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秋風拂過空曠的山林, 靈江舍不得再啄殷成瀾,隻好在車頂上蹦蹦跳跳, 以期能煩死他, 教殷成瀾也嘗嘗自己想他想的夜不能寐,轉轉反側的滋味。
殷成瀾摩擦著茶壁,微微仰頭,聽著小黃鳥在車頂故意製造出來的動靜,他確實想不通這隻神通廣大的的鳥……人,接近自己有什麼目的,難不成真是想讓他訓一訓的嗎。
如若不是,他孑然一身,卻是什麼都沒有的。
殷成瀾低頭抿了一口茶,將茶杯放在車中的小幾上,略一思忖,低聲說:“靈江……”
季玉山沒料到他會以這個名字開口,驚訝的抬起頭, 發現自己直視殷成瀾後, 又垂了下頭, 微微錯開視線, 以示尊敬。
殷成瀾道:“靈江的身份特殊,想必二人已經心裡有數了吧。”
季玉山一愣, 連忙道:“您…我…不是…”不知該稱呼什麼合適。
嚴楚一直暗暗盯著殷成瀾沉默不語, 後者溫和一笑, 看起來真是和藹可親:“季公子這是怎麼了, 跟以前一樣喚我一聲閣主即可,嚴神醫是馭鳳閣的貴客,季公子自然也是,無需跟殷某多禮。”
季玉山滾結滾動,很想擦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是……閣主。”
殷成瀾道:“殷某是想拜托二位暫時不要向外人透露他的身份,靈江性子直率,不清楚世間有多少醃臢之事,殷某是怕他被惡人利用,害了自己。”
瞧瞧,這話一說,頓時就將靈江與他們劃開了界線,將自己和小黃鳥圈成了一起,隻有他才是真心實意的為靈江好。
嚴楚心裡冷笑,終於明白他之前一直覺得殷成瀾不像江湖人的原因了,這種與生俱來優雅端莊的耍流氓不是江湖人在市井中就能學來的,非待是常年浸淫在恩怨不分明的深宮內院,人和人都隔著肚皮的勾心鬥角,才能養出這麼個玉樹臨風的大流氓。
他之前覺得被小黃鳥看上的馭鳳閣閣主可憐,現在倒是同情起在車頂上生悶氣的靈江,看上這種心思深的看不見底,待人虛虛假假的大荊前任太子,究竟誰比誰才更倒黴。
嚴楚拉了下季玉山的袖子,不冷不淡的說:“殷閣主放心,該說的我等不會說,不該說的,更是一個字都不會說,既然北鬥石已經到手了,現在就還差兩味天材異寶,殷閣主想必已經有頭緒了,我和玉山也不再留下來繼續叨擾,嚴某祝殷閣主早日找到藥引,我們就先回神醫穀等候馭鳳閣的好消息。”
殷成瀾頷首,端起茶盞輕輕碰了一下小幾上剩餘的兩杯,嚴楚看見,隻好沉著臉,將兩杯茶都一飲而儘,拉著季玉山出了馬車。
馬車行至在西南邊境的官道上,兩旁都是蔥鬱的林木,初秋的天空澄淨蔚藍,一排大雁縱橫飛過天空,季玉山被嚴楚強行拉到了另一輛馬車上,他回過頭,看見殷成瀾的車頂上,靈江小黃鳥還什麼都不知道,炸著小翅膀憂鬱的瞪著車頂,好像要將那層木頭瞪穿,看見下麵的人一樣。
“我擔心靈江他……”季玉山坐在馬車裡還不老實,往外麵張望著。
嚴楚將他拉到馬車裡麵,自己坐到入口處,凶神惡煞的看著他:“你長點腦子行不行,你沒聽出來殷成瀾已經將靈江占為己有了。”
季玉山隻好老實坐下來,他胳膊腿都長,坐在角落裡隻能弓背曲腿縮成一團,看著慫了吧唧的,嚴楚真是恨鐵不成鋼,恨自己怎麼看上個這麼個東西。
季玉山見他臉色不好,就向前傾身,伸出兩根手指拽了拽嚴楚的衣袖,小聲說:“我看出來了,可我覺得他隻是看上靈江的靈通特異之處,並不是靈江想要的那種。”
他將聲音壓的更低,為了讓嚴楚聽清,就湊到他耳邊:“我怕他將來利用靈江,這才是真的害了靈江,我想要去提醒他。”
話音帶著熱氣鑽進嚴楚耳中,癢癢麻麻的撓進了他骨頭裡,嚴楚猛地打了個激靈,一把推開季玉山:“說話就說話,離我這麼進做甚麼。”
季玉山被他推了個跟頭,撞在車壁上,哎喲一聲,嚴楚紅著臉斜眼睨他,又不情不願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在握住書生帶著薄繭的手時,嚴楚忽然想到,他就跟靈江一樣,為了麵前的人,做甚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不過心甘情願被利用是一回事,收不收回報,就是另一回事了,嚴楚不傻,他付出什麼就要得到什麼,想必那隻小鳥也毫不遜色。
如嚴楚所料不錯,靈江也絕不是會吃虧的主,就拿他在車頂上吹了三天的冷風,終於冷靜下來,認為殷成瀾寵還是要寵著,不過打也是不能手軟的,這就跟養孩子一樣,平常嬌慣的是個小寶貝,犯事兒的時候,大人家長揍起來也絕不手軟。
他覺得平日裡他就是待殷成瀾太好了,才叫他現在都要爬到自己腦袋上去了。他在車頂上苦思冥想,於前兩日想到了一個讓殷成瀾吃點苦頭的注意。
是夜,眾人原地休息,不再趕路,夜深人靜的時候,靈江把小耳朵貼著車壁,聽見裡麵傳來綿長的呼吸,便明白到時候了,就拍拍小翅膀站了起來,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自己丫樣的爪爪上,然後,大刀闊斧的在車頂上麵跳起來。
砰,砰砰,砰,砰砰——還很有節奏的,將車頂踩得砰砰直響。
藏在暗中的影衛望著在閣主大人車頂上跳大神的小鳥,遙遙對視一眼:怎麼辦,弄不弄下來?
另一影衛無聲的打著手勢:要去你去,爺的寶貝疙瘩,我不碰。
昏暗的馬車裡,月明珠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就在靈江剛落爪的第一下,殷成瀾就睜開了眼,他呼吸依舊綿長,如同睡著的人,而眸中卻清明幽深,被光華照著,流轉過一抹暗色的深意。
殷成瀾聽著小黃鳥踩出來的響動,手指搭在身側竟還出奇的跟上了拍子,他們一個沒事找事,一個閒的蛋疼,從某方麵來說,真是絕配。
殷成瀾在數著靈江約莫跳了百下之後,故意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輕哼。
時刻關注下麵動靜的靈江立刻覺得此法有用,跳的更加賣力,活生生把自己從一隻精明的小鳥整成了在風中跳大神的二愣子,就在他懷疑殷成瀾是否又睡下時,忽然一陣風刮起馬車簾子,靈江鳥眼一花,等再看清時,殷成瀾已經坐到了車頂。