一件裙子吧。”

宮心語不解:“你這身不是剛買的麼?”

女娃娃蹬腿,讓自己坐穩,憋著笑:“不是給我做。”

魔尊江南的惡趣味,帶著宮心語穿裙子。

魔尊江南的養子,千魔宮右護法,名動江湖的魔頭,一塵不染的宮心語,此刻麵如豬肝,童年陰影,揮之不去,求饒道:

“爹,高抬貴手,放過我吧,您的陰陽逆可男可女,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女娃娃一拳錘在宮心語頭頂,拳頭太小,柔軟無力,“我現在是女孩子,你要喊娘才對,小時候給你穿裙子的時候你可歡心了,現在怎麼如此嫌棄,不行,今天就要穿。”

宮心語閉嘴不言,馱著江南去薑家綢莊,心中盤算等給自己買了新衣裳,再借口沒錢躲過這一劫。

君不白回到天下樓,將老婦給的幾張餅交給樓萬春,樓萬春往懷中揣了一張給楊媽媽帶回去,其餘的與旁人分食。

等樓萬春吃完餅,君不白才將他單獨喊到小院,問道:“萬春樓有沒有什麼,人不知道的暗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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