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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二十年,臘月。
漫天的烏雲籠罩,豆大的雨點時不時從烏泱泱的雲中漏下一顆,嘀嗒、嘀嗒......
嘀嗒。
一滴鮮紅落進泥濘的黃土地裡,瞬間綻開一朵妖豔的紅花。
一柄銀白利劍被鮮血染得模糊不清,一股子鮮紅順著執劍者冷白皮的手腕緩緩淌下,一滴一滴,砸進那黃土地,很快便彙聚成一汪鮮紅。
絲絲縷縷的血腥味順著墨色長袍縈繞而上。
寒風凜冽,持久的搏鬥下,慕兮早已體力消耗殆儘,周身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目之所及處,殘破猩紅一片。
執著利劍的五指緊緊攥起,青筋突顯,才堪堪撐住她顫顫巍巍的身子。
纖瘦的脊背,在那被鮮血染深的墨色長袍下繃起一個弧度,似一株快要枯萎卻依舊沒有折下的枝梗。
周遭的打鬥聲還在繼續,慕兮卻知她今日便是到頭了。
數月的陪伴,換來的卻是那男子的冷眼相看,陌生至極。
她忽而勾起慘白的唇角,冷冷一笑,“終是輪到我了。”
輪到她就這樣悄無聲息死在一場殊死搏鬥中,無人識無人念,死後亂葬崗一扔,姓甚名誰,在那名錄中悄然一筆劃過。
就似她從未出現過。
慕兮心底泛起一陣陣冷意,沁透到骨子裡的冷,她從始至終隻是他手上的一顆棋子。
棋子。
終是執棋者手中可斷的子罷了。
她終究是沒能看透他,直到這一刻,才能勉強參透個三分,隻可惜,晚了。
慕兮幽幽掀起眼睫,漆黑的眸深深地望向不遠處那著青色竹紋錦袍的男子,男子長身玉立,氣質清雅,青絲入冠高高束起,一枚白玉龍紋祥雲佩掛於腰間,冷白皮的手指反複摩挲著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也這一瞬撞進他深邃的黑眸,他眉眼如畫,黑眸中透出先前那片猩紅的殺伐景象,神色卻帶著幾分淡漠從容。
一場殊死搏鬥,他卻未染上一絲血色,神態自若,看似清風霽月,那深不見底的黑眸下卻隱匿著不為人知的籌謀。
或許,這才是他。
四目相對,她黑眸中的碎芒在一點點消逝殆儘,片刻,她才淡淡開口,“從始至終,王爺...都未曾信任過我,對嗎?”
清冷的聲線殘留最後一絲質問,也堪堪將斷。
而回應她的是男子無言的沉默,俊逸的麵容之上就連一絲情緒都未被牽動。
啪。
最後一絲情鸞被生生斬斷,慕兮垂下眼睫,他從不是她認識的那位謙謙公子。
“玉蘭公子”隻是他想讓世人見到的模樣,這樣清風霽月的名諱下是景逸多年來的隱忍。
慕兮心底苦笑,眼尾漸漸泛起猩紅,心底似有什麼在悄無聲息地破碎。
她聲音也比從前沙啞了許多,“景逸,一世兩寬,各生歡喜......”
說罷,她抬步再次衝進廝殺的人群......
然一枚利劍猝然穿透叢林,驚起飛鳥,射向慕兮身後的人。
......
陰霾密布的空中雨滴化作雪花飄落,上京城落下了臘月裡的第一場雪,瓷白的雪花落在她尚未冷卻的麵龐之上,被鮮血染紅的眼睫慢慢垂下,一滴晶瑩透亮的淚珠滴落進塵埃裡。
今生的癡情錯付,願來生形同陌路。
*
上京城外寒山寺。
“慕先生,慕先生……”靜室外傳來一陣急切的叩門聲。
屋內的慕兮一襲淡青色羅裙,半扶於書案前,書案上擺放著一盤未分出勝負的棋局,黑白棋子巧妙的布局其中。
女郎聞聲才從書案前幽幽直起身子,細碎的光線躍入她眼底,她眯了眯眼睛,空洞的眼神開始打量著四周。
一張胡桃木的案幾和臨近窗邊的軟榻,沒有再多的布置,慕兮扶著昏沉的額頭細想。
這是寒山寺的靜室,她在寒山寺的住所,靜修堂!
似是聽到屋內細微的動靜,屋外小僧拔高聲音喚,“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