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頭陰兵神情緊張,滿臉尷尬之色。
他乾脆將腦袋遞給白猿,以流雲托送,直接扔了過來,扔到蘇易麵前。
它似乎有將自己的腦袋當人質,不,“頭質”的意思。
“剛才,是虎蹲炮偶的毒虎炮走火了,”陰兵頭顱滿臉焦急,連連道歉,“我等絕非心存歹意,還請留步。”
“走火?”蘇易心下稍定。
這樣解釋的話,剛才的種種前後矛盾,的確能說得通了。
“它所說的永彆,又是什麼意思?”他警惕問道。
“我也不知道是何意思”陰兵頭顱苦笑,“它自生到死,都隻會說這一句話。”
蘇易麵露沉吟。
他沒有答話,心裡則信了七八分。
陰兵頭顱怕對方不信,叫苦道“聽人說,因神器譜而生的玄獸,往往兼具術數與煉丹術之妙,有的能趨吉避凶,有的甚至能未卜先知。但在下位卑言輕,分給我小隊的,卻是兩頭蠢物,到死也沒能未卜先知”
“神器譜?”蘇易眼神一動。
他隱約記起,神器譜是明朝萬曆年間的一本靈器奇書,是靈器師趙士楨所作。
此書中記載的靈器,如“迅雷銃”、“掣電銃”、“火箭溜”、“魯密銃”、“鷹揚炮”等,都是術數與煉丹術的結合物,規則晦澀深奧,曾在抗倭之戰中發揮巨大作用,但早已失傳。
煉丹術中的“火藥”,可不同於前一個世界的火藥,其中蘊藏著三昧真火的真意,威力巨大,殺傷玄獸也輕而易舉。
但蘇易更看重的,卻是術數。
近來,他苦讀易經,想要鑽研的,就是術數。
術數,即“以數行方術”。
術數,是以陰陽五行、天乾地支、河圖洛書、太玄甲子數等為基礎,推算世界規律。其中,囊括了天文、曆法、數學、星占、六壬、太乙、奇門、占候、卜筮、命理、相法、堪輿、符咒、擇吉、雜占等,幾乎不所不包。
蘇易念頭轉動,又看一眼那兩頭鋼鐵之軀的玄獸。
果然,其軀殼表麵,刻有天乾地支,五行生克等繁複圖案,紋路錯綜複雜,卻渾然一體。那道道圖案,模擬著肌肉和血液,甚至模擬著呼吸,吐納天地元炁在體內循環,周而複始。
“這種手段,堪稱斡旋造化了”
蘇易忽然有點明白,楚楚所說的無字天書是什麼意思了
這兩頭玄獸,根本就是兩本深不可測的術數典籍!
不過,對“蠢物”的評價,兩頭玄獸明顯不高興。
“老朋友,永彆了”虎蹲炮偶很不滿,卻果然,隻會說這一句話。
哢擦
鬼麵傀儡則根本不會說話,隻將歡喜相化作鬼麵,表達憤怒情緒。
既然說開了,氣氛一時和緩。
兩人被奉為上賓,請入陰兵隊伍。
閒談間,蘇易也知道了陰兵頭領,以及三頭玄獸的名字。
頭領名叫孟河山。
三頭玄獸,分彆為獻光白猿、虎蹲炮偶以及五雷機偶。
“獻光白猿?”蘇易心中一動,暗暗道,“明朝時有白猿獻三光圖,以日月星“三光”為指針,描繪一百三十二幅雲圖,研究天象變化,雲氣變遷這頭獻光白猿,靈感怕就是源自於此。”
他暗暗猜測這夥陰兵,或許是明朝之人。
“冒昧問一句,不知諸位緣何而亡?”蘇易拱手相詢,又補充道,“諸位若覺得不妥,也可以不回答。”
他在打探消息。
“死都死了,沒什麼不妥的。”孟河山搖搖頭,灑然地道,“辮子軍打到這來了,我們就去抵抗,然後,戰死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
蘇易自然清楚,千古艱難惟一死,戰死沙場說著簡單,其中的艱難困苦絕非普通人所能想象。
還真是明末
“諸位保家衛國,為國捐軀,在下佩服。”蘇易由衷敬佩。
“也算不得保家衛國,隻是為了家中妻兒老母,還有家裡的一畝三分地而已”孟河山搖搖頭,又望向蘇易,眼含希冀,“我們最後贏了嗎?”
蘇易沉默了一下,委婉地道“沒有人能一直贏但還好,有些民族輸了,就再也沒能站起來,而我們這個民族,即使一身是傷,即便一次次地被打落塵埃,也能重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孟河山不是蠢人,聽懂了言下之意。
他一時有些黯然,苦笑著道“雖然沒打贏,但看看我們,沒有一個人傷在背上的,不算給咱們老祖宗丟人了吧”
“當然。”蘇易重重點頭,鄭重道,“請各位跟我走,就能走出山穀,走回家去。”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是為了楚楚的話,此時此刻,則是真心實意地想帶這些人回家。
“不,我們走不了的”孟河山聞言,卻麵露苦笑。
“走不了?”蘇易不解。
“伱知道為何叫陰兵借道?”孟河山連連搖頭,耐心解釋,“因為人有人道,詭有詭道,而陰兵,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蘇易聞言,有些了然,又問道“那你們怎麼會被困在山穀?”
“因為,穀中被人設置了某種法陣。”孟河山再度苦笑,“在詭道的某一處,我們一旦走過,就會回到原點。”
蘇易點點頭,這和他最初的猜測,倒是不謀而合。
蘇易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疑惑問道“孟兄,既然你們知道走過就會回到原點,為何還要日複一日地這樣走?”
那不是徒勞無功嗎?
“因為,每次經過,我都能感覺到,那座法陣似乎消耗了一絲靈力,也削弱了一分即便是一分也好,隻要一直走下去,終歸有衝破的一天。”孟河山笑了,笑容堅定,“我等將身軀留在沙場,已經對得起國家了,現在,隻想靈魂回歸鄉梓,告慰自己家人。”
蘇易沉默了。
他忽然明白,孟河山等陰兵如此相信自己,沒有一點懷疑,原因無他,他們沒有選擇。
蘇易仿佛能看到,這群衣衫襤褸的陰兵,如同那移山的愚公,如同那填海的精衛,日複一日地乾著看似徒勞的事情,隻為回家的執念,隻為那心底的堅守。
“我會帶你們回去,我保證。”他沉聲道,語氣堅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