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規規矩矩地對著皇帝行了禮,道:“草民林存善,參見皇上。此前因同小鯉約好裝作不良於行,故而無法行禮,還望皇上與諸位殿下不要見怪。”
一字一句,彬彬有禮,口齒清晰。
張小鯉隻覺像是一道雷橫空劈在身上,腦中一片紛亂——他是從何時開始不傻的?!他為何不告訴自己?!林存善,那又是誰?!
張小鯉驚駭得不得了,隻感覺自己腦子裡好似平白多了幾根鞭子,劈裡啪啦地抽著,一片混亂,但剩餘的一絲理智令她清晰地明白,現在張十四……或者說,林存善的所有舉動,都需要她的配合。
張小鯉掐著自己的掌心,努力壓抑住所有的愕然和抽搐的嘴角,她感受到四麵八方的目光從林存善那兒飛快地投向自己,要從她的反應中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她是最驚訝的人,卻也是最不能表現出任何驚訝的人。
而這些目光中,尤以莫天覺的最為驚訝,他久久地凝視著張小鯉,卻隻能看到她握緊的拳和垂下的眸子,而這,可以有一千種解答方式。
皇帝盯著林存善許久,才緩緩開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存善娓娓道來:“草民家中,從祖上開始,便在衡州涇縣做著當鋪生意,一直到草民這一代,家中生意愈發地差,父親便起念要我娶個嫁妝豐厚,家世了得的女子。因我兄長是嫡長子,而我,隻是個早已亡故的韃密妾室所生的庶子……但我與同在涇縣的小鯉意外相識,兩情相悅,不得已,隻能私奔。其後,我更中了奇毒斷魂,淪為傻子,是小鯉不離不棄,一直照料我。”
什麼衡州涇縣當鋪,什麼兩情相悅,私奔?!
還有,他怎麼知道她是涇縣人?!
張小鯉簡直繃不住了,與其讓這家夥在這裡胡編亂造一些很快就會被戳破的謊言,倒不如趕緊放手一搏!
昭華果然忍不住開口:“滿口胡言,你生得這般好看,張小鯉卻生得那般粗糙,哪來的兩情相悅?”
張小鯉:“……”
重點是這個嗎?而且,粗糙也能用來形容長相?!
昭華接著說:“何況,即便你們當真是私奔,一個鄉野女子,一個落魄當鋪的公子,誰會費心費力,對你們使用斷魂?還有,張小鯉的那個韃密皇室玉佩,又是怎麼回事?你繼續編?”
昭華雖然態度囂張,但每個不妥的點都精準地戳中了。
林存善卻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昭華公主,似有不快:“小鯉天真純潔,可愛而不失堅毅,我與她為何不能兩情相悅?”
隨即,輕輕歎息:“我們要私奔,自要盤纏,可我囊中羞澀,隻能心一橫,從當鋪偷些東西,其中,便有那塊玉佩。”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幾分遲疑,顯然話中有假。
三皇子也不由得開口:“你說喜歡這個張小鯉,想同她私奔,我倒不覺得有問題。但到這裡,也忒假了——韃密皇室玉佩,誰會當?暴露行蹤後,隨時沒命,我們鷹衛可是時時刻刻在搜尋他們。”
林存善不語,若有所思地將兩手置於腰邊,仿佛在叉腰,而後,狀若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張小鯉。張小鯉一愣,電光火石之間,竟離奇地明白了林存善的意思——
張小鯉若是叉腰,對林存善來說,就是要林存善重重敲打扶手椅,讓他表現憤怒,那麼,若林存善叉腰,張小鯉自然也該表現憤怒!
她要表現什麼憤怒?
林存善撒這麼明顯的謊,是不是就是為了讓之後的“真話”顯得更有可信度?
張小鯉也不明白自己所猜測的正確與否,但還是揚聲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遮遮掩掩的,把一切都告訴他們吧!否則我們誰也活不了!”
由於不確定,她的嗓音有些發抖,但卻陰差陽錯顯得更加真實。
林存善讚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拱手:“也罷,時至今日,草民不敢有所隱瞞。那日我去當鋪偷竊,卻遇上了一個渾身是血的韃密男子,因那天半夜,整條街,隻有我那當鋪開著門……他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見我有韃密之相,便將我當做可信賴之人,哀求我相幫為他包紮傷口,還給了我五兩黃金。”
林存善頓了頓,頗為愧疚地說:“我接了黃金,但因恐懼父親發現我偷了當鋪東西,所以拖著他去了後院,並未及時醫治他。不料,就因為我這一耽擱,等拖到後院時,他已斷了氣……我便,挖了個坑,將他埋了,把他身上的所有值錢玩意兒都拿走,天一亮就帶著小鯉私奔,去了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