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山問得刻薄,梁燁答得堅定。
四問四步,止步時柳青山幾乎和梁燁麵對著麵,她微微仰頭直視梁燁,驟然哼笑一聲,眸中儘是鋒芒,話語擲地有聲。
“那麼我敢問梁大人!博愛仁義廓然大公之心,梁大人有嗎?”
“我生長於天地,非梁大人所求立命之生民嗎?”
“往聖絕學沒教過梁大人嚴己寬人三思而行嗎?”
“心懷萬世太平之誌,梁大人卻處處分斤掰兩,捫心自問時,不痛嗎?”
四句四問,響徹在宮牆之內,也震蕩在梁燁耳邊,他素來能言善辯,但此刻麵對這個女子句句坦蕩的詰問時,竟一字反駁也道不出。
他頓覺羞愧,在女子清白的目光下紅了臉,卻見女子把瀲灩的眸子一收,側過了身不再看他,隻留一句。
“梁大人既然心逐四為,那便備好棺槨銀錢,屆時好好去人家墳前磕三個頭!”
柳青山言罷再不停留,跟著呂公公的引領翩然離去。
梁燁沒來得及問她是什麼意思,隻愣愣望向女子的背影良久。
再回神時,麵前的柳青雲朝他一挑眉,事不關己地癟了癟嘴,哼著小曲兒揚長而去。
梁燁又被哽住了。
*
禦書房內,燈光昏暗得有些不尋常。
這個光線下,柳青山隻看得清皇帝的身形,麵龐略有些隱隱約約。
她無聲皺了皺眉,欲行禮時卻聽皇帝急急扶了一聲。
“你不用跪。”
柳青山重新站直,莫名有些瘮得慌。
方才隻覺得梁燁所言荒謬,當下卻有些心驚,這皇帝……不會真要納了她吧?!
她可是他前兒媳啊!
千思萬慮間,皇帝又開了口。
“傷都好了嗎?”
靠,他還有臉問!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怎麼和楚蕭一樣沒臉沒皮!
柳青山本就不多的驚懼被他一句話問到了九霄雲外,硬邦邦回道。
“謝陛下關懷,臣女差不多好全了,隻偶爾陰雨天時,手仍舊會隱隱作痛。”
上座的人歎了口氣,隨即又歎了一口。
“你莫怪朕。”
好,有機會她一定要砍皇帝一刀,再跟他說彆怪她。
心理活動豐富,嘴上依舊認慫:“臣女不敢。”
皇上並沒解釋什麼,隻又是歎道:“你當真,莫要怪朕”
柳青山忍不住抬眼瞧他,這位至高無上的帝王並不年邁,兩鬢卻已斑白,他眼中似有無限孤寂,糾纏著難以言明的複雜,全數落在柳青山身上。
沒來由的,柳青山覺得他可憐。
皇帝音色裡帶著濃重的疲憊:“多少年了,朕老了,日後每一旬,來看看朕吧。”
柳青山:……
老而不死是為賊!
柳青山踏出宮門時依舊恍惚著,她在高大的門牆前站定,想起皇帝說的十天一見,在原地無聲發了陣瘋。
狀若癲癇,把守門侍衛嚇得不輕,但又不敢亂動,隻眼珠子不停朝她瞟來。
“你在做什麼?”
熟悉的男聲把她從混亂中扯出來,柳青山抬眼一瞧。
哦,前夫哥啊。
“祁王殿下有何貴乾?”
楚蕭手裡拿著個食盒,看她動作停了才敢走近。
“父皇找你何事?”
柳青山看著楚蕭,生無可戀,欲哭無淚。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