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那馬車雖寬裕,但窗開得極小,不過半臂長寬,以楊彥的體格,絕對無法跳窗離開。
哪怕是個會縮骨功的踏雪無痕的絕頂高手,也不可能在跳窗後不被任何鷹衛發現,不留任何痕跡離開,更何況楊彥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守在楊府的三位禦醫倒是派上了用場,他們手忙腳亂勉強把阿奴救活,阿奴卻什麼也不知道,她是楊彥這兩個月的新寵,為人乖巧懂事,日夜被帶在身邊,據她說,自己在馬車駛動後不久便感到頭暈目眩,而後便失去意識。中間她感到過一陣劇痛,幾欲醒來,卻又昏死過去。
再睜眼,已是在楊府,被三位禦醫團簇著。
這實在令人覺得詭異,事發後皇上立刻命人尋找楊彥,然而毫無所獲,楊彥簡直猶如憑空蒸發,比那些化作水的積雪還消失的徹底。
這事兒很快又傳開了。
已經是遭遇不測的第三個準駙馬了,還消失得如此詭譎,民間再度議論紛紛,皇上大概也真急了。
從十八號大半夜開始,驚鵲門和鷹衛便不眠不休地調查。
抱桃閣去過了,所有人一個個審問過了;楊彥那日走的路他們反複走了數次;阿奴現在被吊著半條命,剛從鬼門關回來,也被他們詢問了數次;那幾個失責被關入大牢的鷹衛,莫天覺也親自見了……
饒是他,也沒發現任何突破口。
但,莫天覺本想著,畢竟才過了一天兩夜,尚可慢慢調查,不料皇上竟會下此聖旨。
五日,實在……
莫天覺越想越頭痛,放下毛筆,打算再去抱桃閣一趟——雖然大抵還是問不出什麼,但同抱桃閣的老板娘蕊娘打交道,總好過和其他人打交道。
世上女子千萬,有比蕊娘漂亮的,有比蕊娘體貼的,有比蕊娘聰穎的……但卻沒有一個,如蕊娘一般既漂亮體貼,又溫柔聰穎的,每每同她哪怕是閒聊兩句,也令人感覺稍得喘息,而且絕不必擔心內容會被他人知曉。
這便似在同一汪水說話,說完了,水蕩出些波紋,隨即也就什麼都沒了。
這也是為什麼,蕊娘能在三年多的時間內,將抱桃閣經營成最特彆,最令人趨之若鶩的所在。
然而剛打開門,莫天覺便嚇了一跳——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的蓬萊院中,立著兩抹異色,一紅一黑,看起來分外惹眼。
那竟是兩個人,黑的坐著,紅的站著。
站著的那人舉著一把有點破舊的油紙傘,紙傘微微前傾,更多地在為前邊坐著的人遮擋風雪,雪落無聲,幾乎要將他們融在裡頭。
這像一副並不賞心悅目的畫,尤其是黑衣之人不但一身黑衣,還帶著一個扁帽,帽上垂著黑色的紗布,將那人的臉完全遮擋住,猶如見不得光的蝙蝠。而立著的人紅衣刺目,臉也同樣被紙傘遮擋。
見莫天覺的門開了,撐傘之人把傘往後挪些,露出了容貌。
令莫天覺意外的是,紅衣之人竟是個小姑娘,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不白,甚至帶著些麥色,皮膚也有些粗糙,顯是常年被太陽曝曬,大約因太冷,臉頰和鼻尖都被凍的紅撲撲,看著有點臟兮兮的,她的臉頰並不圓,反而骨骼明顯,下巴還有些方圓。
此外,她的個子也不小,在女子中,恐怕算是很高的,身材比起說瘦弱,不如說是精瘦,大臂和小腿上竟似乎還有點肌肉,一看便知是練家子。
不過她有一雙很圓的眼睛,此刻撲閃撲閃,令她那並不精致的臉也顯得絲毫不土氣,反而天真無暇,像是無意中闖入的小鹿。
那黑衣人動了動,小姑娘立刻彎腰湊近一點,仿佛在聽他說話,隨即點點頭,再度起身,認真地看著莫天覺,恭恭敬敬地說:“想必您便是莫大人了,民女張小鯉,還有我哥張十四,拜見大人!”
說罷,她把那油紙傘往黑衣人的輪椅上一插,隨即居然當真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在雪裡磕了個頭。
莫天覺簡直莫名其妙,他下意識說:“不必行此大禮……”
隨即又立刻板起臉說:“你們如何進來的?為何無人通報?采文呢?”
驚鵲門雖看起來閒散,此時大部分人也被莫天覺派遣去外調查楊彥失蹤一案,但登瀛門外常年有看守,閒雜人等不可能入內,就算他們有必須見莫天覺的理由,也定然要先由莫天覺的仆役采文通報一聲。
那張小鯉爬起來,拍了拍膝上的雪,很自然地說:“噢,回稟大人,門外的人不讓我們進,被我打昏了。至於采文……是他嗎?”
那張小鯉指了指院子角落,莫天覺看過去,險些昏倒——驚鵲門的官袍以白色為主,采文身為仆役自然也是穿的白色仆役服,他此刻趴在角落,和雪當真融為一體,剛剛莫天覺光顧著看這兩個不速之客,還以為那邊是積起的一大團雪。
莫天覺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心頭警鈴大作,手微微握拳,冷言道:“你們究竟是何人……若是衝我來,何必殺采文?”
張小鯉竟瞪大了眼睛,擺擺手說:“沒有殺他,是他先說莫大人有要緊事,不能被打擾,見我不走,又大喊大叫起來,我想著,莫大人不能被打擾,便將他敲暈了。”
……什麼?
莫天覺隻覺荒謬,隨即有了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你們二人闖入,卻不發出任何聲音,隻在院中等我,也是怕……打擾我?”
張小鯉竟真的點頭,隨即討賞般看了一眼身後的張十四,那人頭輕輕點了點,像在對張小鯉略表讚賞。
這對兄妹,委實,委實詭異……
莫天覺深吸一口氣,說:“你們來尋我,究竟是想做什麼?”
張小鯉詢問地看了一眼張十四,張十四又點頭,張小鯉掏出一個黑乎乎的瓶子,說:“莫大人請看。”
她拔開瓶塞,對著旁邊的梅樹輕輕倒了一點,瓶中流出一點紫紅色的液體。
隻消片刻,那梅樹竟瞬間枯萎,一樹花瓣甚至也變了顏色,微微發黑。
莫天覺眉頭緊皺。
這毫無疑問是恐嚇……
張小鯉小心塞回瓶塞,說:“莫大人,這是一種奇毒,名為‘斷魂’,服用這一整瓶,則當即斃命,藥石罔醫。若服用的少,也會很快殞命,即便救回,也會癡傻或癱瘓。”
斷魂……
莫天覺當然知曉這奇毒,嘴角微微抽搐,張小鯉卻竟又雙膝跪下,將那斷魂高高舉起,說:“我的兄長張十四,願在十四日之內,找到準駙馬楊彥。若不能成,則當即服下一整瓶斷魂——草民願以命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