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林卓的火似乎生起來了,他頂著一臉的灰推門進來,先抽了一張濕紙巾擦臉,然後把人叫出去。
馬世聰拍手歡呼著蹲在烤架旁邊,鄧林卓使喚他把串好的肉擱在上麵烤。
大家都各自忙活起來,誰也沒閒著,江稚茵擺弄著那些瓶瓶罐罐,把小板凳支起來坐下,一抬頭看見四麵都是斷壁殘垣,地上積著灰塵和磚塊,像是戰火蔓延過後的某處廢墟。
牆上還有幾張沒能撕乾淨的童畫,風刷雨淋的,劣質蠟筆的顏色都糊作一團,江稚茵已經記不清哪些是自己畫的了。
因為病情的緣故,陳雨婕飲食都得少鹽,所以食材都得分兩邊烤,一邊刷完油以後撒上一把孜然和辣椒麵,另一邊就清淡一些,就架在烤架上生生炕熟。
幾個人裡隻有鄧林卓喝酒,幾罐青啤往地下一擱,手上烤串的動作熟練得像在新疆開了好幾年的店。
江稚茵並不是太餓,她興致缺缺地吃了兩串魷魚,就找借口去車上拿水了。
聞祈看了一眼她去的方向,短暫地靜了幾秒,從盒子裡挑揀了一個橘子剝開吃了。
她又回到了之前坐過的屋子,坐在通鋪上發了一會兒呆,隻是聽著那扇空掉的窗戶上沿掛著的風鈴滑過一道道輕響。
鄧林卓吃得膩得慌,又點了幾個外賣準備出去拿,看見聞祈麵對著一扇壞掉的木門傻站著,他喝酒喝得有些微醺,上去就撈著他的脖子問:“門裡有什麼啊?還站在外麵不敢進去。”
聞祈的眼神掠過他,抬手把鄧林卓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扔下去,淺淡地吐字:
“一隻耳朵。”
“?”
跟他打字謎呢?
他沒大聽懂,可聞祈似乎並沒有想要解釋,直接轉身走掉了。
江稚茵本以為帶來的東西吃不完,終歸是她想多了,有馬世聰這麼個能吃能睡的人,帶再多的東西都不夠烤,最後居然還把鄧林卓沒吃完的外賣也吃乾淨了,然後摸著脹起來的肚子哼哧哼哧地翻上馬爺爺的三輪車。
馬爺爺剛收完一波廢品,三輪上都是一些紙殼板和塑料瓶子,馬世聰一上去,感覺整個車都下陷了有一厘米。
老馬看著自己領回來的孫子,佯裝責怪:“你吃了一頭牛回來的?”
馬世聰懵懂搖頭:“啊,我吃的是羊肉啊。”
鄧林卓笑得眼淚都要出來,剩下幾個人幫忙把東西收上他老爹的貨車,江稚茵在車上忍不住問了陳雨婕幾句:“馬爺爺那條件怎麼把小馬領回去的?”
說完她像是覺得不太好,又擺擺手說:“我沒彆的意思啊,就是好奇。”
一般領養手續都得審核領養人的家庭,經濟能力好不好、家裡已經生了幾個孩子之類的,雖然王奶奶這邊不是正規的福利機構,但江琳當初也是把她領到收養機關去辦的手續。
她記得江琳當時被什麼程序卡住,忙前忙後了很久才正式辦好手續。
不過十幾年前的手續不比現在,那時候還不算太嚴格。
陳雨婕的表情很複雜,想了很久才告訴她:“他們沒辦手續。”
因為不正規,也沒人管這檔子事,隻有鄰裡街坊才知道這院子裡養了五個小孩,王奶奶給一口飯吃。
房子拆遷以後,王奶奶大病,馬世聰之前經常幫著老馬收廢品,倆人感情不錯,老人記掛著他,直接就捎回家了,中間什麼流程也沒走。
那時候王奶奶也想把聞祈送走,但最後不知道怎麼還是沒走成,就剩下他一個人照顧奶奶。
小型貨車搖搖晃晃開到了陳雨婕家門口,今天看店的是她媽媽,正坐在前台嗑瓜子,二樓似乎正在搓麻將,房子建材不隔音,在門口都能聽見聲兒。
鄧林卓醉得睡了過去,他爸罵罵咧咧的瞅著這崽子,開夜車開習慣的人總忍不住想抽根煙,顧忌著車上還有三個小孩,就說去陳雨婕家的雜貨鋪買包煙,在外頭抽完。
空氣一下安靜下來,車裡的燈很暗,後座的車窗上還蓋了一層灰,像是很久都沒清洗過了,整個車廂裡都有巨大一股汽油味。
江稚茵暈車,聞到這味兒更受不了,乾脆捂緊了衣服縮在後座上睡覺,隻是這車一路上開得顛簸,她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感覺自己眼皮覆上一點柔軟的溫熱,手指被什麼東西捏動著。
“怎麼可以喜歡那麼多人呢?”這聲音幽幽徐徐,尾音咬得輕,帶著點威脅和怨恨的意味。
她一擰眉,突然醒過來,看見車窗外的陳雨婕慌亂地撿起地上的飲料,聞祈麵無表情地坐在她旁邊,像是在走神,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稚茵把身子坐直,搖下車窗,陳雨婕一言難儘地看看她,又看看她背後的聞祈,仿佛被什麼眼神嚇到,立馬把視線錯開,然後把飲料從車窗裡丟進來,嗓音也不大自然:“我媽讓我來給你們送幾瓶飲料。”
江稚茵一臉莫名,眼看著陳雨婕逃得飛快,她捧著那幾瓶飲料喊:“替我謝謝阿姨。”
陳雨婕點了幾下頭以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