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鯉說:“其實,我本不叫張小鯉,我叫夢鯉。”
林存善更加意外,道:“你怎麼……突然肯跟我說這些?”
“又不是什麼不能說的。”張小鯉聳聳肩,“我身上可沒什麼秘密。之前不說,隻是不願提起。你記不記得我姐姐叫南兒?其實她叫夢南。因為我父母生下姐姐後,很希望下一胎是個男孩兒。我娘懷我時眠了胎夢,夢中一條鯉魚越過龍門,便和爺爺奶奶都認定我是封侯拜相之胎,便提前為我取名為夢鯉,誰料生出來是個女子,全家都非常失望,隻有阿姐對我好。”
“整個閔朝,也隻有天母聖帝在位時有過幾個女官,而且莫不出身高門。之後百餘年來,女官絕跡,這百年來,你是第一位。可見你娘那個夢是上天昭示,可惜他們自己不解其意。”林存善笑著說,“你改姓張是因為你師父姓張麼?”
“不是。師父是師父,隨他姓也沒意思。”張小鯉努嘴,“我就是想要一個,和任何人都沒關係的姓,我不想再被那些東西束縛。姓張是因為有一次我聽彆人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我想張在池前,那我就姓張——後來我才知道,此弛非彼池。”
林存善不由得又輕笑了幾聲,道:“那為何還保留這個‘鯉’字?”
“我不識字啊,隻認識幾個數字,還有大、小,最複雜的就是鯉了。”張小鯉說。
林存善一噎:“……居然是這麼直接的原因。”
張小鯉想了想,說:“其實我挺喜歡鯉這個字的,小時候,我最是精力旺盛,爹娘常說我比彆人家的男孩兒還調皮,總戳著我的腦門讓我安分守己些,否則將來嫁不出去。有時候我在外麵撒丫子亂跑摔著了,流了血,爹娘會故意無視我的傷,說讓我長個教訓,以後就不敢亂跑了——他們總是能把自己對我的討厭說得很合理,好像是為我好。我很難受,但越是這樣,我就越要在外邊跑,摔的遍體鱗傷回家,我反而覺得滿足。”
林存善沒有嬉皮笑臉地插嘴,隻安靜地看著張小鯉。
張小鯉說:“但阿姐會心疼,她總是不顧爹娘的冷言冷語,去摘草藥搗碎為我敷藥。每到這個時候,我本來覺得不疼的,但阿姐一關心我,我就覺得好疼,就會哭哭啼啼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哭,就是覺得心裡好委屈……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在阿姐麵前哭,所以後來阿姐為了救我,說我隻知道哭的時候,我都沒辦法反駁,隻能哭的更厲害。一看到阿姐,我就變成了一個沒用的人。”
劈啪。
眼淚自張小鯉的下巴處凝聚,又落在了地上,聲音很輕,不如外邊的雨,也不如麵前劈啪作響的碳火,張小鯉的視線有些模糊,她也沒管那眼淚,也沒管林存善在不在聽,繼續說:“阿姐總是不哭的,她要麼就是對我笑,要麼就是歎氣,她說我真的像一條小鯉魚,總是活蹦亂跳的,她喜歡喊我小鯉而不是夢鯉。她是我們村裡最乖的,從不和任何人吵嘴,有時候我會和父母吵嘴,父親就會用鋤頭木頭的那一端打我,就算那樣,我也不認錯。阿姐總說,小鯉你太倔了,這樣要吃很多苦頭的。但是,她又說,你要一直倔下去,這樣才不會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