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那位,自然是昭華公主。
“那時我在地窖,上頭發生了什麼,大部分是聽思竹和其他姑娘說的——”
意外是從一個抱桃閣的護衛被從外踢飛進來開始的,隨即是第二個侍衛,第三個……他們被踢進來,滿臉是血,砸壞不少抱桃閣的東西,那在燭火下製造五彩光芒的琉璃盞、那斟酒的玉瓷杯……通通碎了一地。
那位公主便這樣在眾人錯愕驚恐的目光中踏了進來,她穿著白色的小皮靴,身披鵝黃色大氅,麵色如玉,鼻尖和下巴都帶著點翹,手裡抱著一個暖香爐,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目,就這樣睥睨著眾人。
抱桃閣內,不乏漂亮的姑娘,但她們都被迫在這個世上以色侍人,她們已習慣於被觀賞,被打量。昭華公主不同,她生下來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高高在上地打量著其他人,讓那些慣於玩弄他人的男子,也覺得不適。
她根本不需要說什麼,也不需要亮身份,隻這份氣度和神色,便知她絕非普通人,場內連原本的喧嘩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恐慌地看著她,和她身旁那些穿著黑色衣裳的女侍衛們。
她並未亮明身份,直接不耐煩地說:“楊彥呢?”
她是來找楊彥的。
隻這一層關係,眾人登時就曉得了她是誰,這幾乎合理到不需要再多的緣由。
此時二樓的人也聽到了聲響,紛紛打開門,楊彥也打開了門。
他與一樓的公主目光隻交錯了刹那,公主竟足尖一點,手也靠著樓梯扶手接力,竟幾乎是三兩步飛到了二樓,而後手起手落,眾人隻聽得清脆的巴掌聲。
抱桃閣太安靜了,安靜到那巴掌聲顯得太響亮了,楊彥整個人被打得偏了過去,又因為醉酒無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著昭華公主,昭華公主卻像是覺得不儘興,抬腳直接碾在了楊彥的胸膛上。
楊彥叫了一聲,昭華公主不開心地說:“你同我有婚約,便該守節,你身邊那些婢女通房,本宮已睜一隻眼閉隻眼,竟還天天來這種秦樓楚館……”
她說著,手中那香暖爐輕輕一晃,精致的圓球散開,裡頭竟是一把精致的匕首。
她扯了扯嘴角,揮動那匕首,眼神竟瞄準了楊彥的□□,一邊說:“你若真是這般閒不住,不如,我幫你從根本解決了問題……”
楊彥驚叫了一聲,此時屋內的阿奴竟突然衝了出來,她待楊彥一片真心,真以為昭華公主仗勢欺人竟要閹了楊彥,撞開了昭華公主。
“不要!”
昭華公主雖會武,卻也沒料到有這麼個不要命的丫鬟,她被撞得一晃,那刀險些劃傷自己,當即大怒,伸手就給了阿奴一巴掌,阿奴當即跪下,哭著磕頭:“少爺隻是來此喝酒,並沒有行僭越之事,還請殿下,還請殿下……”
楊彥此時也終於得以喘息,他也跪下,跪在阿奴身旁,手緊緊地攢成拳頭,但語調卻是忍耐而壓抑的:“殿下,微臣的確隻是來此飲酒……”
昭華公主冷哼一聲,說:“哦,來了不曉得多少次了,喊過不曉得多少個女子來伺候了,都隻是喝酒談天?”
楊彥說:“……是。”
昭華公主噗嗤一笑,更加不屑,手中的小匕首再次轉了起來:“美人在側,坐懷不亂,你可不是什麼柳下惠,莫不是從前風流,如今廢了?既是已經不中用了,那我還是幫你一把吧!”
她竟不似說笑,那刀揚起落下,竟當真要再次對楊彥下手。
在場眾人莫不目瞪口呆,這位,這位最受寵的公主,竟眾目睽睽之下來捉奸,善妒到了可怕的地步,來捉奸便也罷了,竟句句不離準駙馬的□□……而且,看起來,她是抱著今日必然要閹了楊彥的決心來的!
“等一下!”
出聲的是張小鯉。
蕊娘從講述中回神,疑惑看向張小鯉,莫天覺雖然是第六次聽這故事了,但也聽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抬眼看向張小鯉。
張小鯉一臉震驚:“這,這位公主,為何非要閹了自己的駙馬?”
“她不想嫁。”蕊娘輕笑,“楊大人對於許多女子來說,自是良人。但對於公主來說,恐怕……”
她不好評價,輕輕搖頭。
張小鯉更加疑惑:“她既不想嫁,便有成千上萬的方式給拒了,何必非要……而且若這般行事,皇上不會怪罪昭華公主嗎?”
莫天覺咳了一聲,說:“昭華公主是皇上最為寵愛的皇女,如何會怪罪?至於為何不拒……公主總歸是要嫁人的,而眼下,楊彥確實本是不錯的選擇。”
畢竟,其他適合的人選,為了防止被指婚,不少都匆匆成婚了,剩下的大多心懷叵測,皇上並不傻,怎會將公主指給他們。
而公主的去處,也的確極為敏感,她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女,舅舅蘇震亦是手握重兵的飛騎將軍,是皇上當年登基的最大功臣。蘇震雖已死去十餘年,但飛騎君威力猶在,皇上又無意限製蘇家權勢……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自然沒必要也沒可能同眼前一臉迷茫的張小鯉說,好在此時張十四輕輕敲了敲輪椅扶手,似為催促。
張小鯉隻好說:“對不起,我不打斷了,蕊姐姐,你繼續說?”
蕊娘頷首,重新開口。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隔壁那“素香間”卻出來一人。
在眾人看來,那人顯是個男子,背對眾人,帶著個奇怪的麵具,但他卻敢直接上手,按住了公主的手,隨即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昭華公主本要震怒,那些女護衛也一窩蜂要上去保護她,但她卻在聽到那男人的聲音後抬手,令護衛們都退下,而後露出極為意外的表情盯著那麵具男,隨即不屑地嗤笑一聲,說了句“連你也來此,還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後,便鬆開了手。
昭華公主雖收手,但仍張揚地甩下一句“明日來宮中,我同你一道麵聖,請求父皇收回旨意,你若不來,我保證楊家絕後”便離開了,楊彥被嚇得幾乎尿褲子,一動不敢動。
她去時和來時一樣浩浩蕩蕩,帶走了那些黑衣的女蝶衛,隻留下一地狼藉、麵麵相覷的眾人,還有一個幾乎因羞憤和害怕而幾乎昏死的楊彥。
阿奴和另外幾個姑娘幾乎是拖著楊彥回了房間,此時蕊娘也恰好從地窖拿了酒回來,看見閣內一片狼藉,立刻詢問出了什麼事,而後趕緊將酒送上楊彥的房間,但進去後,才放下酒,便被楊彥怒吼著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