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織成了一片粼粼的海。
雲秀沐浴在光海間,宛如一抔即將消融的雪,愈發透明。
趙錦寧的殘魂飄飄悠悠,一片羽毛似的吹過去,一如先前那般,輕柔落在她肩頭。
未能同生,未能共死,亦無機會同穴合葬。
可是渡彼此者,皆為彼此。
如今相攜共赴黃泉彼岸,也算百年修得同船渡。這滿地火光曳曳,便當作婚宴喜燭好了。
此間一仙一鬼,皆為見證——如何不是賓客滿堂?
再美滿不過。
奚元眸光微垂,落在自己紅線輕纏的腕間,他摩挲著係在上頭的古舊銅幣,漫不經心問:“小仙姑,你說人真有來世麼?”
曉羨魚一愣——倒黴鬼這是懷疑鬼生了?
來世對活人是安慰,對死人亦是,可以說是大多數鬼的鬼生盼頭了。
然而實際上到底有沒有來世,並沒個定論。
人死後,陰魂不散徘徊於世,雖屬六合之外,與活人待的卻是同一片天地,要麼便是去了妄海。聽起來並沒有陰曹地府,也沒有那座奈何橋。
連雲山渡魂師都不知道,渡過了那片不存在的河,對岸是何樣的風景。
不過,要是換做其它經驗豐富的渡魂師,這種問題能答出朵花兒來。隻是曉羨魚實打實是個半吊子,她不僅沒回答上來,還拋出了新問題。
“如何才叫來世?”曉羨魚歪著腦袋思索,“假如……我是說假如,有的人莫名其妙死了又活,正在過第二輩子,這算不算入了輪回轉了世?”
她這話說完,旁邊好半天沒聲響。
曉羨魚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答得太不專業,恐怕要在倒黴鬼那威嚴掃地了。
她連忙用餘光悄悄打量他。
餘光裡,白衣鬼魂似乎正微垂著眼簾,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眉目融於晦暗間,不知在想什麼。
“這樣啊。”半晌,他終於慢悠悠開了口,“想必算的。”
曉羨魚鬆了一口氣。
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麼,轉向雲秀,隔著盞盞燭火問道,“對了,雲姑娘——”
“你既是為了救人,不是出於妒恨才嚇唬新娘,那先前在我假意調戲邪修時現身,也是擔心他直接對我下手麼?”
女鬼慘白剔透的麵容轉過來。
“臨終”時刻,她仿佛有些恍惚,頓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回答:“不是的……說來也怪,那時有一道神秘的力量將我強行拽了出來,難道不是仙長你做的麼?”
她的聲音如她的魂體一般,破碎飄忽,含混得像是隔著朦朧的水。曉羨魚沒大聽清,往前走了一步:“……什麼?”
香燭卻在這一刻燃儘了,那抔泥沙自女鬼消融的掌心簌簌落下,她的身影彌散如煙。
雲秀走了。
魂靈消逝一刹,凝結出了細細碎碎的金色光芒。
曉羨魚盯著滿地斑駁的燭淚,安靜了一會兒,扭頭問奚元:“你方才聽清了嗎?”
後者挑了下眉,用他那張天然使人心生好感的臉蛋望著她,神色帶著點無辜,精致如刻的五官上寫滿了“我一個字都沒聽見”。
曉羨魚:“……也罷,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