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敲打過後賞下一堆金銀玉器,左一句“你乃國之利器”,右一句“不愧為沈家子弟”。
沈斂好便帶上人和棺材滾來臨安了。
臨安地處南方偏遠之地,幕後之人不但私鑄錢,還能讓錢幣平安無事的向沈國各地流通,要說不是多方勢力勾結所致,沈斂好是不信的。
她不但要查,還得揣摩皇帝的意思。到時查得深了,皇帝不願將位高權重之人拉下馬,她也沒法。
沈斂好看了臨安近年的載事宗卷和官員文檔,地方門閥利害休戚相關,像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城,她一時還真無法下手。
州內最近要聞還需瀾庭山另外與她細說,以防將來有人發難。
瀾庭山提到臨安洪水導致許多災情,但汛期過後人還未緩過來,青壯百姓便被官府征調去馬不停蹄地修堤了。田地未耕,早稻未種,許多人怕田地拋荒,鬨著要回去,但知州宋莫堅持要等完工才肯放人,一直壓著不讓走。
宋莫少年高中入了中書門,後來被貶去臨安,一呆便是三年,但因出身清寒還是不免被當地豪族排擠。
沈斂好剛開始接手封地,廉潔之人自有傲骨在,奸邪之人不受命於她,除去從京都帶來的人馬,沈斂好幾乎無人可用,所以她決定一視同仁,從上到下逐個敲打,再塞去回爐重造。
這宋莫雖就任知州之位,卻顯得格格不入,正是沈斂好關注的重要人物。
她放下書,往爐子裡添了一些碳塊,火光跳躍間袖口順勢往上攀了一寸,露出細白的手腕和腕骨之上裹纏著的幾圈紗布。
侍女呈上乾淨的錦帕,她接過擦了手。
瀾庭山問道:“殿下,您說他為何不放人走?我們的人能不能借此事參他一筆。”
沈斂好回道:“南方多雨,宋莫是擔憂汛期再來,未完工的水壩無法抵禦洪水。隻針對此事上奏,他同樣可以陳情,也算應對的有理有據。”
瀾庭山道:“那便這樣揭過了?”
沈斂好斟酌片刻,確實也想借題發揮,於是問道:“徭役期間,官府是否為受災和修堤的百姓準備了吃食住處?又是否有銀錢補貼?今年臨安的賦稅是否有所減少?”
瀾庭山仔細回憶道:“有準備吃食,但無論是賑災還是供給征夫的米粥都很稀,暗衛查探時也見到不少婦人去送乾糧和熱粥飯;住處暫時辟了營帳,沒有工錢,賦稅也沒有減少。宋知州其實請求了賑災和減少賦稅一事,但折子沒遞出去,被人壓了下來。”
沈斂好心下有了計量,起身去了書房:“我也擬個奏折好了,就請求減免今年四分之一的賦稅。另外上奏的隔日,就讓人將福寧公主‘體諒民情,施粥百姓,在世觀音’的名聲在坊間宣揚出去。”
瀾庭山默了默,沒問殿下何時施上粥了,又是怎麼個施粥法,傳送信的侍官在院外候著待命。
沈斂好的目光朝廊道的儘頭輕瞥,看見那兒落下了一團濃黑的人影。
但是影衛遲遲沒有動靜,那就是她府中的人。
沈斂好獨自邁過門檻,留下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
“將人帶進來。”
藏在暗處的影衛幾個掠身便將藏在轉角的人揪出,一路將其拖行至書房門口,好在廊道上的木板被打磨過,他又穿著鹿皮的靴子,沒有留下駭人的血痕。
被製住的人沒料到自己被抓,掙紮道:“我是來尋殿下的,剛才不過是在整理衣冠。勸你們快點放開我,否則殿下絕不會輕饒!”
瀾庭山眸光微寒,將一柄細長的匕首橫在那人雪白的脖頸,刀鋒壓出了一條細微的血線:“你在偷聽?!”
“我沒有!說了是在正衣冠!你們這些死士疑心病重得很,如同瘋狗見人就咬!”
他的嗓音很快就漫上了哭腔,連哭帶嚎地將瀾庭山和影衛罵了一通,又殷殷切切地喊起了殿下。
這人名叫澤玉,是沈斂好表兄送來的清倌,容貌絕色,性子就一言難儘了……是不是奸細另說,澤玉身段軟,骨頭更軟,事還多,整日不是忙著敷粉描妝就是跳舞唱曲,漏了一件,還與其他麵首互扯頭花。
許是為了解悶吧,殿下竟將這麼個玩意捎來了臨安。
瀾庭山實在是頭疼的很:“殿下,是澤玉。”
沈斂好將宣紙鋪開,道:“嗯,我知道了,讓他進來幫我磨墨。”
澤玉聽到沈斂好的聲音立刻安定下來,挺了挺花白的胸脯,抬起下巴指著瀾庭山說:“聽見沒?殿下叫我呢,趕緊滾開。”
瀾庭山收了匕首,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以色侍人終不能長久,且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澤玉沒空搭理她,扭腰碎步進了書房,仔細揉了一下麵上的妝粉,將本就敞開的衣襟拉的更開。
時下的世家公子流行大敞胸懷和敷粉,稱是落拓不羈,狂疏豪放,儘顯名士風流。
澤玉剛入府的時日很得寵幸,他要什麼便有什麼,國公世子的吃穿用度也沒有這樣精細的,於是仗著恩寵使起性子,擺臉摔杯也是常有的事,但殿下樂意慣著呀,一一照單全收了。
可澤玉覺得沈斂好近來對他冷淡了許多。
此次南下貌似是皇帝下的秘旨,澤玉知道公主府內的所有細作因為此事全被暗中拔除,仆役也有所調換,而京都的那位“沈斂好”因當眾殺人被下旨禁足,這一切究竟為什麼澤玉不知道,他也不關心;
他隻知道府中明明有那麼多人,沈斂好唯獨帶上了自己,這是偏愛,是榮寵,他已經想好該如何和殿下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