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竹暮亦不舍得這群圍在他四麵八方嗡嗡亂喃的學子們,長歎一口氣,雙眸闔了又張,似乎在暗示自己鐵了心離開書齋的原因難宣之於口,最後慍恚道:“夠了!”
話音甫落,獨坐室中的何逸鈞垂下眼簾,在心中也跟著長歎一口氣。
何逸鈞與鄭竹暮生活七年,亦從未見過這樣的鄭竹暮。
何逸鈞第一次來書齋的那天晚上,鄭竹暮還親口向他闡明他要一輩子扶持書齋,一輩子桃李滿園,一輩子冰壺玉尺,希望何逸鈞作他扶持書齋的下一代。
何逸鈞擱下琴弦,讓琴弦靜置桌上,隨後從桌底下木盒中取出一封信,將信置於桌上,心道:“鄭爺,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走了,你卻要我陪你一起遷居?”
這封信全程由何逸鈞親自筆錄。
信裡講述的是何逸鈞鄉思成疾,擾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是緣身在書齋,背井離鄉,久而不見故裡,雖月月家書雙魚,年年錦書回雁,但解不了蓴鱸之念,決定歸鄉探親敘舊。
信是這樣寫,何逸鈞有意弄得詞藻華麗,鄭竹暮看得懂就懂,看不懂就罷,反正都是鄭竹暮教的,不可能看不懂。
但實際上,何逸鈞隻想回去看看故鄉如今是什麼樣子,會不會與自己所預料的那件壞事相符合。
所以信中字裡行間滿是謊言。
何逸鈞輕撫信麵,像在清理附在紙上的塵埃,又像在思慮些什麼。
何逸鈞本打算趁著鄭竹暮不在書齋,將信件悄悄安放在鄭竹暮書房桌上,之後自己立即拿好已收拾完畢的行李向鄴陽城出發。
回鄴陽,就應該有足夠的盤纏。
一個月前,何逸鈞本想拿著自己的錢買墨竹圖送給鄭竹暮,但又看看自己已備的盤纏似乎不太多,於是遺憾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剛才又聽到良霖說畫人臉的畫手是柏羽初時,何逸鈞心頭又生出一絲苦澀,不自覺地往堆放在居室牆角的雜物望去。
物什擺得整齊,其中包括油紙傘、練習題、舊衣裳、爛木盒、破棉被……這些雜物都是何逸鈞打算賣出去換取盤纏的。
何逸鈞長大後,鄭竹暮極少進何逸鈞的居室,全然不曉何逸鈞早做好了這些準備。
何逸鈞緩緩把信件放回盒子裡。
院外,一聲鏗鏘有力的擊木聲後。
院內忽然傳來陌生而洪亮的男子音:
“聖旨到!晚竹書齋夫子鄭幕接旨!”
聞言,何逸鈞渾身力氣頓時被抽乾了,心裡梗了一下,瘋狂跑出居室。
鄭竹暮,原名鄭幕。
“啊?”良霖也跟著大聲道,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聖旨,不明白為何偏偏此時傳來聖旨。
“聖你大爺旨。”餘久擇不敢讓駐在門內的欽差大臣聽見他罵的這五個字,不得不降低語音,驁聲狠氣暗罵一句。
鄭竹暮定定地看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