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也懂,他不語,隻是沉默地坐著。
三皇子有幾分疑惑:“等等,這和那個阿奴頭上的油布紙碎屑有什麼關係?”
莫天覺一時說不出話,林存善貼心地解釋道:“回三皇子殿下,因為阿奴要頂著楊彥那尚在流血的頭顱,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抱桃閣。為了避免頭上染血,自要以油布紙相隔,當然,也是為了方便固定。”
說這話時,林存善的嘴角仍是揚著的,說這般血腥可怖的事,他竟顯得像是在聊一樁風花雪月的故事,三皇子微怔,端王又搖了搖頭,一副要作嘔的表情。
“之所以氈帽擋著眼睛,是因為那眼睛恐怕是以漿糊將眼皮黏起,作出還能睜著的假象。”林存善那雙好看纖長的白皙手指輕輕摩挲著,似在思索要重演案子的話,需要完善哪些細節,“隻是死人睜著眼和活人睜眼的樣子畢竟不同,所以還是得略微遮擋。”
莫天覺道:“此外,蕊娘說過,阿奴善口技,又同楊彥朝夕相對,模仿他的聲音,說一兩句話而不被人發覺不對,恐怕不難。這也是為什麼蕊娘想去攙扶時,被她一腳踢開……還有,蕊娘說的濃濃的酒氣,恐怕也是為了遮擋血腥之氣。”
林存善頷首:“正是。阿奴刺傷自己,也是同樣的原因,她一到車內,取下頭顱,恐怕鮮血會飛濺,味道也會彌散,她隻能以自己的血,遮掩楊大人的血。”
“隻有一個頭顱和衣裳,的確好處理許多。”二皇子緩緩開口,“不過,也仍需處理。你們口中的阿奴,在抵達楊府後就幾乎是半死狀態,被眾人擁簇,恐怕沒餘裕去丟棄此物。”
大約是為了證明這次太子被認定是凶手的案子與自己無關,絕非自己陷害,二皇子反倒是提出質詢。
“是煙花。”林存善笑了笑,終於看向太子,並無任何侮辱的意思,仿佛隻是真的在詢問,“準確地說,是煙花筒——對嗎,太子殿下?”
這話說出,太子徹底斷了念,閉上眼,眼角沁出一點絕望的淚,混雜著之前的冷汗。
莫天覺顯然也想到了,道:“隻要在車內先藏好空的煙花筒,而後將頭顱和衣服藏在其中,封死煙花筒,在路過花渡橋時,拋擲而出,那煙花筒便會混在其他燃放過的煙花筒中……所以阿奴那天特意對車夫囑咐走小路。等到了楊府,眾人回頭去檢查,慌亂之下也絕不會想到要一個個打開那麼小的煙花筒——那裡頭不可能常藏人。等到第二天早上派人尋回帶走便是。”
莫天覺頓了頓,歎息道:“至於楊彥的身體,其實仍在馨香間內,靠那兩個裝醉的侍衛阻隔外人進入,他們兩人進入,屋內其實是三個人,和楊彥的屍體。其中兩人從窗戶離開,剩下一人和被偽裝成醉酒人的楊彥屍體,則都被運出抱桃閣……”
說到這裡,莫天覺看向手中布料,道:“方才說窗沿有布料,有車夫目擊一人跳窗而逃,是我撒謊要詐一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為所動,反而要臣喊車夫來對證時,我還以為是自己又判斷錯誤,不料,原來是錯在跳窗離開的,不是一人,而是兩人。”
說到這裡,作案手法一目了然,而能完成這一切的,毫無疑問,也的確隻可能是太子。
終於,太子崩潰地嚎啕道:“父皇,兒臣糊塗,兒臣糊塗……兒臣隻是覺得楊彥那廝風流成性,萬萬配不上昭華……”
“這你倒是說對了。”昭華含笑接嘴,“不過嘛,大皇兄何時這麼關心昭華了?恐怕,大皇兄不是覺得他配不上我,是覺得,他配不上我的蝶衛和芳菲閣。”
太子幾乎是哀求地抬眼看著昭華,想要求她少說兩句,不求雪中送炭,至少不要落井下石,昭華則吐了吐舌頭,仿佛還覺得一切隻是一場有意思的玩鬨。
皇帝疲乏地按了按眉心,道:“先拖下去,關入思過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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