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旅心中略感悲涼,但卻很快平複了心情,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了溫尋琰,猶豫再三,還是把心中的無數證言咽了下去,隻是試探性地問他,“你相信我能和那名修複師做得一樣好嗎?”
溫尋琰幾乎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雖然沒有缺心眼到直接明說,但在他避重就輕的說辭裡,唐千旅還是察覺到了他的不信任:“史料上有過較為明確的記載,即使在大宋,擁有精湛修複技藝的修複師也鳳毛麟角,而且史料中也沒有此人收徒的相關記載,能得他真傳的人少之又少,當說修複技法,在同一個時代中,大概鮮少有人能夠企及。”
他微微一頓,打探的目光在文物上上下遊移,想了想,還是補上了一句:“或許你真的很厲害,但是文物修複不是小事,說得俗點兒,我不能拿我後半生的飯碗和守法公民的身份來賭這件事的真假。”
唐千旅一時被他的回答堵得啞口無言,沉默了片刻,才頗為無奈地開口:“……小公子,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我就是史料中的那個人呢?”
沒想到溫尋琰這次回答得更迅速,聲音不冷不熱,卻分外篤定:“不可能。”
“……”唐千旅心裡覺得可笑。
站在仰慕之人本人麵前都能把人認錯,你的崇拜好廉價啊弟弟。
她在心中默默地記上了一筆,給他開除了粉籍,開口的語氣也添上幾分冷笑,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至極的笑話:“虧你還口口聲聲地聲稱你研究過宋朝曆史呢,你就這麼確定?”
“確定。”溫尋琰直直地盯著桌子上的文物,眼神毫不躲閃,“因為他是一名男性修複師,而你的聲音聽上去像個女人。”
“……你不要想著冒充我偶像。”過了片刻,他又慢悠悠地補充上一句,“作為他的忠實粉絲,經過我仔細地考察研究,我相信他不會是偽娘ga……斷袖。”
唐千旅:“……”
我斷你娘親。
可就算溫尋琰的說辭如此的沒有正形,他的話還是讓唐千旅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就據她所知,與她所生時段極為相似、人生軌跡高度重合、甚至連修複過的文物都一模一樣的,不可能再有第二位修複師,但是最終她不僅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就連性彆都被人加以顛倒編入了。
唐千旅突然陷入沉默,盯著溫尋琰看了許久,良久,扯開嘴角,自嘲一笑。
她早該料到這個結果的。
當年身在大宋時,縱使她驚才絕豔,終其一生,也未能獲得過一官半職。
彼時男尊女卑的陰影重新籠上了宋朝的土地,封建社會逐步走入不可挽回的深淵,清規戒律像是沉重地鎖鏈橫在眾人麵前,就算風流瀟灑才高八鬥如唐千旅,也要被迫在這樣的封建社會下折去一身傲骨。
她也並沒有落得一個苦儘甘來的結局,走到最後,才高運蹇,籍籍無名,就連一縷亡魂,都不能歸土長眠。
“……無妨。”唐千旅淡淡一笑,話中帶著些許遺憾,心想他們或許也是有緣無分了,“公子若是真有更甚一籌的能力,我也不加多言,不過,你要是實在有無法修複的地方,問我不嘗為一種方法。”
溫尋琰並沒有將她的後半句話放在心上,權當是外行人的迷之自信,隻是敷衍地應了聲,沒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著手開始自己的修複工作。
青年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工作起來卻意外地認真,他從工具箱裡拿出一管注射針管,唐千旅看不清那裡麵裝了什麼東西,但是是一管乳白色的液體,和她那時候用來修繕黏合的石灰和楊桃藤漿有幾分相似。
麵前的男生偏過頭,很仔細地清除了起甲白粉部分,掃落了些許佛像間的積沙,並將那管乳白液劑注射了進去,靜候了稍許,又輕輕地按壓在起甲的地方,將塑像脫落的部分黏回原處,然後一點一點、相當仔細的、反複在它的身上進行拍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