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珠雙手撐著桌子,立在他麵前:“阿兄,三哥跟二叔去金陵……你已經知道了?”她低頭發現那賬本正是金陵的,字跡有些潦草,看來是匆匆謄抄下來的。
“嗯。子衿與我說過了,本來二叔沒讓他去——恐怕二叔連他也不太信了。他主動請纓,有他在旁邊看著二叔,總還放心些,要命的是這賬本——”他語調一沉,“子衿走前親自交到我手上的,他隻看過兩次金陵的賬本,憑記憶寫下來的隻有這些,可是光這一部分,字字看來皆是血淚,都是一筆一筆的爛賬,什麼毀堤淹田,強買田畝,私吞修堤河款,以次充好……”
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閉眼苦笑一聲:“都是可以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貪下來的錢又都分出一半送與禮王,禮王拿去賑災博美名,剜了百姓的肉去補瘡……”
葉長生肩膀一鬆,整個人如小山塌陷一般,無力地塌在椅子裡。
要是讓定王知道這些事……恐怕他不但不會幫忙遮掩填補,還會揭出去參他們家一本,撇清關係。
如今是錦繡堆裡鮮花錦,可能明天就是囚服加身,鍘刀一落人頭滾。
“阿兄……不要慌。”
這話是安慰葉長生,也是安慰她自己,她手心裡也沁了汗,臉上有過一瞬的震驚和失神,但很快那些情緒都消失不見。
終於知道了這些,知道了上一世葉家被抄的根本原因,她的心反倒安定下來,因為凡事都有了個目的,不再雲裡霧裡的看不清楚。
離一切的結束總還有幾年時間,總還來得及。
她倒了茶端給葉長生,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也沒有血色。
“我沒有慌,我早有這麼個猜測,隻是沒想到……這麼糟。”
“事到如今……”他歎了一口氣,“如果是我們告發出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皇上抄家補虧空,可能還會發配家裡的男孩充軍,但看在將功補過的份上,還留我們一家命在……但可能又不會。”
多好的一個,滅了異姓王的理由啊,皇上早就看他們家不順眼了,怎麼會放過。
“阿兄。”她坐下來,口吻前所未有的冷靜:“你聽我說,這件事先不要捅出去,我們還有彆的法子可用,隻要對定王殿下足夠有用,他就不會輕易棄了我們家。”
“殿下謀士如雲,背靠李太傅的文官清流黨,我們能做什麼才對殿下足夠有用呢?”
那自然是看她了。
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重生回來的真正意義是什麼,所有的事情都串聯成線,而她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裡走。
“阿兄,接下來我要說一些事情,你不要問我為什麼,我隻求你信我——信我一回。”
葉長生有微微動容:“什麼事情?”
她語氣堅定:“你要答應我才說。”
前不久也有一個人這樣和他說話,先不說事情,隻求他答應,他失神片刻,那個少年的容色又浮現在眼前,頃刻便消散了,隻剩下葉明珠日漸張開的臉龐,鮮花一般嬌嫩妍麗。
他心下一歎,歎的是宋惜文,歎的是他自己。
妻子即將臨盆,妹妹們還小,祖母又年老……真的捅出去貪汙的事,她們該怎麼活啊?他可以死,哪怕是死在流放途中,就當是為無辜遭難的金陵百姓謝罪,他無意中未必沒有享用過金陵沾血的財富。
可是她們呢……是流放路上被人糟蹋,還是充為官妓?
“你說,阿兄信你。”
葉長生拿來紙筆,替她研墨。
她執筆在手,猶如執子之人下棋,隻是這回的棋盤大了些——大得多了,她要以葉府或是京城為棋盤。
“首先寫信給表哥,我沒有記錯的話,他正是在邊境貿易那塊地方駐守的,他現在是驍騎尉,讓他調動人馬——在十一月中旬或是下旬守住集市,那時會有一個羌人鬨事,還動了家夥,一定要抓住他,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