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向來直腸子,也不會看眼色或注意場合,他直接就問了:“小江老師,你這‘朋友’不會是‘男朋友’吧?”
聞祈的視線稍稍偏移開電腦屏幕。
江稚茵眼角抽搐:“胡言亂語什麼?拍你的照去吧。”
“哦。”他乾巴巴答了一句,專心找角度拍照去了。
江稚茵半杯燕麥奶下肚,看聞祈那邊還在研究什麼,就好奇問:“你們在查什麼?”
聞祈還在空白紙上寫寫畫畫,卓恪方解釋:“查一下接收特殊學生的學校。”
她“哦哦”幾聲,把腦袋縮回去。
旁邊久久不言的人突然開口:“你要補到什麼時候?”
江稚茵看了眼時間:“六點吧,還有一個半小時。”
“好。”他單手托著下巴,偏頭看過來,額前的發往下滑了幾毫米,“那你到時候來這裡找我,還是我去接你?”
杯中的燕麥奶隻剩下最後一口,變得有些涼了,空調吐出的冷氣打在她腳踝,江稚茵看著他的眼睛,莫名想起她生日的那天晚上,於是視線變得躲閃,她把腳往回縮了下:“乾嘛?”
“那個時間可能會下雨,一起回去吧。”
這句話前後好像沒什麼邏輯,下不下雨和要不要一起回家有什麼關係?
但江稚茵還是答應。
也許聞祈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傍晚時分真的開始下暴雨,隻不過熱度絲毫未減,夏季的雨天隻讓人覺得悶熱,像要喘不過來氣。
她不知道聞祈在唐林家門口等了多久,隻知道她一出門,傘還沒撐起來,就看見了他,肩頭帶著些濕潤的痕跡。
很莫名地,一下雨,江稚茵的運氣也變得差勁,一把傘怎麼也撐不起來,像是已經壞掉,她唉聲歎氣。
聞祈在台階下看了一會兒,慢步走上來,把傘讓她一大半,江稚茵感覺自己睫毛上掛著雨汽,視野內變得濕漉漉又霧蒙蒙的。
她對聞祈說“謝謝”,對方很慢地回一聲“嗯”。
地鐵站在不遠的地方,入口處蜷縮著一對流浪乞討的父女,父親衣衫襤褸,雙腿殘疾,女孩未經打理的頭發也濕噠噠地貼在麵頰上,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們倆,沒有張口要錢,隻是默默地坐在那裡。
被摔砸得發癟的鐵盆裡隻有寥寥幾個硬幣,寫有自己慘痛經曆的臟布也被大雨淋得濕了個乾淨,上麵的字跡像打翻了墨水瓶。
江稚茵按照自己的慣例,從兜裡掏了十幾塊的現金,算個心意。
聞祈握住她的手,阻止:“萬一是團夥呢?你給了他錢也不一定能到他手裡。”
“你都說是萬一了。”她總是樂觀,“要真是那樣,我也沒損失多少啊,一把傘錢而已。”
男人朝她拜了一拜,江稚茵看著邊上默不作聲的小女孩,輕輕呢喃:
“至少她現在還有爸爸,我隻是不想世界上再多一個無家可歸的江稚茵或是聞祈。”
聞祈側目看著她,抿緊唇角。
進入地鐵口以後,他低眼收著傘,發尾被淋濕,徐徐往下滴著水,背部的衣服也濕了一小片,貼在皮膚上。
他語氣平靜:“缺錢你還能幫一下,缺愛怎麼辦呢?”
江稚茵停下腳步:“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聞祈撩起眼皮看她,他眼型上挑,上眼皮牽出薄薄一道雙眼皮的褶皺,顯得很有攻擊性,聲音浸泡在屋外大雨裡,模糊難辨:
“缺錢的乞丐得到三塊兩塊,足以解決一天溫飽就值得歡欣鼓舞了,但缺愛不一樣,缺愛的人隻得到一點零星的溫暖或愛意是不夠的,他們隻想要得到滿到溢出的、多於正常人千百萬倍的感情,才覺得自己正在被愛。”
“你救不了那麼多人。”
為什麼誰都能從你那裡獲得一點同情和愛。
兩人隔著兩米距離相望,江稚茵總覺得他的話似乎在指明什麼,卻又想不明白為何話題直接被引到這麼深沉的地步。
她說不出話來,聞祈就又稍稍彎起嘴角笑了一下,表情溫和稍許:“我隻是看到那小女孩以後突然這麼想。希望她的家人能多愛她一點吧,彆像我一樣。”
稀薄的愛不值得被他們感知到,必須是濃烈的、超劑量的、瘋狂的愛才可以。
因為這樣才能算作“等價交換”。
“地鐵要到了。”聞祈拎著的傘還在滴水,他避了避,“上車吧。”
他盯著江稚茵的背影,收好一切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