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宋大人,讓喻某死個痛快。”
宋惜文默了默,不去看他,隻是問:“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為那群百姓豁出性命,你為了他們奔走,而他們最後置你於死地。”
“他們也不想的吧。”喻柯霖心裡清楚,“撰寫逆文……這樣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好處呢?如果有人把刀架脖子上,不寫也得寫吧。”
“嗬,所以為了自己活下去,隻能毫不猶豫推彆人去死了。”宋惜文眸光幽幽,語氣冰涼:“你是佑和二十二年新科狀元,如果不是為了他們,你本該有大好的前程,如果你願意忍耐,蟄伏扳倒李家,將來你仍然可以有一番作為——可你偏不。”
“我知道。”喻柯霖笑著,“我知道宋大人覺得我蠢,我也知道我應該忍耐,官場熬的就是資曆。”
“但是太難了……那些都是人命啊。”
“我大虞登記在冊的人口有九千九百萬人,死一個是死,死一百個是死,都是數字,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而最值錢的是自己的命。”
“宋大人,不能這樣算的。”喻柯霖搖搖頭,瞳仁裡閃著微光,他喘過氣來慢慢道:“每一個人的命都是珍貴的。”
宋惜文:“對你而言,是珍貴的罷了。”
“是,對我而言,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珍貴的。”
“我六歲時,父親溺死。十二歲時,母親病故。”
他把毒酒灌入喉頭,一飲而儘,宋惜文看著他喝完,眼睫微動。
喻柯霖的思緒飄遠,飄回淄州那個小小的村落,他和喻囑文的故鄉。
“母親病故的那一年雪災遍地,大家都缺衣少食,我和子謙本該凍死在那個冬天。是鄰舍,是一戶戶人家收留了我和子謙,吃百家飯,穿百家衣,是他們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我和子謙才活過了那個冬天,才等來了小叔。”
他說了很長一段話,聲音嘶啞,眼裡的光卻一直在跳動,瘋狂跳動:“從那一年起,我有了可以為之舍命的文心,那就是替生民立命。他們不能發聲,我就做他們的喉舌,替他們發聲。他們不能站起,我就做他們的脊梁,替他們站起。你問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這條命,是百家給的,我是百姓的孩子,我是寒門子弟。”
“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放棄為他們奔走。”
宋惜文聽完,眼含嘲弄:“可你就要死了,你死了以後,誰替他們做主?”
喻柯霖笑了笑,血從嘴角漫出:“我未竟之事,自有子謙繼續下去。”
“喻囑文……嗬,他可不是你。”
“我信子謙。”
他的聲音低下去,那雙眼睛還望在窗外的圓月,又是圓月。
“他是這世上的另一個我。”
喻柯霖的聲音消散在夜裡,連同他這個人都不複存在。
宋惜文蹲下去,幫他合上眼睛,抽出白淨的帕子幫他擦乾淨臉上的血汙,聲音放得極輕:“喻子皓。”
“或許,我也可以加入你。”
可惜,喻柯霖已經聽不到了。
錄事進來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宋惜文讓他去通知喻囑文明天過來領屍體,錄事看著他有點怯,遲疑地問他該怎麼說。
怎麼向李參政說,怎麼向皇帝說,怎麼向天下百姓說。
“犯人喻柯霖畏罪自殺。”
他走出去,沒有再往回看,峨眉在外麵等他很久了。
峨眉幫他撩起車簾等他上去,宋惜文看了一眼,往旁邊走去:“不坐馬車,今晚月色很好,走回去吧。”
峨眉小聲嘟囔:“夫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