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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我的大腦很亂。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齊康,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情感去消化齊康對我說出的這些過往。

憤怒麼?難過麼?失望麼?

或許都有一些,但偏偏又很複雜。

我能做的,隻是給齊康一個“我不會輕易離開”的信號, 綁定我與他之間的關係。

剩下的, 我需要時間來靜一靜。

在簡短的對話後, 我和齊康默契地準備離開, 不過在臨走前,齊康指了指堆積在角落的幾本相冊,說:“你可以把它們都燒了。”

那些相冊的相片裡, 有齊康,有丁龍, 也有丁曉君。

我是很想燒了那些相冊的,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 應該燒它們的人,並不是我。

“你回去再想想吧,”我的聲音很平靜, “如果要燒的話, 你該親自動手, 不假他人。”

“好。”

他上前一步,想挽上我的手, 卻發現我的雙手都在捧著那個木匣子,並沒有想挽著他一起走的意思。

我們四目相對,在視線交織的幾秒鐘, 誰也看不透對方在想什麼。

最後竟然是齊康先開了口,他說:“你看起來很不高興。”

“的確不怎麼高興。”

“你……”

“你從來都沒想過向我求助麼?我以為, 即使沒有過告白、做不成情侶和戀人,我們曾經也是很好的朋友、是可以彼此依靠的近乎家人的存在。”

“我已經陷進泥沼裡了, 沒必要再拖你下水。”

“你倒是又無私又偉大,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苦情劇的主角,最後還要和害了你的人‘相親相愛’,如果丁曉君不是個人渣,但凡他是個正常人,你恐怕早就被他感化成功,再也不覺得當初是委屈的了。”

我這人脾氣上來了一貫毒舌得很,齊康被我幾句話搶得臉色發白,等我說夠了,他才開了口,輕聲地解釋了幾句:“我並不無私、也不偉大,我很自私的,我希望我喜歡的人能夠過得自由自在的、不用擔負什麼負擔。”

“你從來都不是負擔。”

“我是的,”齊康很平靜地笑了笑,“依照你的性格,一定會壓著我去讀書的,但高中複讀的學費和生活費,就要好多錢,我那時候還沒有看清田媛媛的本性,每年必定還要給她打一些錢,最好的結果不過是我考上大學,我們一起過苦日子,但萬一我複讀再次失敗呢?萬一我永遠都讀不了大學呢?”

“沒有這個萬一。”

齊康已經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他有這個天賦和毅力能考上大學。

“那時沒有那麼多的老師,沒有那麼多的習題冊,也沒有你,我已經失敗了一次,為什麼不會失敗第二次?”

“因為害怕失敗,你連嘗試第二次的勇氣都沒有麼?”

我多少是怨恨齊康放棄學業的,倘若他堅持複讀一年,或許還有掙脫丁曉君的可能。

“就當我是害怕吧,”齊康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的模樣,“彆生氣了,好不好?”

“……”我不想說話,還是有些生氣的。

齊康三步並作兩步,湊到了我的身邊,又用很溫柔的語氣說了一遍:“彆生氣了,好不好?”

“你……”

你當我是小孩子哄麼?

我沒說出口這句話,齊康又親了我,他這次是攬住了我的肩膀,扣著我的後腦勺親的我。

我被親得太過偶然,也太過被動,很快就變成了太過迷糊。

我們親了很久,久到我幾乎習慣了近距離看他的眉眼。

親密事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做膩。

然而這個纏綿的吻還是戛然而止。

齊康喘著氣,看著我,說:“回去再親,好不好?”

我依舊捧著那個木頭箱子,冷淡地問:“你是在命令我麼?”

齊康討好地笑了笑,說:“我是在求你啊。”

——我是在求你啊。

我彆過了眼,感覺自己活了三十多歲,竟然活成了一個“傲嬌”。

我的冷靜、我的智商、我的原則,一遇到齊康,仿佛都灰飛煙滅了似的。

過了一會兒,我隻能說:“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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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說是回到家再說, 實際上,真的回到了家,我們又稀裡糊塗地滾在了一起。

正所謂三十如狼, 四十如虎。

搞了大半夜, 齊康去睡了, 我還精神奕奕, 睡不著覺。

我想了想,去了一趟書房,擰開了台燈, 掀開了那個木箱子,準備看一看裡麵的內容。

我從大一開始給齊康寫信, 直到接到了丁曉君的挑釁信件後終止, 每一封都是手寫信, 但因為我忙於學習和賺錢,總數不算多,加一起, 大概一百多封。

齊康給我寫的、沒有發出來的回信數量和我的信也差不多, 粗略估計也是一百多封。

因為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我其實已經不太能記得請我寫什麼了,於是略微猶豫了一會兒, 我把壓在最底部的第一封信抽了出來,看完了這封信,又把齊康的第一封沒有發出的回信抽了出來。

【9月1日】

【我今天報道了, 但隨身帶的錢不太夠,但好在可以辦助學貸款。】

【我好像是我們宿舍唯一一個沒有買電腦的人, 我準備先用學校的機房電腦,然後打工攢錢買一台, 等以後你上學的時候,咱們可以一起用。】

【我認識了我的室友們,其中有個室友,他的發型和你差不多,我一看他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起你。】

【齊康,你要加油,我在寧城等你。】

【9月10日】

【這封信我應該不會寄出去的,抱歉,你打電話過來,我總是說我在忙著學習。】

【我撒了謊。】

【我父母出了事,我暫時請了假,處理他們的喪事。】

【我不明白,他們明明做了一輩子的好人,為什麼會是這個下場。】

【我甚至來不及見他們最後一麵。】

【媛媛告訴我,我父母的意願是希望我們能相依為命,他們把媛媛托付給了我,讓我做一個好哥哥。】

【我的精神這幾天變得很差,我不明白我都在做什麼,我父母對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他們臨死前,卻依舊牽掛著我的學業和未來。】

【現在他們故去了,我不知道我繼續努力,還是為了誰,或許我應該先去打工,供媛媛好好讀書。】

【許皓然,我真想你在我的麵前,我想對你說很多很多的話,但我不能這麼做。】

【你也有你的苦惱,我一個人應該能撐得住。】

【等等吧,等這些事都處理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說。】

我一直都不知曉齊康的父母出事的時間節點,讀過了信,才知道竟然就在九月份,就在齊康剛剛去複讀的時候。

我回憶過往,未曾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我離開寧縣前,與寧縣的那些親戚幾乎都斷了聯係,我與過往的同學關係也算不上熱絡,再加上讀大學更換了手機號,也難怪沒有收到什麼消息。

我讓值夜的工作人員送來夜宵和咖啡,簡單用過了,重新拆開了第二組信。

【9月30日】

【上一封信估計是被郵局弄丟了,這封信我加錢掛了號,你應該能收到的。】

【我找到了一份兼職工作,多少能賺到一些錢,你不用擔心。】

【我們學校旁邊有個公園,我經常去那邊遛彎。】

【一個人有點孤單,要是你在就好了。】

【我寄了一些參考書和卷子給你,你要好好學習。】

【原本想十一回去的,但兼職那邊走不開,我算了算來回的路費,也實在有些貴,我準備寒假的時候再回去。】

【你要照顧好自己,順便給叔叔阿姨帶好。】

【齊媛媛就算了,你知道我煩她的。】

【10月10日】

【原本想十一的時候當麵和你說我父母的事,但沒想到你沒有回來,很多次話到了嘴邊,偏偏說不出口了。】

【我收到了你送的參考書和卷子,我最近也回學校開始上課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學習的效率很低,可能還是很難過。】

【齊媛媛國慶的時候,帶了個男人回家做客,姓丁,我很不喜歡這個人,他妻子死了、帶一個孩子,我怕他對齊媛媛不懷好意,齊媛媛和我吵了一架,她說我思想太齷齪,心裡怎麼想的,眼裡就看到了什麼。】

【我也很想你。】

【你走之後,好像日子一下子就變得無聊起來了,對了,前幾天我去吃麵條,那家店的老板還問我,你怎麼沒有回來。】

【要到寒假啊,那還要等很久、很久。】

【我都想買張火車票去見你了,但是我沒有錢,也沒出過遠門,隻能想想算了。】

【這封信,還是不能寄給你,等回頭見麵的時候,一起交給你吧。】

【許皓然,你要好好的。】

我看完了齊康的第二封回信,整個人的怒火都在心中燃燒。

——原來將丁曉君帶進齊□□活的人不是旁人,而是田媛媛。

——怪不得齊康從來都對他和丁曉君是怎麼認識的這件事三緘其口。

那麼問題來了。

已知齊康會嫁給丁曉君的一部分因素是田媛媛需要一筆錢出國讀書。

那田媛媛為什麼要把丁曉君帶回家?她那時候是不是已經有了出賣自己哥哥、換取自己利益的打算?

對於田媛媛這個人,我一向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的——我心知肚明,那些肮臟事,她能做得出來。

齊康是個爛好人,但他不是個傻子,也從來沒有什麼飲酒的習慣。

怎麼會喝醉?怎麼會和丁曉君躺在一起?

因為憤怒,我的牙齒和雙手不停地打顫,緩了很久,才勉強緩了過來。

我拆開了齊康的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第N封回信,從字裡行間裡找尋丁曉君和齊媛媛出沒的痕跡。

【丁曉君又來了,他帶了個果籃,我不想收,媛媛很喜歡,直接收下了。】

【我打聽了一下,丁曉君的名聲很差,我不準備以後再讓他進門了。】

【丁曉君又來了,他說齊媛媛借了他一筆錢,我問了齊媛媛,她說有這事,但是沒多少錢,不用還。】

【我罵了齊媛媛一頓,還了錢,我讓丁曉君以後彆來了。】

【媛媛領了個小孩回家,然後就不管了,我問她這孩子的爸媽是誰,她也不理我,我沒辦法,帶了一會兒孩子,才知道他是丁龍,是丁曉君的兒子。】

【丁曉君來接孩子了,我很煩他,連帶著丁龍也不怎麼喜歡了。】

【丁曉君又來了……】

【丁曉君又來了……】

【丁曉君竟然抱有這樣的心思,我不排斥同性戀,但我一點也不喜歡丁曉君。他娶過女人,他還是個同性戀,那他就是個騙婚的,我可憐他那死去的妻子,也可憐丁龍攤上這麼個父親,丁曉君真是個人渣。】

【許皓然,其實,我不止不排斥同性戀,我自個也是個同性戀。】

【我悄悄地告訴你,我有喜歡的人,那個人是你。】

【這封信回頭我就藏起來,以後也不給你,不讓你看到。】

【丁曉君下禮拜還要過來,我和齊媛媛吵了一架,她又用自殺來威脅我,說好歹見上最後一麵,我不爭氣,又點頭答應了。】

我的手幾乎捏不住信紙。

每一個字,都仿佛一把刀紮進了我的心臟。

我說不出一句話來,大腦卻在無聲地叫喊著。

“不要——”

“不要——”

“不要——”

良久,我拆開了下一封信。

那封信上沒有寫下他發生了什麼,但信紙並不平整,依稀還能看到眼淚落下打濕信紙的痕跡。

【從小到大,我的父母總是教我,要做個好人,要與人為善,但他們從來都沒有告訴我,要如何對付壞人,要怎麼麵對人性中的“惡”。】

【媛媛說她什麼都不知道,我其實不怎麼相信這句話的,但如果媛媛也麵目可憎,我大概會瘋了吧,我糊裡糊塗的,維係著表麵的和平。】

【我已經無計可施了,我周圍的所有人都在逼我,我好像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但我不想選那條路。】

【昨天你打電話給我,你問我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特彆想和你說我過得不好,想把所有的事,從頭到尾地和你說。】

【但我不能那麼做。】

【你快要考試了,考得好的話,明年說不定能拿獎學金。】

【你和室友們終於破了冰,你有了還不錯的朋友。】

【你讀了重點大學,未來可期,以後會是城裡人。】

【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也不該做你的累贅。】

【許皓然,我昨天想過,要不死了算了,但真的到了池塘邊,滿腦子都是你騎著車、載我在池塘邊玩的場景,我最後還是舍不得去死。】

【我真的是個懦夫。】

【許皓然,我不會再聯係你了。】

【你會很生氣吧,會很失望吧,會覺得我是瘋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我要違約了。】

【對不起,搞砸了一切。】

【對不起,我……】

——你如何?

——你想寫的是什麼,最後留了一截空白?

——你是不是想說,你愛我。

——你知不知道,我從來都不懼怕你會拖累我。

——你知不知道,我同樣是喜歡你的。

——你知不知道,即使你陷入泥沼,即使你身敗名裂,我依舊願意不計一切地幫你,隻需要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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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幾乎一夜都沒怎麼睡。

第二天過了九點鐘, 我電話通知了下屬前往寧縣,和我之前留在寧縣的工作人員一道,查清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另外, 再派一隊人, 查清田媛媛這些年的底細。

我之前雖然也曾派人調查, 但手段並不算激烈,那時候的我,依舊維係著“尊重他人”的底線, 並不樂意過分觸犯旁人的隱私,然而田媛媛在我的心中, 已經算不上個普通人、正常人, 她幾乎可以作為“犯罪嫌疑人”, 我自然不想給她最起碼的尊重。

在電話中,我還得到了一個消息,寧縣的遷墳通知將於今日正式下發, 總共給了兩個月的“窗口期”, 需要墳墓家屬本人前往處理相關事宜。

這其實是我期盼許久的事, 隨著丁家父子一個故去一個進去,倒也沒有那麼“著急”, 然而想到寧縣還有一個田媛媛,我又將這件事提到了亟需解決的事項上。

我甚至抱有著一些隱秘的心思,我想借由這次去寧縣, 揭開當年所有的真相,讓違法犯罪的、陰險毒辣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我翻出了齊康的課表、賽程表, 又翻出了我自己的工作安排,最後圈定了五一前後的十天。

那些隱藏得極深的過往, 總改翻出來在太陽下曬一曬,那些陳年腐肉總該用刀刮得乾乾淨淨,傷口才有愈合的可能。

做下了這些決定,我將信件收好,打開了工作的筆記本電腦,不多時,齊康果然來書房找我。

他問我:“一早就起來工作?”

我“嗯”了一聲,抬眼看了他身上穿著的單薄的、屬於我的襯衫,說:“一早就起來勾人?”

齊康抿了下嘴唇,臉有些紅,卻說:“那你有沒有被勾到?”

我暗忖我也算“曆儘千帆”,各種層出不窮的手段都見識過,這些小心機,其實不太能“上當受騙”。

但話總不能這麼說的,於是我輕笑了一聲,說:“無須這些伎倆,你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迷情藥。”

我自小就是個聰慧而冷漠的性子,除了父母,齊康算是第一個走進我“安全區”的人。

我對他的迷戀,從精神到身體,非但沒有褪去的跡象,反倒是愈發濃鬱。

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就走了過來,熟稔地繞過了辦公桌,摟著我的脖子,低頭親吻我。

我們發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吃過了午飯。

又發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吃過了晚飯,我們終於出了家門。

——齊康晚上有常規的訓練,得去俱樂部一次。

齊康的雙腿還是軟的,精神狀態倒是很好,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腦,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說:“玩遊戲靠的是手眼腦的配合,用不上腿的。”

我挺喜歡他這幅自信的模樣,對他說:“那下次我可以更過分一點?”

齊康卻沒有應下,他遲疑了一會,歎了口氣說:“多少還是需要體力的……”

我忍不住悶笑出聲,齊康捏了捏我手背上的肉,不疼,倒是很有趣,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好好加油,期待你以後在賽場上贏。”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齊康七點進了俱樂部,預計至少淩晨兩點才能出來。

電子競技訓練是非常耗體力的事,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白天的胡鬨很不應該。

但我實在是放縱了很多,或許隻有在於齊康緊密相依的時候,我才能短暫地從那些信的情緒中脫離開來。

我揉了揉眉心,讓司機將車開到最近的屬於我的住處,進了門吩咐工作人員淩晨一點喊我,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淩晨一點一刻,我洗了把臉,換上了衣服,出門去接齊康下班。

車輛到了俱樂部的門口,卻發現一群年輕人堵在門口,儼然是出了意外。

我身體靠在車輛後座,劃開了手機的鎖屏界麵,撥通了邵博的電話:“發生了什麼事?俱樂部門口怎麼都是人?”

“老板,有選手互毆打架了,選手發了博文,粉絲聞風而動,直接衝過來了。”

“選手受傷了麼?”

“輕傷,用不著上醫院,包紮一下就好。”

“那就按照俱樂部的規矩處理吧。”

“恐怕不行……”

“為什麼?打架的人很特殊?”

“是很特殊。”

“是誰?”

“一個是THREE。”

THREE是《龍騎士》分部的頭牌選手。《龍騎士》戰隊算是俱樂部的傳統強隊,THREE今年二十五歲,操作犀利,人也長得英俊,身上背了不少代言,算得上是俱樂部的搖錢樹之一。

我皺了皺眉,說:“他先挑釁的?”

“不是。”

“那是什麼?”

“他是先被打的。”

“誰打他的?為什麼打他?”

“是……K-A-N-G。”

“K-A-N-G?”或許是因為剛剛睡醒沒多久,我還沒反應過來。

“……是齊康,您的太太。”

“……”

我沉默了幾秒鐘,我這輩子可能都會記住這一刻,當了三十多年老好人的齊康,竟然會和人打架。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會打起來?”

“THREE在直播中侮辱了齊康的隊友。”

“還有呢?”

“THREE在爭吵中,威脅齊康的隊友,如果他計較這件事,就將他的私密照片公之於眾。”

“齊康的哪個隊友?”

“KAT。”

我的大腦迅速浮現出了KAT的相關資料。

“我記得他才十九歲。”

“是。”

“發博文的是THREE?”

“是。”

“你打算如何處理?”

“原本是打算俱樂部內處分。”

“現在呢?”

“報警吧。”

“你做得對。”

“老板,鬨大之後,THREE就不能留了,我們可能還要付一筆品牌的違約金,粉絲也會有很大意見。”

“是我缺錢,還是你缺錢?”

“嗨呀,老板,這不是怕您吃虧麼?”

“為了不讓我吃虧,就讓我太太吃虧?”

“您太太一直讓我彆告訴您,他願意接受俱樂部的一切處罰決定。”

“那就罰他休息三天,不準上網看亂七八糟的消息。”

“是。”

我等待了一會兒,警車果然呼嘯而來,帶走了相關人員,我的手機上也多了一條來自齊康的消息。

他說:“晚上要通宵排練,睡一覺,明天下去再回去。”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讓司機將車輛開到了派出所附近。

淩晨三點鐘,我終於等到了齊康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他神色有些萎靡,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皺巴巴的,低頭撥弄著手機,似乎是想要叫一輛車。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號碼,問他:“你在哪兒?是不是闖了一點禍?”

齊康猶豫了一瞬,終於回答:“我剛出派出所。”

“那你向左邊看。”

司機默契地打開了車照燈。

齊康看到了熟悉的車輛,他依舊舉著手機,卻加快腳步,近乎小跑地奔向了我。

我開了車門,等了一會兒,等到齊康上了我的車,又等到他關好了車門。

這才掛斷了電話,說:“第一次打架的感想怎麼樣?”

齊康也將手機收好,過了一會兒,他說:“也不是第一次打架了。”

“哦?”

“和那個人生活的時候,一開始我總挨打,後來我也打回去了。”

“哦。”

“你什麼時候知道……”

“邵博不敢不說。”

“……”

“你也不需要道歉,我甚至要誇你一句打得好。”

“我一想到我隊友隻有十九歲,憤怒就衝上了頭,還是莽撞了一些。”

“俱樂部會開除TRREE,他違法犯罪的事會交給警方來查證,這裡是平城,不是寧縣,會有人願意維係正義。”

齊康“嗯”了一聲,神色卻有些萎靡。

“你在想什麼?”

“有些後悔,當初或許不止有一條路。”

“我們年輕的時候,總會受到視野和經驗的局限,做出一些很幼稚很錯誤的決定,等過去幾年之後,再往回看,又覺得後悔。我們都可以後悔,但沒必要一直後悔下去,也沒必要再去苛責自己,過去已經無從改變,但眼下和未來依舊可期。”

“……可期麼?”

“靠你一個人,可能有點難,但你還有我。”

“齊康,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種場景,你要相信,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你可以選擇依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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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談戀愛可能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我曾經很吝嗇許下承諾, 但如今,卻願意為齊康破例。

齊康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我相信你, 但我也不能讓你總那麼累。”

我抬起手, 捏了捏他的耳垂, 說:“我並不覺得疲累, 但如果你心疼我的話,那就活得更灑脫自在一點,我期望你成為自由翱翔的鷹, 而非拘於方寸之間的雀。”

“如果我飛得太高,飛得太遠呢?”

“我可以開飛機去追你啊, ”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我有私人飛機, 還有直升飛機,你總不至於飛離外太空吧。”

齊康被我逗笑了,過了一會兒, 他說:“你真的很厲害。”

“我當然很厲害, ”我從不吝嗇對自己的誇讚, “我想要做成的事,很難不做到, 我想要達成的目的,也很難不達到。”

“的確如此。”齊康當了我的捧哏,“你想要我, 我也會在你的身邊。”

齊康的話語像是一句承諾,但這承諾太輕, 不足以讓我滿意,不過來日方長, 我總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們回到了家中,休息了幾個小時,齊康趕去上學,我則是在上班的途中,查看昨日紛爭的後續。

邵博和星落俱樂部的微博都發布了關於昨日“打架”事件的聲明,並且清楚明白地將打架緣由公之於眾——除了模糊了KAT的身份。

緊接而來的,是警方的案情通報,THREE不止在直播間嘲諷,當麵進行言語威脅,還曾經勒索過KAT一筆錢,而他在聊天記錄中索要錢財的理由也很神奇,一會兒說“這是我的精神損失費,我雖然出了軌,但你竟然敢提分手”,一會兒又說“反正你(KAT)家裡有錢,和我這種吃青春飯的選手不一樣,你多給我點錢,於你而言,也不至於傷筋動骨”。

與直播間侮辱和吵架中的言語威脅不同,一旦涉及到了金錢勒索,就是刑事重罪。

在征得KAT的同意後,俱樂部也將相關聊天記錄打碼放出,引發了無數網友的震驚吃瓜,一時之間,THREE的粉絲大部分都四散而去,隻有少部分將脫未脫的粉絲發瘋怒罵THREE“糊塗”、“自毀長城”。

公關團隊卡著時間節點,讓遊戲博主放出了風聲——星落俱樂部,將引入OTS代替THREE的位置。

OTS在各個方麵都是THREE的高配版,不過上個賽季和俱樂部產生了矛盾,大家都在猜測他的下一家會是誰,之前倒也有人拉過他和星落俱樂部的適配性,然而有THREE擋著,倒也沒有太多的呼聲。

如今THREE自毀長城,進了局子,OTS的引入自然頗得人心,也給戰隊的粉絲注射了一針“強心劑”。

我敢讓人放出風聲,自然是因為昨日已經連夜和OTS的團隊和俱樂部談好了轉會合同。

——還要感謝電子競技行業的奇葩上班時間,淩晨一二兩點工作人員還在精神奕奕,簽完了合同,剛好了往日睡覺的時間。

處理完了網絡上的紛爭,我抵達了公司,繼續處理公司的工作。

原本這應該是一個輕鬆的工作日,但上頭人偏偏來我們集團視察,還點名要地產的團隊陪同。

近兩年,我已經看到了地產行業的頹勢,並未參與任何大型地皮的競拍,也沒有挪用任何建房相關的款項,保質保量地完成了所有已售期房的交付工作,就在去年,我精簡了幾家地產公司,也沒有將員工直接趕走,而是將舊員工直接安排到了新成立的版塊公司工作。

我認為我的所作所為中規中矩,是依法操作,但架不住其他地產集團一個比一個能暴雷,一個比一個騷操作多,市麵上多了不少爛尾的房子,很多地產從業者在被暴力裁員後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原公司,各類猛料頻頻登上熱搜。

為了穩定民眾對於期房的信心,延緩房地產行業的頹勢,上頭出台了一係列的措施,然而收效甚微。

就在前幾天,平城又有幾個期房項目出了問題,業主們自發地開展維權工作,上頭協商不成,隻好尋求其他解決問題的途徑。

想來這一次直接來到我這兒,便是想讓我接手這個“燙手山芋”的。

其實上頭的動作,我這些天也有些風聲,畢竟排名前兩位的地產老板已經斷然拒絕,還拒絕得很不體麵,對著媒體訴了好大的苦。

現在這擊鼓傳花輪到了我,我其實也可以拒絕,理由都是現成的,畢竟,我去年才剛精簡了團隊,員工雖然沒有被我趕走,但早就接手其他的版塊了,我“無人可用”,實在“難當大任”。

我的團隊人員已經幫我擬好了發言稿,然而進了會議室,上頭的一名乾部卻不談工作,反倒是給我講起了故事。

講的不是旁人的故事,而是他自個同學的故事。

他同學是個勤快人,但不是個聰明人,勤勤懇懇地攢了很多錢,又掏空了他老婆和兩家老人的錢包,好不容易買上了一套房,買房前還谘詢過他,確認了是“五證齊全”的房子,確認了開發的是數一數二的企業,這才交了首付。

一開始還好,地麵圈了起來,施工隊絡繹不絕,眼見著地基打了起來,每一層樓也在向上蓋。

然而就在這兩天,先是施工隊傳來了地產公司拖欠工資的消息,然後有一天,樓沒建好,工人卻消失了。

這之後就是漫長的維權道路,業主們鬨得狠的時候,就派兩三個工人敲敲打打,業主們稍微鬆懈一點,工地上又是沒人。

他那同學,因為這套房子頭發都白了,四處求告無門,租房在外,卻不得不每月依舊交著高昂的貸款。

一個故事講完了,另一位乾部又開始接著講,這次講的是一個拚搏了十多年的未婚女士的故事。

我聽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手中的發言稿,最後還是選擇將它倒扣到了桌麵上。

我不是個聖母,然而也不是個過於狠心的人。

正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顧天下”,過往我倒也沒少做慈善事。

“我可以考慮接這幾個爛尾樓的項目,也可以不向業主再額外要一筆續建費,但硬讓我們公司來填這個項目的資金窟窿,也不太妥當。”我的話語說得懇切,手指卻再摩挲著手中的鋼筆,“該有的利稅補貼應該有,除此之外,我續建的項目,我負責後續的物業工作,小區的公共用地,在一定年限內收入也歸我的物業公司,多少也貼補我們一點點,彆讓我虧太多。”

幾位乾部對視了一眼,最後坐在正中間的那位說:“這是自然的,許董,你不虧是民營企業家的代表,很有企業負責人的擔當。”

我扯起了嘴角,開口倒也回敬了一頂高帽:“我在平城讀了大學,也是在平城正式發家,能為平城的老百姓做些實事,自然是義不容辭,些許損失,算不得什麼。”

送走了這一批人,我讓下屬擬定了後續的計劃,想了想,又把這件事說與了齊康聽。

齊康果然很高興,他是個很善良的人,也很樂意看到我做些善事。

我掛斷了電話,到也不覺得自己完全是在做善事,上頭對這些地產公司的清算顯然已經列入計劃,我不過是提前破財免災、做一些布置。

時間仿佛一眨眼就到了五月份,我和齊康也定下了回到寧縣的行程。

這一次,齊康同意了我遷墳的提議,我們在臨行前,還去墓園買下了兩大塊目的——讓我父母和他父母毗鄰而居,倒也是個還不錯的主意。

除了這兩塊墓地,我們還看了看風水,定下了挨著這兩塊的第三塊——在我們死亡前,可以每年支付一筆費用,先預占著,等需要的時候直接買斷。

——如果不是因為提前買墓地有些不吉利,我們或許會直接買下。

去過了墓園,齊康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他說:“以後我們要葬在一起麼?”

我反問他:“不然呢?”

齊康笑了笑,沒說什麼話,隻是簽上了我的手。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按照寧縣的傳統,二婚的人是不吉利的,一般都是自個兒一個墳墓,無論是前頭的還是後頭都“兩不沾”,省得帶去晦氣。

但我偏偏不信這個。

我就是要和齊康死也在一起,什麼晦氣不晦氣的,一則我不信,二來就算是真的,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生死相依,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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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我和齊康乘坐飛機抵達了距離寧縣最近的機場, 然後換乘房車前往寧縣。

這次的旅途我們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變化,至少我的情緒非常穩定,幾乎算得上“平和”。

寧縣已經沒有能威脅到我的人或事了——至於田媛媛, 我巴不得她作妖, 以便於我順水推舟“解決”掉她。

齊康的情緒也很穩定, 他一會兒寫作業, 一會兒拿起手機回幾條隊友的消息——等到達目的地,他需要把自己的電腦鏈接上網絡,以便於準時參加晚上的常規訓練。

——能夠讓人情緒穩定的, 隻有穩定而有意義的忙碌。

在回村子之前,我們在高中學校門口的麵館裡吃了兩碗牛肉麵, 往碗裡灑蔥葉的時候, 我突然反應過來, 齊康之所以不給我蔥花,或許是因為我們最後一次吃牛肉麵的時候,他說“綠色的, 不太吉利”, 而我沒有吃哪怕一片蔥花。

為了驗證我的猜測, 我突兀地問了齊康一句:“丁曉君愛吃蔥麼?”

齊康沉默了三秒鐘,他說:“他是愛吃的, 不愛吃的那個人是我。”

——那你為什麼不愛吃?

我沒有問出這句話,我已經想到了答案,因為“綠色的, 不吉利”,因為齊康吃了那碗帶著蔥花的麵, 最後收到了很糟糕的高考成績。

因為齊康不吃蔥,所以店員那時候才習以為常地問, 是不是一碗帶蔥花的、一碗不帶蔥花的。

也因為齊康不吃蔥,他下意識地做了兩碗不同的麵條,最後送上餐桌的時候,卻把有蔥的那一碗,留給了自己。

“你為什麼要瞞著這件事?”

“我現在已經能吃蔥了,談不上什麼瞞不瞞的。”

“但我誤會了你。”

“本來也是我的錯,我不該把沒有蔥的那一碗遞到你的麵前。”

我們吃過了麵,重新回到了放車上。

我忍不住,又問齊康:“你那時候是不是有點怕我?”

齊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說:“我不怕你會欺負我,但我怕你會嫌棄我。”

“我不會嫌棄你的。”

“但我像個廢物一樣,什麼都不懂,什麼也做不好。我不知道你把我帶在身邊,是因為可憐我,還是因為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

“……我不會娶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

“萬一你得償所願,又發現我沒那麼好了,後悔了,該怎麼辦?”

“你會怕這個?”

“會。”

“你低估了你對我的影響力。”

“我低估了你的良心,你和過往一樣,說著最狠的話,做著最柔軟的事。”

“我一開始對你,可沒有心慈手軟過。”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並沒有那麼想反抗你?”

“你是在半推半就?”

“我隻是在猶豫,要不要做你的累贅,連累你照顧我。”

過往的那些相處的細節,在此刻或許都有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含義。

那些尖銳的、透明的、仿佛會刺痛人的“玻璃”,握在手心、嘗在舌尖,竟然是甜味的糖塊。

我有一點點被情感衝昏了頭腦,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我說:“你彆用這些話來哄騙我。”

齊康放下了手中的紙筆,他站到我的背後,摟著了我的腰、親吻我的頸後。

他說:“我對你說的情話,每一句都是真心實意。”

——我們共同體驗了放車內最大的能容納兩人的伸縮床,床很結實,我們也很滿意。

我們在縣城的賓館裡修整了兩天,養足精神去了村裡,遷墳相關的事宜處置得很順利,我的工作人員前期已經將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們選定了一個適宜搬遷的黃道吉日,決定由喪葬隊伍起棺後,將棺材抬進冥車中,再通過陸運,長途跋涉幾千裡,趕上另一個黃道吉日,再遷入我們購置的新墓地之中。

冥車司機原本不想接這一攤活——畢竟太遠了,但我給的錢比行價要高上很多,他略一猶豫,喊了朋友,一起答應了,兩人將輪番開車,也一起作伴“壯個膽”。

選定的日子在五日之後,我和齊康商量後,決定在我們的“婚房”裡住上幾日——畢竟此次離去後,應該很久不會再回到寧縣了。

我雖然很嫌棄村裡的環境,但也滿足了齊康小小的心願,於是躺在齊康給我鋪好的厚厚的床上,側耳聽著齊康在外間低聲與每一個上門拜訪的村民交談。

有一部分村民是很令人憤怒的,有一部分村民卻還算是淳樸的,我上次臨走前派人給村裡修了路,資助了一些孩子讀書,竟然有不少村民念著我的“好”,得知了我和齊康回來小住幾天後,自發地帶著東西前來“串門”、“送禮”。

我不耐煩與他們交際,齊康便隻得代替我出麵,他處置這些事竟然十分妥帖,幾句話便哄得那些來訪的客人滿麵笑容,等聊上幾十分鐘,又叫人“自覺”地不再打擾、起身離開。

這一下午來了三四撥人,快到吃晚飯的時候,齊康鎖上了院門,開始用灶火給我做晚飯。

我在炕上躺了一下午,此刻也慢吞吞地下了炕,問齊康:“幫你做什麼?”

齊康並不生疏地將一大把柴火塞到了爐膛裡,他說:“你且歇著吧,飯很快就好了。”

我“嗯”了一聲,卻沒有轉頭離開,而是問齊康:“如果我那次回來,不是什麼富翁,就是個普通人,你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縈繞在我心中很久了,我也知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但此時此刻,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很自然地問出口了。

齊康用火引點燃了柴火,他用瓢舀了水,一勺一勺地倒進鐵鍋裡,邊乾活邊說:“我會問你有沒有結婚。”

“如果我說沒有呢?”

“還會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如果我說沒有呢?”

“我會告訴你,我打算離婚了。”

“你真的打算離婚了麼?”這是出乎我預料的答案。

“我原本想,等到丁龍高考結束後,就向丁曉君提離婚的。”

“你不怕他用照片威脅你?你不怕丁曉君再家暴你?”

“怕的很。”

“那你還要離婚?”

“如果你那時候還沒有結婚,還沒有女朋友,那你應該還是在等我的。”

“也可能是我太普通了,沒什麼人看得上我。”

“沒有那種可能,你不知道你長得有多好,有多吸引人。”

“就算我在等你,也與你沒有什麼關係。”

“你在等我,我就不該害怕了。”

“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嫌棄你,即使你離婚了,我也不會願意娶你。”

“想過。”

“那還要做?”

“我不想和丁曉君死後葬在一起,我想一個人乾乾淨淨地活。”

“那我不是個普通人了,我是個富翁了,你怎麼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做?”

“……”

“彆告訴我,你是不想拖累我。”

“我隻是覺得,齊大非偶,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願意和我共患難,卻不願意和我共富貴?”

“都是過去的事了……”

“也就剛過去一年多。”

“你要和我翻舊賬麼?”

“當然。”

“好吧。”齊康放下了手中的水瓢,站直身體看我,“你想讓我怎麼做?”

我想了想,說:“告訴我一個秘密,好不好?”

“什麼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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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什麼秘密?”

“你當年為什麼要放棄繼續讀書?”

齊康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他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

他有一個很明顯的思考的過程,然後他說:“當時我的精神狀態很差, 書也看不下去, 成績一路下滑, 這種狀態是不可能複讀成功的, 所以我乾脆就退學了?”

“我記得我以前問過你,你說是要照顧丁龍。”

“也有這方麵的因素。”

“你說過的是實話麼?”

“是。”

“齊康,如果你欺騙我的話, 即使是善意的謊言,我也會很難過的。”

“……”齊康不再說話, 看起來他之前的回答的確有問題, 但他似乎並不願意讓我知曉答案。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隻是說:“有些事,瞞是永遠瞞不住的。”

我當然不是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事實上, 早在齊康進入私立學校的時候, 我的下屬就向我彙報了不對勁的地方。

眾所周知, 每一個學生都有屬於自己的學籍和檔案,這份學籍和檔案將會隨著學生的升學而不斷增添內容, 同時,學籍和檔案也是高考信息的重要佐證。

齊康的檔案是遺失了的,前些年, 縣裡的檔案館起了一場大火,很多人的檔案都因此遺失, 不過補辦的手續還算順利。

真正有疑點的是齊康的學籍。

齊康的小學和他實際上的小學並不相同,而是縣裡的一所重點學校, 打印件倒沒有塗改的痕跡,但我分明記得,當年我們的學籍,是小學畢業時,每個人手寫填好的。

齊康的學籍需要糾正信息,檔案需要補辦,好在我因為修路和捐款結下了不少善緣,補辦這些手續倒是沒有耗費太大的精力。

再加上齊康要轉入的是我名下的私立學校,審查算不上嚴苛。

然而等到齊康高考的時候,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他莫名其妙關聯了一個在江海大學入學退學的記錄。

江海大學是南城數一數二的好大學,在國內也排得上號。

這條記錄是係統中查到的,我的下屬撥電話過去,對方的負責人員隻說錄入信息的時候出了錯,錯誤的信息被係統抓取了,也不太好修改,但這條記錄也不影響考生再次報考,於是隻能口頭表達一下歉意。

這種種巧合,每一個巧合都可以解釋清楚明白,但彙合在一起,怎麼想怎麼也不對勁。

我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或許有人頂替了齊康的高考成績。

但這又說不通,齊康當時雖然震驚於成績很低,但從未想過去核查成績,隻是說自己發揮失常。

我勸過兩次讓他提交核查成績的申請,他的反應都很冷淡,甚至是有些心灰意冷的。

如果頂替高考成績這件事屬實,要麼齊康是完全不知情的,要麼齊康就是知情的。

——而如果他知情,他或早或晚,也會明白,當他的檔案、學籍和成績被其他人頂替的時候,他很難再次登上高考的考場,一是因為資料不全,二是因為頂替他高考的人會想方設法地阻止他,以避免事件暴露。

我原本不想再深入探究下去,無論齊康在這件事中是無辜的受害者,還是知情的共謀人,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如今已經重新通過了高考、上了大學,儼然有了全新的人生,過去的事,就過去算了。

然而,看到那幾封信後,我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田媛媛能夠為了利益,將丁曉君引狼入室。

——田媛媛或許也能夠為了利益,出賣齊康的人生。

在我看來,隻有和田媛媛相關,才會讓齊康選擇三緘其口、保守秘密。

我想要所有的真相大白,想要弄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甚至也做好了齊康當年參與高考舞弊的心理準備——按照相關規定,一旦替考情況核實,將給予暫停參加各種國家教育考試3年的處理。

齊康再次高考的時候,遠超過了這個時間節點。

但我依舊不願意相信他會這麼做,他是我見過了,最善良的人,沒有之一,我不相信他會做違法亂紀的事,也不相信他會在得知真相後,選擇同流合汙、保持緘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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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我主動詢問了齊康, 但齊康似乎並不想告知我真相、給我一個答案。

他還是想把這個秘密繼續瞞下去——無論是為了他自己、田媛媛還是其他人。

但我想將這個秘密揭開,我隱約有所預感,倘若我知曉了這個秘密, 才算完全獲悉了我和齊康之間的過往, 才能完全打破我和齊康之間的隔閡。

況且, 我也想弄清楚, 田媛媛到底有沒有如我所猜測的那般,在其中推波助瀾、甚至主動籌謀,如果她真的做了這些事, 我是不介意當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將她送進監獄的。

我與齊康不同, 我向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而且不擇手段、陰狠毒辣, 丁家父子的結局我勉強滿意,讓田媛媛拿我贈予的金錢“逍遙法外”,著實讓我如鯁在喉、心中不快。

我在大腦裡過了一會兒近期的事, 麵上卻不顯露, 而是從背後抱住了齊康, 我的下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像吸貓似的吸了吸他, 慢吞吞地說:“晚上要吃什麼?”

“正在燒水,準備做個麵片湯,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當然是吃得慣的。”我將齊康摟得更緊了一點, 開始親吻他的脖子,並且意圖和他做一些脖子以下不能做的事。

齊康沒有放縱我, 他眼角泛起了一點紅,喘著氣對我說:“要先做好晚飯, 才能……”

我不甚滿意地放過了他,卻也不離開,而是站在不算大的廚房裡,旁觀齊康做飯——我倒有心幫忙,奈何多年未曾下廚、技術實在不佳,在切了一些比手指更粗的黃瓜絲後,被齊康剝奪了幫忙的權利。

於是我隻得看著齊康忙得像個小陀螺,不僅煮了麵片湯,還炒了個熱菜、拌了個涼菜。

我最後倒也幫忙了——幫忙把做好的晚飯端到了支起餐桌的臥房裡。

齊康讓我坐在了炕沿,他自個搬了個椅子,我讓他和我一起坐,但他並不同意。

坦白說,齊康做的飯並沒有我雇傭的專業廚師做得好吃,但勝在家常和心意,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吃過了晚飯,我想下炕幫忙收拾碗筷,又被齊康“摁”住了——他不讓我下來,還很認真地說:“你的時間很寶貴,不用浪費在這些家務瑣事上。”

“你的時間也很寶貴,晚上不是還有日常訓練要打?”我反駁他,再次想要下床,又被齊康一句話阻止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說:“你這個生手彆來添亂了,我一個人乾也就十來分鐘,加上一個你,恐怕要半個小時啦。”

齊康都這麼說了,我隻得放棄幫忙的念頭,安心躺在炕上,權當一個“米蟲”了。

等齊康收拾完,炕上的小桌子也支了起來,我學不會盤腿,隻得躺在枕頭上,略帶羨慕地看著齊康盤腿坐,開始用電腦進行日常的訓練。

他初始還有一些不自在,但很快就習慣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泛起了睡衣,本來想閉眼休息一會兒,卻沒想到,竟然直接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第二天一早,是被雞叫聲喊醒的。

我睜開了雙眼,借著晨曦的光亮看人,齊康還在睡,桌子連同桌子上的電腦都已經挪到炕尾了。

——他昨日應該是淩晨一兩點才睡,眼下也就五六點鐘,我是不忍心喊他起床的。

我盯著齊康看了一會兒,感覺這種時候其實挺美好的,然而如果問我願不願意做個普通人、留在寧縣、天天和齊康過這種日子,我又是不願意的。

偶爾住一住老舊的房屋、睡在堅硬的炕上,還能算得上有趣,倘若天寓於爭利天如此,我大概率會叫苦不迭。

有情能抵飲水飽?

那純粹是扯淡。

沒有物質基礎的親密關係,最後隻會走向一團糟糕,所有的浪漫都會在柴米油鹽中磨得細碎,愛情點滴的甜難以抵過生活中綿延的苦。

我之前問齊康,倘若我是個普通人,重逢後你會怎麼做,齊康的回答很熨帖、也很能滿足我的情感需求。

但我未曾說出口的則是,倘若我是個普通人,我大概率不會再有精力和心思去想齊康這個人的,甚至很有可能會拒絕參加甚麼同學聚會。

我會被日複一日繁重而毫無意義的工作壓垮神經,會斤斤計較地計算著每個月的收入和開銷,運氣好的話是為房貸苦惱,運氣不好則是為了房租苦惱。

那些年少時美好的回憶、那場無疾而終的暗戀,最後會變成一段“寶貴”的記憶,封存在我心靈視界的一個角落裡,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不清,直到有一天,我再難以想起。

我感激命運賜予我財富,而財富給了我重溫舊夢的機會和底氣。

如果我混得不好,我是很難幫齊康擺脫丁曉君這個人的,也不可能給齊康找來很好的老師、幫他補齊手續、讓他多年後通過高考進入大學,也不可能解決丁家父子和田媛媛的糾纏,更不可能送齊康去俱樂部工作。

所以,哪裡有什麼緣分天定,不過是天道酬勤。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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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 現在還剩四天的時間,等到遷墳的那天,我將會和齊康在儀式結束後, 直接返程回平城——並且肉眼可見的, 未來也很難再去寧縣。

田媛媛沒有失心瘋, 她不可能站在我麵前說出當年的真相, 事實上,我們回來的陣仗並不小,但田媛媛乃至田家人, 一個都沒有出現在我們麵前。

他們似乎期盼著我們能早點辦完事、早點離開,最後以後再也不要見麵。

當然, 這也是齊康所期盼的。

可惜我非要一意孤行, 既然齊康這條路走不通, 田媛媛這條路也走不通,我又將視線看向既得利益者。

如果高考頂替屬實,那唯一的既得利益者, 就是和我們一屆高考的、進入江海大學讀書後來又退學、那年高考唯二兩個過了重本線的考生之一, 我記得他的名字, 好像是叫——田書文。

田書文,姓田, 我對他的印象已經十分模糊了,倒不是我記憶不好,而是他原本就沒有和我們相處過多少日子。

十多年前高考監管並不算嚴格, 一些家裡有條件的考生會在外地讀書,直到高考前才會送回來參加高考, 而外地高中的教學水平明顯會比寧縣的高中高上一截,這麼一段“鍍金”的經曆後, 考生很容易考上更好的大學。

田書文就是這樣的考生,他在省城的重點高中“旁聽”,臨到高考的時候,才回來待了兩個星期,聽說在外地的成績很不錯,回來也就直接分到了我所在的重點班。

我和他幾乎沒說過什麼話,但是的確和他分到了一個考場。

當年高考,寧縣高中有兩個過了重本線的考生,一個是我,一個是他,他分數比我還高一些,但因為他是外地回來的考生、大家又一直說他的成績不錯,我當時竟然沒有生出一絲一毫的懷疑。

但現在想起來,又會覺得處處都是疑點。

——一般外地回來高考的,都會提前上幾個月,甚至提前上一年,田書文這種隻提前半個月回來,實在有些少見。

——大家都說田書文的成績不錯,但從來都沒有人見過他的卷子或者作業,那時候馬上高考,學校也沒有任何考試。

——田書文在高考結束後就消失了,連報誌願那一天都沒有出現,後來,學校開表彰會的時候,發言的人隻有我,也沒有他,據說他是出去旅遊了。

我也很在意“田”這個字,田雖然不是什麼生僻姓氏,但也不是爛大街的姓氏,我的下屬通過一些手段,查到了田書文和田媛媛的關係,甚至順帶的,還查到了田書文和我關係。

田書文的爺爺是田媛媛爺爺的哥哥,他們是不算親的堂兄妹,田媛媛的爺爺又是我生理上奶奶的弟弟,等於從生理上來說,我算是他表兄弟——不過我並不認任何親屬關係。

田書文的爺爺讀過書,一家子人也很能賺錢,早早去了縣城過日子,後來乾脆搬到了外地。

田媛媛的爺爺,則是一輩子都在村子裡過活,一家人也都沒什麼出息。

這條線牽連上後,無論真相如何,田家人肯定脫不了乾係。

我心中有懷疑,然而目前還沒有十足的證據,田書文人甚至在國外,並未回到寧縣,線索似乎又斷了。

想到的線索總會斷,想得知的真相總是找不到,我實在是“沒什麼辦法”,又憂愁於“真相無法大白”,為了“高考公平”,在“百般無奈”之下,將現在查到的所有的證據,派人送到了正在寧縣開展調查的“XX巡.查.組”的工作人員手中,並貼心地提醒,當事人將於數日後離開寧縣。

我與齊康的交談,是我給予他最後的“坦白從寬”的機會,他想要瞞,我也不阻攔,但是會做好一個良好公民應該做的事。

他們比我想象得動作更快,也可能是因為今年全國各地出了不少“多年前高考頂替,多年後當事人哭訴求真相”的案件,新聞媒體和自媒體也在緊緊地跟著這塊。

為了不造成更大的影響,也為了抓住這次“撥亂反正”的政績,他們連夜成立了事件調.查組,結合公.安、民.政、教育等多部門,開始查閱紙質卷宗文件,探尋當年的真相。

一般而言,高考的考卷保存期為半年,半年後會統一銷毀變成再生紙張回收利用。

然而,我們高考的那一年,剛好改了直接通過考卷批卷的模式,而是將考卷的內容掃描、機讀、上傳,紙質卷子雖然統一銷毀了,掃描的圖片文件卻被永久保存了。

尋常人自然無法調閱到這些圖片文件,然而“巡.查.組”卻有這個權限。

隻需要查到齊康的卷子和田書文的卷子,就能很輕易地找到當年兩個人真實的高考分數,再結合寧縣高中最終對外公開的分數,自然能查出內裡的問題。

整個進度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我和齊康吃過了午飯,沒過多久,就有工作人員直接找上了門。

一位麵容白皙、神色嚴肅的女乾部帶著兩個下屬,要和齊康談一談。

齊康有些懵,他看向了我,定了定心神,才說:“先請坐,我給你們倒幾杯水。”

“不用坐,也不用倒水,隻是幾個問題,問完我就會離開。”

“好。”

我皺了皺眉,說:“你們先做個自我介紹?”

“抱歉,我是……的調研員,我姓寧,他們是我的同事,齊康先生,我想問您,在您參加的首次高考中,您有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齊康的神色很緊張,但他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根據我們的調查,您在寧縣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多次聯考和模擬考中都遠超過重本線,最終的高考成績卻遠低於本科線,您沒有產生過任何懷疑麼?”

“我考試時發了燒,發揮失常,我沒有懷疑過。”

“考試失常後,第二年你沒去複讀?”

“第二年複讀了,成績不太好,就放棄了。”

“田媛媛是你妹妹?”

“曾經是。”

“丁曉君是你前夫?”

“是。”

我以為他們會繼續追問下去,但這幾個調研員交換了幾個眼神,竟然說:“我的問題已經結束了,如果您想到了什麼其他的細節,也可以直接去聯係我們,這是我的名片。”

齊康的表情很抗拒,但還是伸出手接過了名片。

三位調研員默契地笑了笑,轉身就向外走,齊康捏緊了名片,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有發生什麼事麼?”

“抱歉,因為還在調查過程中,相關信息還不能透露。”

說完這句話,一行人迅速地離開了。

齊康關上了房門,他看向了我。

我們目光對視了幾秒鐘,齊康平靜地問我:“你做了什麼?”

我將掛在嘴邊的“我做了個守法公民該做的事”咽了下去,選擇實話實說:“我隻是試試看,能不能把田媛媛送到局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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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許皓然, 你對田媛媛……”

齊康咽下了後半截的話語,或許是因為知曉,我會為此感到難過。

我笑了起來, 很溫和的那種笑容, 我說:“原本想放過她的, 但看了幾封信, 得知了你是怎麼認識丁曉君的,我的憤怒就沒辦法壓下去。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貫不夠大度, 自然要想法子報複回去的。”

“……田媛媛總歸是個女孩子的。”齊康歎了口氣,似乎並不認同我的做法。

“她應該慶幸她是個女孩子, 如果他是男的, 我的手段絕不會這麼溫和。”

“你做了什麼?”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齊康微微睜大了雙眼, 他或許已經意識到,我做的事比他想象的更加多、也更加直切要害。

我以為齊康會繼續追問下去,但事實上, 他選擇了逃避。

隨著丁曉君的故去、丁龍的入獄, 寧縣已經不再成為我的夢魘, 但很顯然,齊康成了那個坐立不安、每時每刻都不再輕鬆的人。

我有在思考過最糟糕的結果, 那就是齊康其實是個偽君子,他出賣了自己的成績,用來謀利。

但很快又推翻了這個結果。

不過如果齊康真的這麼做了, 我依舊會選擇原諒他,我對齊康的喜愛, 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了一種執念,縱使他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好, 也不妨礙我繼續養著他。

我躺在炕上,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目光偶爾會落在坐在炕沿邊上的齊康身上,他捏著手機,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似乎是想去“通風報信”,或者去詢問下目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在這一瞬間,很突兀地產生了一種名為寂寥的情緒。

我和齊康如此親密無間,卻在這個暖意洋洋的午後,所思所想,截然不同,仿佛站在了對立麵似的。

我想了想,說:“你要是想出門的話,那就出門好了。”

說完了這句話,我翻了個身,背對著齊康,並不想看他轉身離開的模樣。

半響,我聽到齊康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說:“我不會出門的。”

“……”

這是我很期待的一個回答,但真正得到它的時候,我竟然又覺得特彆難過了。

說來可能有點矯□□兒多,我會想,如果我沒有做過這麼多明裡暗裡的事,齊康會不會做現在的選擇?

倘若田媛媛還是齊媛媛,倘若丁曉君和丁龍還活著,齊康會不會做現在的選擇?

我當然知道絕大部分人,在經曆了齊康所經曆的一切之後,是不會對相關方有任何好感,也不會試圖在幫助這些曾經害過她的人。

但齊康不是絕大部分人,他的性格特點,或者說性格弱點,就是寬以待人、嚴以待己、以德報怨。

他乾得出因為可憐對方,因為對方曾經給予的一點點好,選擇原諒對方的事。

我試圖改變他,但我從來不敢輕易去試探他。

我可能沉默了太久,久到身後傳來了細碎的聲響——齊康上了床,從背後抱緊了我。

他說:“你怎麼又一個人生悶氣啊?”

——你怎麼又一個人生悶氣啊?

我被這句話帶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盛夏。

那年暑假,我、齊康和齊康的朋友們一起玩耍,齊康是很受歡迎的,他溫柔、善良、聰明、體貼,沒有人不喜歡他。

一起玩耍的人多了,總會有忽略到彆人的地方,我在人多的時候話會變得很少,於是漸漸和齊康說不上什麼話了,隻能不遠不近地看著齊康被他的朋友們包圍著。

年少的我有一點難過,我強撐著聚會結束,同他們告彆,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然而,沒過多久,齊康竟然來了。

彼時的我躺在炕上生悶氣,院子門也沒關,齊康在院子外喊了幾聲,我沒理他,他猶豫了一會兒,竟然直接進了院子。

進了院子又停下腳步,對我喊:“我能進你家門麼?”

我有心想說“不能”,然而轉念又一想,齊康也沒有坐錯什麼,隻好喊了一聲:“進來吧”。

我打定主意,就算齊康進來了,我也可以不和他說話。

然而齊康進門後,卻一言不發地脫了鞋,上了炕,然後伸手去拽我的枕頭。

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枕頭,有些惱羞成怒似的,問他:“你乾什麼?”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問我:“你怎麼又一個人生悶氣啊?”

“我沒有生悶氣。”我口是心非。

“那怎麼不理我啊?”

“也沒有不理你。”

“那可不可以轉過頭,看一看我啊?”

他像哄小孩似的,很溫柔地和我說著話,仿佛可以包容我一切的壞脾氣和無理取鬨似的。

年少的我“哼”了一聲,卻轉過身,正對著他,我對他說:“你怎麼不回家啊?”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湊過來一把摟住了我,枕在了我的枕頭上。

他說:“我怕你一個人不高興,我想陪一陪你,明天再回家。”

我們一起煮了麵條吃了晚飯,又去村口的小賣部裡買了汽水和瓜子,然後回家說悄悄話。

經年以後,我其實已經忘記那天晚上我們說什麼了,隻記得齊康先睡著了,而我借著月色,借著燭光,看了齊康很久、很久。

——我許了一個我知道無法實現的心願。

——我希望每天夜裡,齊康都能和我睡在一個炕上。

——你怎麼又一個人生悶氣啊?

很多很多年以後,齊康又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這回卻並沒有讓他等太久,而是轉過身,對他說:“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你能告訴我麼?”

齊康一點點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我們僵持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張口說:“可以……”

“砰砰砰——砰砰砰——”

“齊康,你在家嗎?你妹妹被警察抓走了,你趕緊想辦法去救她。”

“砰砰砰——齊康,你在家麼?”

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響和幾道不同的人的呼喊聲,齊康依舊想張口說什麼,我卻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我說:“天意如此,你該去開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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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齊康衝我眨了眨眼, 我鬆開了捂住他嘴唇的手,他快速地說:“都是過去的事了,我雖然不想找田媛媛的麻煩, 但你選擇報警, 我也不會埋怨你的。”

“我想要的, 可不是‘不會埋怨’這個答案。”

“總歸是這麼多年的妹妹, 讓我拍手叫好,我也是做不到的。”

“她幾乎毀了你一輩子,你對她難道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怨恨麼?”

我心中的怒火蹭蹭上漲, 我一貫是知曉齊康是個善良到幾乎愚鈍的性格的,但我未曾料想到, 齊康竟然能善良到這個地步。

——這個世界上, 竟然有人能原諒一個毀了自己半生的人,

“多少也有些埋怨的。”

我鬆了一口氣,卻又聽他說。

“但齊媛媛曾經幫過我一個忙,我便恨不起來她了。”

“她幫了你什麼忙?”

“我不想說, ”齊康苦笑著搖了搖頭, 補充了一句, “我也不希望你知道。”

我們都保持了緘默,隻剩那幾道聲音在柵欄外此起彼伏地叫喊, 仿佛一群青蛙在叫。

“不去開門麼?”我問齊康。

出乎我的預料,齊康搖了搖頭,說:“應該是田家人, 我和田家人沒什麼可說的。”

“你很厭惡田家人?”

“嗯。”

“你應該還記得,田書文這個名字吧?”

“記得。”

“你們的高考成績調換了, 你知道這件事麼?”

“知道,”齊康歎了口氣, 又說,“他們哄騙我說,田書文的成績發揮失常,大概隻能上個本科,但我沒想到,他竟然考得那麼差。”

怪不得齊康收到成績後會那麼吃驚,他的表現是如此自然,我竟然絲毫都沒有產生懷疑。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高考結束後,那時候木已成舟了。”齊康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的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彆人的故事,“成績已經篡改了,田書文的後台很硬,如果我鬨的話,後果會非常嚴重,我隻能選擇認命。”

“……他們還哄騙你,說田書文可以上個本科,你仔細想了想,覺得也沒有差很多,於是妥協了?”

“嗯。”

“你怎麼能這麼……”

——糊塗呢?

我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咽下了後麵的這三個字。

我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指責齊康的行為是助紂為虐、是膽小懦夫,然而,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保住自己的成績?誰不想上一個好一點的大學?

十多年前,在寧縣這種偏遠的縣城,一個人“關係很硬”,他就幾乎可以“為所欲為”。

齊康隻是一個高三的學生,在得知自己的成績被掉包後,在麵對旁人的威脅後,他也隻能選擇忍氣吞聲,認下這件事。

不認又能怎麼辦?去舉.報麼?去信.訪麼?

說句不好聽的,在當年的那種環境下,破釜沉舟不會魚死網破,但很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田媛媛有沒有摻和這件事?”我有些艱難地問出了口。

齊康扯起了嘴角,他竟然擠出了一個還算能看得過去的笑容,他說:“田書文那時候剛剛回來,對咱們年級的學生的狀況不太熟悉,高考失誤後,他起了換成績的心思,但他一不知道成績好的人有哪些,二不知道這些人對應的學號和考號,三不知道學生背後的家庭情況,也怕踢到鐵板。咱們的老師以前也碰見過這樣的事,高考結束後,直接報了集體的旅遊團,即使打通了電話,也是一問三不知。”

我猜到了一點後續,於是接著說:“但田媛媛知道這些情況,她向田書文推薦了你,對麼?”

“對。”

齊康的一個字,讓我整個人頭痛欲裂。

我的大腦在這一瞬間擠入了很多光怪陸離的情景。

——齊康得知成績後失落的眼神。

——齊康與我第二年大學相遇的約定。

——齊康低聲說:“我不想再去讀書了。”

——我質問他為什麼要放棄自己、齊康沉默地看著我的模樣。

……

“……你知道,當你和他交換成績後,你的關鍵材料缺失,很難再報考了麼?”

“一開始是不知道的,後來知道,還想試試補齊材料。”

“再後來呢?”

“後來,有人威脅我。”

“你……”

“他們都勸我,不上大學,也沒什麼的,孩子還小,也離不開我。”

“你明明知道,他們說的都是錯的。”

“他們說的的確是錯的,可如果不假裝他們說的是對的,我又能怎麼辦?”齊康笑著問我,“我已經走進了絕路,隻能靠自欺欺人,走下去。”

我的牙齒開始打顫,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難過。

半響,我問齊康:“你是抱著什麼心態,去給田媛媛每年都打一筆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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