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外頭很寒冷的,這些大人都有個習慣,在離開之前,會先讓仆從入馬車燃炭、點香、再以體溫坐暖馬車,免得凍著了。”蕊娘習以為常地說。
張小鯉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那般舒適的馬車還怕凍著自己,他們是金屁股不成?”
說罷,還忍不住瞥了眼莫天覺的屁股。
蕊娘一時無言,莫天覺好氣又好笑,道:“我可不曾如此,你不必瞧我。還有,你彆胡亂打斷。蕊娘,你繼續說——若我沒記錯,那煙火便是在亥時對嗎?”
“沒錯,在戌亥相交之時。”蕊娘道,“當時不少樓內人也開窗,頂著寒風看了那煙花。那煙花持續時間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在這之中,楊大人便醉醺醺地下樓了,我猜到他是想趁著大家注意力都在煙火上時離開,但他步履太過匆匆,整個人搖搖晃晃,頭上的氈帽都耷下來了,接著就是我說過的,我想攙扶他,反被他踹了一腳。”
“等一下。”張小鯉突然開口,“氈帽?當時他帶著氈帽?”
蕊娘和莫天覺同時看向張小鯉,都對她這麼大的反應有些意外。
蕊娘說:“是啊,這個我之前就同鷹衛還有驚鵲門說過。”
“氈帽垂下,那蕊姐姐你看見他的臉了嗎?你確定那是楊彥嗎?”張小鯉說。
蕊娘和莫天覺對視一眼,心中都了然了,莫天覺說:“這個問題,你覺得我們沒問過嗎?”
蕊娘說:“氈帽比較短,不是張公子這般帶厚重帽簷的帽子,雖然垂下,但也隻微微遮住額頭,他頭發當時有些亂,可能也稍微擋住了點眼睛,但其他地方都非常清晰,定是楊大人無疑。當時,雖隻有我敢上前攙扶,但其他人聽到他踹我的動靜,也都看向他了,這些人,驚鵲門和鷹衛,應也都一一盤問過。”
“嗯,當時在場的,不乏與楊彥交好的官員。”莫天覺說,“我們都問過了,有的說當時沒注意看他,有的說不敢多瞧,不過,但凡是瞥了一眼的,都說是楊彥無疑。除非這世上,還有個人,從眼睛往下,都長得一模一樣。”
張小鯉說:“還有易容術啊!就是用蠟做的那種……當時昏天黑地的,萬一那人有很高超的易容術,化妝成楊大人呢?”
莫天覺瞥了一眼蕊娘,蕊娘思索了片刻,說:“這,我對易容術不大了解,但觀楊大人的臉上,似乎沒什麼蠟,但,也可能是我看不清?”
莫天覺認真地問:“張小鯉,我不懂你們江湖上的事,江湖上難道真有人能易容得那麼出神入化,讓一個人完全像另一個人。”
張小鯉尷尬地眨了眨眼,說:“說老實話,沒有,怎麼可能呢?若真有這種手段,那人豈不是無所不能?易容術,呃,一般最多也就是在自己的樣貌上稍加掩飾,隻能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卻不可能讓一個人變得像另一個人……”
“那你還說?”莫天覺為自己剛剛一瞬間的遲疑而感到遺憾。
張小鯉說:“可是,阿奴不是三年後才報仇麼?也許這三年,她殫精竭慮,就是在找一個和楊彥長得很像的人,然後稍加易容,就變得分不出來了呢!”
莫天覺按了按眉心,說:“那你怎麼不說,楊彥當年可能還有個雙胞兄弟流落在外,被阿奴找到了?”
“不愧是莫大人。”張小鯉一拍掌,“大有可能啊!”
蕊娘忍不住笑了,張小鯉其實也知道自己這完全是牽強附會,隻能撓頭。
莫天覺瞧著她,說:“你打算獨立破案?不問問你兄長?”
張小鯉一凜,但深知這時候若順著莫天覺的話去詢問張十四,反顯得刻意,於是故意揚了揚下巴,說:“我哥若有什麼想說的,自會敲扶手喊我過去。你也彆小瞧我,我哥常誇我有奇思妙想,不容小覷!”
莫天覺瞥了眼旁邊安靜坐著的張十四,想了想,說:“奇思妙想……確實是奇思妙想,但太過荒謬。不過我也猜過,當時下來的人或許不是楊彥,但一方麵我認為不大可能有那麼相似的人,其次不知那男子能藏在何處。眼下,結合我們方才的發現,那就是當時有個人見阿奴入了馬車,便爬入馨香間,殺了楊彥,取而代之下樓……”
張小鯉連連點頭,隨即突然想到什麼:“若是如此,他們得確保楊彥在馨香間,如果是在他之前常在的素香間,這計謀便不成。所以,占了素香間位置的人……”
張小鯉吞了口口水,不太敢說下去了。
蕊娘也垂眸不語,隻當沒聽到。
畢竟,他們都心知肚明,是太子莫名其妙前來,而且要了素香間。
莫天覺也沒有接話,隻話鋒一轉:“就算真有這麼個和楊彥相似的人,他也得上馬車,之後他是怎麼消失的?”
張小鯉說:“這個一會兒我們再上沿途看看唄,上回來抱桃閣一無所獲,這次不就有重大發現?也許這次再走一遭去楊府的路,也能有新發現!”
莫天覺思索地說:“若真是這樣,阿奴的事,也有古怪。”
張小鯉疑惑道:“怎麼又和阿奴有關了?”
“若那個人與阿奴、邱直是同謀,那他入馬車後,與阿奴應該是繼續實行計劃,他能憑空消失,為何不帶走阿奴?如果他隻能自己走,並且為了讓阿奴能洗清嫌疑,給阿奴一刀,為何要給的那麼重?當時阿奴可真是命懸一線。”莫天覺思索著說,“他做的那麼決絕,阿奴也仍會被嚴加看管,嫌疑重大。倒不如下手輕一點。”
張小鯉撓撓頭,說:“除非……是阿奴和那人不是一夥的,真的被迷昏了,中途醒來,看到了那人——那人是當真想對阿奴痛下殺手?!”
莫天覺麵色沉沉,說:“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同你分析過,阿奴就算是同謀者,也不可能是主謀,否則不會成為棄子被薑太醫所殺。如果,凶手當時就想阿奴死呢?可這又有新的問題——阿奴既然知曉凶手是誰,也曉得凶手可能要自己的命,知道最終難逃一死,為何卻還是緘默不開口?”
“她不敢,或者不願。”張小鯉說,“隻有這兩種可能……如果,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那就隻有不願了——真奇怪,那人連她的命也想要,她卻不在意,還保守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