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上,落日浸溶。
半邊天光鋪灑在水麵上,化作一條巨型的紅鯡魚,銜著落日隨海潮遊動。
這條火紅巨魚的尾巴掀起微瀾,拍打在船舷上,揚起一道道水花。
兩條大船在落日的餘暉之中相對停靠。
宮無名單薄的身影站在五行天翼飛舟的船頭,低頭沉思了許久,終是轉頭就走。
如果今天來的是月族之中的任何一位仁境聖君,宮無名都會毫不猶豫的掰開她的腦殼,看看她的腦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
但今天來的是月艦長:小無名,不要去鏡州。
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無名就是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得明白。還不如轉身就走。
“小無名,你的飛舟品階再高,也越不過曲鏡海峽。”
月艦長的話從無根之船上飄來。縱如無名這般心神似鐵的男人,也不由得眉頭緊鎖。
他的身形停滯在船艙之影與落日之光的交界,微涼的晚風帶走體表的燥熱,卻帶不走心中的煩憂。
宮無名不得不回頭,幽幽一歎,目色無神的盯著海麵,“我記得半年之前,正是月艦長親口跟我許下約定。”
“當時我們以「一年」為期。”
“現在一年時間明明還沒有到,月艦長為什麼反悔?”
月明雲伸出玉指把淩亂的長發梳到耳後,美眸裡倒映著海麵上粼粼的波光。
“情況變得複雜了。”
她說,“總之鏡州之行,對你已無任何意義,你也沒必要以身涉險。”
“看來月艦長終究是信命了。”
宮無名輕踮腳尖,一步踏上無根之船,“那就不妨請月艦長再為小無名掌一次命運之舵,且看艦長口中的「意義」到底在何處?”
塞無霜和彩雲兄弟也跟著出現在無根之船上。隻不過彩雲兄弟怯怯的縮在塞無霜高大拉長的影子裡,一雙大眼珠滴溜溜的打轉。
月明雲的聖識掃過這兩人,目色亦是微微一凝,那晦暗的眼眸裡總算挑起幾許疑惑的波光。
有問題。
“梅、蘭、竹、菊現在何處?”
月艦長終於舍得把目光從兩人那邊移回。她低垂著眼簾,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她們在晚輩的體內空間閉關修煉,恐怕一時不會出關。四位姐姐的失禮之處,還請月艦長寬恕。”宮無名對月明雲的態度依舊恭敬。
“小無名,你果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僅僅半年不見,你便有能力在體內開辟納空以供納生靈。”
“本艦真沒有看錯你。”
“相信再用不了多久,我這位聖主也將不再是你的對手。”月艦長極為讚賞的點點頭。
“小無名,你既然將命運再一次交到我手中,那麼本艦這就與你言明。”
“本艦此次欲往之地乃是當年鱗妖一族舉全族之力都沒有攻陷的鏡州海墟。這座海墟之中極有可能潛藏著當年擊殺鱗木兮的那位域外大魔。”
“本艦乃是抱著必死之心而去,隻為求一個印證。”
“你可真敢與本艦同行?”
“這有何不敢?”宮無名凝望著鏡州的輪廓,血金妖瞳裡有不信命的光芒閃爍。
他的身形好似紮根在甲板上的古楊,任憑鯨波洪濤拍打亦是無有絲毫動搖。
“好。”
得到宮無名的肯定答複,月明雲便將全部力量灌進無根之船,船體頓時化作一條玄魚遁入水中。
“寰棘前輩,你又醒了?”
宮無名的身形依舊筆直地聳立在無根之船的甲板上,心神卻沉入空間星核與剛剛醒來的寰棘交流。
“最近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寰棘的神魂麵露苦澀,倒也沒有過於悲觀。
“我感應到了老爹的氣息,所以特地醒來看看。”
寰棘凝神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終於恍然大悟:“這應該就是蠻神老爹口中的——墮魔之地。”
“蠻神老爹曾說,他在一處海底廢墟之中得到過驚人的機緣,把《神寰煉星訣》的殘本略微補齊,從此走向成神之路。”
“可他也因為受廢墟之中的魔意侵染,於海底閉關上千年才得以斬斷心魔。”
“這上千年的閉關曾有一批混沌海獸在他的蠻軀上定居,幫他抽離魔意。”
“所以老爹在成神之時特意回到此方海域將那些混沌海獸點化,這有可能就是鱗妖族的來曆。”
“想當年蠻神老爹破碎虛空而去,到如今我這個不肖子故地重遊,恐怕得有三十萬年了……”
寰棘的靈魂懶散的躺在空間星核上,回憶早就遊離在九天之外。
“墮魔之地有魔意?”
宮無名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
寰棘眨巴著眼睛,苦思冥想。
最後他終於一拍星核,唰的一聲站起來,極為認真的問道,“你說,月炎小子說——明明是同根同源的兩個種族,為什麼要互相獻祭鎮壓。是什麼意思?”
“月炎大帝說的極有可能是五行族與夜行族,也有可能說的是鱗妖族與混沌海獸。”
宮無名回答的極為謹慎。
兩個魂靈對視。
“不妨再猜的大膽一點。”
宮無名的眼眸低垂,心跳開始加速。
「咚咚」的心跳聲像是某種計時的擂鼓,催促著宮無名快點作答。
“月炎大帝必定是在五行秘境之中發現了一些東西。”
宮無名咽了一下口水,不住的搖頭。
他還是沒敢把那個最大膽的猜測說出來。
“哈哈!”
寰棘的臉上露出暢快的笑意,“你這小子,以你的智慧不可能猜不到正確答案。”
“我不敢說。”
宮無名的神魂飄忽不定,眼中閃爍的畏怯的波光。
幽藍色的深海在識海之外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