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打父親去世後,她感受到為數不多的善意,不管她們目的是什麼,至少今天他們確實幫了她。
“彆客氣。”陸悠然擺了擺手,臉熱熱的,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報答你們。”
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其他什麼,聞清雅說這話時,聲音很小,唯有那雙澄澈的眸子是亮的,透著無限的生命力。
陸悠然似是被她情緒感染,嘴角彎了彎,露出毓秀溫軟的笑,伸手去扶她。
聞清雅脊背僵了僵,推開她,慢慢拉開距離,這動作讓原本的氛圍變得尷尬。
“對不起。”聞清雅又鞠了一躬,怯怯看了陸悠然一眼,見她臉色沒什麼變化,暗暗鬆了口氣,咬著唇,磕磕巴巴道歉“我我……我不習慣親密接觸,你你……你彆介意。”
聞清雅說完,撩起眼看她。
“你彆緊張,我不介意,也沒惡意。”
長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遇見光會本能的向往,也會應激性的排斥和退縮。
她清楚那種感覺。
聞言,聞清雅睫毛顫了顫,她沉默看著陸悠然半晌,再次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我要回家了,今天的事謝謝。”
錦城的深秋,夜風帶著刺骨涼意,尤其是雨後的夜晚,更是寒涼。
溫清雅穿著寬大不合身的衣服,風一吹,布料緊緊貼在身上,也就這一瞬,陸悠然才清楚那衣服下怎樣一副瘦弱的身板。
她鼻子驀地一酸,仿佛看到曾經的自己,窮途末路時,一遍遍祈求有人能拉她一把。
“聞清雅。”陸悠然叫了一聲。
聞清雅腳步頓了頓,遲疑轉過頭,冷風裹挾著少女低啞的聲音“還有事嗎?”
陸悠然想告訴她,這世間的惡意,惡念層出不窮,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打不倒她的隻會讓她更強大,傷疤之所以會疼是因為在意。
她還想告訴她,黑暗是暫時的,光明終將到來。
她會有美好的未來。
可那雙澄澈的眸子映入眼簾時,陸悠然看到了星星的痕跡,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誠意滿滿問道“我叫陸悠然,你是我遇見最好的女孩,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不可以。”聞清雅脫口而出,可話說出的瞬間,她睫毛劇烈顫了顫,半晌,默默握緊拳頭,一字一頓,像是說給陸悠然聽,又像是對自己的警告,“我不需要朋友,以前不需要,現在不需要,未來也不需要。”
“我和你不是一類人,彆來招惹,也彆憐憫,我不需要,更不稀罕。”
她拒絕的乾脆利落,不給陸悠然辯駁機會,咄咄逼人的嘴臉,可以用忘恩負義來形容。
可聞清雅不後悔。
不管對方抱著什麼樣的目的接近,這一刻她決定不計較了。
她們的緣分到此為止,停在最美好時刻。
恰在這時,公交刹停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聞清雅收回思緒,深深看了陸悠然一眼,小跑著朝著上了公交車。
車子快速駛離公交站,聞清雅端端正正坐著,脊背繃得筆直,感覺到那道視線徹底消失,她才偷偷把臉貼向車窗。
父親離去後的種種遭遇,讓她不敢輕易相信人,怕又是一個為她量身打造的陷阱。
兩年前她能爬出來,兩年後她不敢堵?
這些年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多餘的,是母親和繼父爭吵的源頭。
有時候她會自暴自棄的想,都已經這樣糟糕了,何不像爛泥一樣陷在汙濁。
可有時候她又會想,都熬了這麼久,為什麼不堅持一會?
父親描繪的世界太過美好,她真的……真的很想出去看看。
聞清雅拖著疲憊身子回家時,客廳漆黑一片,她望了聞母臥室一眼,換了雙拖鞋,躡手躡腳進了房間。
摸著黑去開燈,猛地看見床上坐著模糊的輪廓
,她嚇得脊背發涼,張嘴想叫聲,燈“啪”的一聲亮了,脫口而出的驚叫咽回肚裡。
聞清雅用力眨了眨,聲音沙啞地喊了聲“媽,您怎麼還沒睡?”
聞母沒說話,站起來,從頭到尾打量她一眼,見她臉上沒添新傷,緊皺的眉鬆開,片刻,又像是想到什麼,立即冷下臉來“不是說課程落下很多,怎麼不待家裡好好複習?”
“明天是弟弟兩歲生日,我想給他買個禮物。”
聽她這麼解釋,聞母眉頭非但沒鬆開,反而擰得更緊了“他還缺你一個禮物,你弟想要什麼,你趙叔會給他買。”
聞清雅抿了抿唇,沒接話,安靜地垂下眼簾。
聞母看到她這個樣子就來氣,繃著臉,什麼都沒說扭頭回了屋。
城西的住宅區大多都老破小,隔音效果不好,隔壁那對年輕夫妻,不知道因為什麼爭吵,家具摔得哐當作響,熟睡的小寶被吵鬨聲驚醒,迷迷瞪瞪睜開眼,扯開嗓子嚎了兩聲,瞧著哄自己的人是母親,抽抽噎噎往聞母懷裡鑽。
小寶很好哄,沒一會又睡。
聞母看著手機裡的時間,拿起手機打電話,響了十來聲沒人接,就在她準備掛斷時,趙得國粗獷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老婆怎麼還沒睡?今晚有個重要飯局,要晚點回來,要是這次合作談成了,咱們廠馬上就能擴建。”喝酒喝多的緣故,趙德國說話有點大舌頭,可透過他愉悅的語氣,能聽出心情非常好。
聞母是個家庭主婦,不懂生意上的事,一般趙德國說什麼是什麼,交代他注意身體,就掛了電話。
趙德國掛完電話,站在陽台抽了會煙,等身上煙味散儘,他揉了揉臉,笑眯眯進了包間。
他是白手起家,早年靠著十來萬拆遷款,靠著敏銳的嗅覺,與過人的膽識,才混到如今的地位。
趙德國才進包間,錢總就熱情打招呼“趙總來來,咱們繼續喝。”
一陣推杯換盞後,趙德國喝得飄飄然,錢總對身側秘書遞了個眼色,秘書會意,把事先準備好的文件拿出手。
趙德國喝得暈乎乎,但理智還在,拿過文件看了一遍,又遞給助理過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問題後,拿筆簽了字。
他從燈紅酒綠的會所出來時,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他冷的一個哆嗦,一手拿手機打電話,一手點煙,剛抽一口,手裡的煙和手機都被人抽走。
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走的過來,趙德國心中警鈴大作,警惕往後退了兩步,頭腦快速風暴,想著這群人的目的,然而沒等他想明白,高跟鞋有節奏敲擊地麵聲音響起。
人群緩緩讓開一條道,張雅倩撐著傘,笑意吟吟望著趙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