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分鐘
五條悟的麵孔上閃過一閃而逝的焦躁。他越過你的肩看向遠方。你幾乎瞬間理解了他的想法:他或許不能很快抓住你。但如果他決定離開你去解救乙骨憂太。你並不能阻止他。
當他向門外移動時你切換到他麵前發動了術式。五條悟在咒力引爆中後撤,之前在他周邊的一切瞬間凋零。華美的衣飾和堅實的建材在眨眼間腐朽殆儘,變成朽木和灰燼。
一排水族箱裡的展櫃碎裂在你腳下,汙垢間粘膩著細小的白骨。
五條悟麵無表情地抬眼看向你。當他再次抬起手時,釋放出的攻擊向上爆發,如黑洞一樣無聲地洞穿所有樓層,吞噬了中途所見所有阻礙,直到衝破天上混沌的積雲,露出一角仍然陰鬱的天空。
第十分鐘
被你們的戰鬥環繞的大樓頂部早已變成廢墟。裸露的鋼筋木塊從擊穿樓層的大洞裡像累累骨骸一樣地暴露出來。又一次錯身而過,五條悟張開的手掌徒勞地從你肩頭擦過。他在半空中旋身望你。
然後他展開手臂做了個抓握的姿勢,一排扭曲的鋼筋發出斷裂的脆響,從廢墟裡升騰起來,像有生命的標槍一樣整齊地轉向你,像密集的箭雨一樣呼嘯飛至。
第十三分鐘。
五條悟無法用咒力對你造成直接攻擊,但被他的咒力貫徹的物體可以。向你湧來的建材表麵仍然隻是平凡的鋼鐵,內部卻被灌注了雷霆之力。每一個落空的餘勢都足以穿透數層鋼板。你不得不耗費大量的精力去截停和腐化它們。
一陣格外凶猛的圍攻到來。鋼鐵和玻璃從所有方向向你襲擊,術式光芒大亮,其中需要消解的巨大壓力讓你站立不穩,向後翻倒。與此同時電光陡至,危險的預警讓你原地後撤。五條悟出現在你身前數尺,手臂按在你原本的位置。你在能思考之前再次轉移。他緊隨而至。兩人像閃電一樣緊鄰著飛馳,肉眼隻能捕捉到一個閃現的影子。連續的落地撼動整個脆弱的樓層,奏出可怕的空洞回響。
第5次緊密的近距離攻擊,你已經被逼到了樓頂角落,不得不向後折返,瞬移的身影從五條悟麵前滑過。他極其敏銳地側身捕捉,你在咫尺間避開,呼吸交錯而過,下一個落地倉促地選在十幾米外,兩人之間毫無遮蔽。他抬起雙眼,周身藍光一閃,筆直地向你衝來。
那危及生命的預感如此鮮明。你雙手張開猛按在地麵,在狼狽的恐懼中高喊道:“領域展開——”
刹那滅生相。
黑色海潮席卷而至。把世界淹沒了。
***
這是你的海洋。你的無底深淵。海水與你的心跳一齊漲落。沒有你的命令,除你以外的一切都歸於輪回不斷的靜止。所有物體都停滯了。所有生命都在等待。你在安全的水域裡向上仰望。
逆光的水麵上有一個陰影,幽藍的輪廓,銀白的尾鰭,帶動渺小魚群盲目的隨流。光影穿透海水,在你的麵孔上拂動。它龐大的身軀也停滯在你頭頂上方的水層裡,正隨著水流沉默而緩慢地浮遊而過。
無止無儘地遊過。
太巨大了。你意識到。
那是你無法捕獲的龐然巨獸,它的力量根係著這海洋的一部分。即使你是海洋的主宰,也無法在存在上把它抹除。
但你可以牽製它,阻斷它,傷害它。在這神賜的優美身軀上割出永生難愈的流血傷口。
這樣撕裂世界的力量無法憑空得到,勢必要你交換出什麼東西——
與此同時你聽見一個聲音低聲傳來,從海水中不可見的某一處引發,像光一樣,迅速傳導,穿透而震懾了整個水域。
那聲音說道: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
更強大的領域從你的世界內部展開,但沒能立即把你吞噬。
你獨立在高樓一角,能看見模糊的都市輪廓。腳下是怒濤洶湧的無垠深海,頭頂是幽深絢爛的無儘星空。激烈的咒力震蕩讓你的裙擺飛舞,黑發倒卷。那蘊藏著無限的宇宙正在一寸寸向你傾軋,如同天空不可避免地向下塌陷。海底震顫著湧動,仿佛藏於深處的心臟在重壓下急促地起伏。你抬起頭,無止儘的黑暗儘處,高懸著巨大又冰冷、攝人心魄的藍色眼瞳。
五條悟的領域“無量空處”,能把被捕獲的目標置於無限的內側。敵人會在瞬間受到空間積累的所有信息的攻擊,大腦失去處理能力,變成任人宰割的玩偶。
你看著高空中那隻巨大的眼瞳。感到些許茫然。你應該已經身處五條悟的領域範圍內了。但是這和他的其它一切咒力技能一樣,沒有對你生效。
從概念上說,這並不奇怪。這應該是老師也知道、並且向你提起的。就算他把你的領域全部吞噬,除了打斷之前的技能之外,也沒有彆的效果。
所以他為什麼還在開領域?
下一秒風聲驟響,兩根灌注咒力的鋼筋從黑暗中飛旋而至,連環重擊在你身上。
五條悟的領域沒有對你生效。但在你因這個事實迷惑的瞬間愣怔裡,他發動了物理攻擊。
那力道如同飛馳的摩托,把你撞得橫飛出去,落下數百米的高樓。
術式光芒轉動,你想要找到停下來的定點。這本該很容易,但是你做不到。
城市間複雜的地形,鱗次櫛比的樓宇,完全不見了。方位沒有意義。上下沒有邊界。麵前唯有延伸到無限的浩大的宇宙。銀河倒掛,星雲回旋,一顆明亮的超新星在你麵前炸裂。碎裂的流星瀑布般從似遠似近的天幕中劃過。
你在這宇宙中永恒般墜落,徒勞地感知著,試圖尋找到現實世界的落腳點。
——然後你的後背猛地碰上了什麼溫熱堅實的東西。
有一雙大手向前環繞你。像接住一個落向他的擁抱,自然地把你擁住了。
你的瞳孔擴大。呼吸凝滯。
五條悟的攻擊無法對你直接生效,除非他碰到你。
此刻他一隻手橫攬過你的腰間,一手托著你頸側,像情人一樣親密地調整姿勢,讓你靠在胸前。他垂下頭,手指抹開你耳後淩亂的發絲,呼吸輕輕地拂在你頸窩細膩的皮膚上。
深海和穹空在你們身後閃爍著,慢慢消散了。你們的身影出現在樓宇間隙中的一方昏黃的暮色裡。
咒力在指尖消散。你被他摟在懷裡,雙眼圓睜,什麼也沒有做。
本能在理智之前屈服了。他環著你肩背的堅硬手臂,鉗著你腰腹的發燙手掌,壓著你後腦的指腹,碰著你咽喉脈動的唇角……與你肌膚相觸的每一寸,都讓你從軀體深處湧起一種瀕死的大恐怖。讓你像被食肉動物咬住脖頸的小鹿那樣,明知末日將至,還是僵硬地一動不動。
“回去的路上乖乖的。不要亂動。也不要說話。”老師也像情人那樣,在你耳邊輕輕地說道。“我太生氣了。可能會把你弄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