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力出眾的侄子麵前承認自己的不足,楚父不覺得這是一件丟麵子的事。
楚景航目光沉沉望著楚父,指節下意識輕輕敲著沙發扶手。
對於這個二叔楚景航其實是敬重,雖說沒什麼本事,但勝在有自知之明,公司裡掛了個虛職,既不拖後腿,也不鬨什麼幺蛾子。
楚父被看得不自在,搓了搓手,正想開口緩解尷尬,就見楚景航從沙發上站起來“然然回楚家前,是二叔親口承諾,今後會好好善待她,爺爺這才同意讓你們養著。”
楚景航頓了一下,麵沉如水“可二叔捫心自問,這兩個月所作所為,擔得起善待二字?”
楚父聞言麵色驟變。
這是給陸悠然撐腰來了?
“是不是悠然那丫頭找你告狀了?”楚父眉頭緊鎖,“她被關地下室的事情,其實是有隱情。你知道她們兩姐妹鬨矛盾,悠然居然把凝萱推下樓梯,這事性質太過惡劣,我隻是想給她個教訓。誰知那丫頭氣性大的很,第二天就離家出走……”
“二叔還把然然關地下室?”說這話時楚景航麵色陰沉,楚父噎了噎,一時間有種不打自招的錯覺。
楚父搓了搓手,心虛地伸出一根手指“也就關了一天。”
“二叔你看看自己說的是人話嗎?”楚景航勾唇冷笑,“然然還是嬰兒的時候,是你們粗心大意,致使她與至親分離。眼下好不容易把找回來了,你們不好好補償,還偏聽偏信,把人關地下室?”
楚景航說到這裡,心底怒氣橫生,可他越生氣,麵上越是不動聲色“你們口口聲聲說然然推的人?是二叔親眼所見,還是監控監拍到?”
楚父愣了一下,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還彆說,真沒人看到陸悠然推人,隻是兩人當時摔下樓梯,凝萱哭哭啼啼,說著妹妹不是故意,讓他們彆怪她雲雲……
至於監控,那天停電。
一個剛剛認回家的親閨女,一個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兩人說詞不一致,他習慣性偏向凝萱。
凝萱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對她的品行深信不疑。
楚父不覺得她會撒謊。
“二叔。”
冷漠的聲音拉回楚父思緒,他迷茫抬起頭,撞上楚景航嘲弄的眼神,心臟漏了半拍,慌亂和不安的情緒到了極點。
在楚景航沉沉的目光中,楚父硬著頭皮“沒有。”
景航冷笑一聲,冷嘲熱諷“二叔可真讓我刮目相看。”
饒是楚父臉皮厚,聽了這話,麵上到底掛不住。
同時他也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那天的做法有欠妥當。
楚父咬了咬牙,悶聲悶氣“我明天親自去接悠然,回來後,一家人把事情說開……”
“我今天來可不是讓二叔去接然然。”楚景航打斷楚父,聲音清淩淩的,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爺爺給然然的卡呢?”
楚父眼皮狠狠一跳。
敢情他之前說那麼多是自揭老底?還有景航提卡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一早就讓妻子給悠然了?
可看侄子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楚父想到了某種可能。
妻子不會膽子大的對老爺子陽奉陰違?還彆說以妻子對悠然的排斥程度,沒準還真會做這種不理智的事情。
楚父這會是又急又氣,可一想到嬌弱的妻子,隻能含淚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瞧我這陣子忙的,竟然把這事忘了。”
楚父欲蓋彌彰的言行,坐實了楚景航的猜想,看了看腕表,不打算和他浪費時間“屬於然然的東西,一分不少還給她。”
“是是是是是。”楚父一連說了五個是。
“二叔好自為之。”
楚景航撂下這句話,看也不看楚父的臉色,大長腿一邁快步下了樓梯。
楚母笑著上前打招呼,楚景航疏冷“嗯”了聲。
大門砰的一聲被風關上,沒一會,外麵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
楚母被下了麵子,臉色有些難看。聽著楚父下樓的聲音,嘴角牽強地扯出一抹笑。
隻是眼底的笑意還未綻放,楚父眉頭緊鎖看著她。
楚母莫名覺得心慌,快步上前,一把挽住楚父的手臂,溫聲軟語道“臉色這麼難看,景航為難你了?”
看著滿臉焦急的小女人,楚父幽幽歎了口氣,安撫性地拍了拍她手背“先回房間,我有事問你。”
“神神秘秘的,到底什麼事?”
楚父沒回答,催促道“走吧。”
楚母得體的笑僵在臉上,抿了抿唇,安靜跟著楚父上了樓。
臥室的房門一關上,楚父開門見山道“我之前交代你給然然的卡,你到底給她了沒有?”
“好好的提銀行卡做什麼?”楚母不悅皺眉。
“你沒給對不對?”楚父太陽穴突突跳,聲音很衝,語氣中有難以掩蓋的失望。
“沒給就沒給,那麼大聲做什麼?”
“那卡是老爺子給然然的,誰給你的膽子私藏?”
楚父這會是真的氣得不輕。
以前就知道妻子嬌縱,可沒想這麼不可理喻,老爺子的東西也敢碰。
“你吼我?”楚母愣了兩秒,眼眶泛紅,聲音顫抖“楚光耀,你為了那個鄉下來的丫頭片子吼我?她一個鄉下來的,吃喝拉撒全用家裡,哪裡用得上零花錢?沒給她,還不是怕她被金錢迷了眼,做出一些有損家風的事情。”
聽妻子一口一個丫頭片子,楚父壓著火氣爆發“王燕,你口裡的鄉下丫頭是我們的女兒,十六年前你十月懷胎滿懷期待生下的囡囡。那孩子沒有好的教育,流落鄉野,是她的錯嗎?”
楚父閉了閉眼“然然還是嬰兒的時候,是我們把她弄丟了。她以前遭受的那些不公正待遇,全都是我們夫妻兩個造成的。咱們有什麼資格嫌棄她?”
說起陸悠然被掉包的事情,楚母眼神閃爍。
當初他們夫妻倆吵架,她一氣之下就去鄉下,誰知肚子在半路就發動,在小破醫院生了一天一夜。
她那會又氣又委屈,孩子出生,看也沒看一眼,直接就讓護士抱走了。
她的任性導致女兒早產,等情緒緩和過來後,除了感慨就是無儘的後悔。
所以即便後來生了景行,她最疼愛的人,依舊是乖乖巧巧的凝萱。
可誰知她傾儘全部彌補的女兒,居然和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她這些年所付出的一切,陡然間成了個笑話。
她惱,她恨。
既然一開始就已經錯了,為什麼不能一錯再錯?
現在突然回歸正軌,讓她怎麼自處,她家寶貝怎麼辦?
這種矛盾又複雜的情緒,在見到陸悠然時達到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